18 重新開始看,否則會銜接不上哦) (5)
死的人來說,再微弱的理由都有可能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像康喬曾經說過的那樣——“挫折不分大小,三四歲的孩子可能會因為丢了一顆糖就哭得喘不過氣,高考生可能會因為一次失利而自殺……”
她有點後悔了,她就不該考慮那麽多,應該把康喬帶來的!
如果他在的話,說不定能夠把這件事完美解決。
她并不是懷疑警方的能力,相信他們那兒一定會有經驗更加豐富的專家,可是如果苗輝真的是因為那種理由選擇自殺的,那即便這一次勸下來了,也許還會有下一次……
===============
學校外頭停着很多警車、消防車、甚至還有救護車,一看就是出大事了。
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裏三層外三層将校門口圍得水洩不通,苗筱好不容易才擠了進去,正拉起警戒線往裏鑽就被一名女警給攔了下來。
起初對方的态度不太友善,得知了她的身份後連忙讓一旁的同事把她帶進去。
很快,他們就抵達了一號教學樓。
并沒有學生在圍觀,那些學生應該都被校方緊急控制在了教室裏,這讓是苗筱略微覺得有些慶幸,至少苗輝的情緒不會被一些什麽內情都不知道的人再度刺激。
她稍稍停了下腳步,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擡頭看了過去。
苗輝正站在天臺邊緣,隔的有些遠又是背着光,苗筱根本沒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約感覺到他似乎是一直直視着前方……
這種畫面對于家屬來說是很大的沖擊,生怕她情緒失控從而導致救援計劃失控,警察連忙安慰她,“姑娘,你別着急,你弟弟暫時沒事,我們正在想辦法把他勸下來……”
“他有什麽訴求嗎?”苗筱忽然啓唇打斷了他,語氣很平靜。
“啊?”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Advertisement
作為一個有些年紀的老警察,他也不是第一次出這種警了,通常家屬趕到現場後都是哭天搶地、說什麽都聽不進去的,而身旁這個女孩卻僅僅只是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看起來……看起來就好像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她弟弟的生死……
“我是說……”苗筱轉頭看向他,“你們知道他想要自殺的原因了嗎?”
“這……”警察有些吞吐,“就是還不清楚,所以才需要你們家屬配合。”
“那為什麽會把我叫來?”
“嗯?”這個姑娘真的很有問題啊!
“我跟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他的情況我根本就不清楚。”邊說,她邊舉步跨進面前那棟樓,直截了當地問:“我想知道,你們把我叫來是希望我做些什麽?”
這種情況下容不得半分差錯,所以她必須搞明白一會她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結果,這名警察卻給了她一個極其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
“……??”
“我們也很奇怪為什麽要把身為堂姐的你找來,負責勸說你弟弟心理專家給出的理由是……”警察瞥了她一眼,道:“你名字比較好聽。”
這當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理由,而那位心理專家也确實沒有告知他們真正的理由,但在見過這位女孩之後,他嚴重懷疑——她弟弟自殺跟她有關!
甚至于她可能是希望她弟弟死的,因此,他必須得用上一些交流技巧,以防被她套話。
“……可能是我想多了,不過還是想要冒昧地問一下,你所說的那位心理專家該不會是姓康吧?”會因為那種不靠譜的理由就把人找來的,怎麽看都很像是康喬的作風啊!
“你怎麽知道?”越來越可疑了!
“還真是?!”
不不不,絕對是她想多了,也許只是巧合,康喬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呢……
===============
并沒有想多啊!
天臺上那抹正在試圖跟苗輝交流的身影,她簡直是再熟悉不過了,是康喬沒錯啊!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他警惕地轉了轉頭,看清來人後,他連忙沖着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別激動。
确實如果她這個時候過于激動引起苗輝的注意,極有可能會導致他失足滑落。
道理她懂,可是康喬到底為什麽會在這裏?!
當然了,現在并不是追問這種事的時候。
她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康喬身旁,壓低聲音問:“我該做些什麽?”
“吸引他的注意力。”康喬給出指示,言簡意赅,目光片刻不離地注視着天臺邊緣的苗輝。
“嗯……”苗筱點了點頭。她第一次看到康喬那麽嚴肅,以至于她也愈發覺得緊張了,醞釀了好一會後她才敢開口,試探性地輕輕喚了聲,“輝輝……”
沒反應,那頭的苗輝就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樣,毫無反應。
她喉頭動了動,再次嘗試,“輝輝……你連我都不想理了嗎?”
還是沒反應。
她有些無助地轉頭看向康喬,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了,畢竟她和苗輝都已經這麽多年沒見過,甚至連他自殺的動機都無法肯定,要吸引他的注意力,果然還是得關系更為親近的人才行吧?可他父母顯然還沒到,這一刻所有的責任都落在了她的肩上,稍有閃失就是不可挽回的後果,她甚至有些埋怨康喬,不應該把她找來、不應該把她擺放在這種沉重的位置上。
康喬只淡淡地瞥了她眼,轉頭沖着一旁的另一名心理學家使了個眼色。
這名心理學家已經跟當地警隊合作很多年了,也接觸不少類似案件,從經驗上來說要遠勝于康喬。所以,僅僅只是一個眼神,他就秒懂了康喬的意思——這是想讓他接手,盡量拖住這個孩子,以便康喬能夠跟家屬溝通獲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于是,他對着康喬點了點頭。
見狀,康喬才放心地把苗筱拉到天臺外。
才剛站定,苗筱就忍不住質問:“你為什麽要把我找來?”
“因為有些話必須得跟家屬說清楚,但如果是他父母的話,我怕會難以承受,屆時別說是配合了,我們甚至可能還需要想辦法去安撫他父母的情緒。”
她輕輕怔了下,顫着聲問:“什麽話?”
“有些人跳樓并非是真的想死,而是為了達到某個訴求才選擇這種引人注目的方式,這種情況下,試着滿足對方的要求又或是家人朋友的勸解還是能夠把人勸下來的;但你弟弟不同,他是一心求死,甚至已經不想再和這個世界對話。”說這話的時候,康喬的語氣很凝重。
他也知道不應該讓苗筱來承受這些,可是在大致了解這個孩子的情況,他和另外那名心理學家都有些絕望,直到在家屬名單中看到了“苗筱”,他就像是看到了這個孩子的生機。
如果是她,也許能夠冷靜地配合他們也說不定。
13.
苗筱沒有讓康喬失望,在聽完了他的這番話後,她确實沒有表現得太失控,只是皺着眉頭,問:“那你們的營救方案是什麽?”
這反映讓康喬松了口氣,他看了眼一旁的消防隊長,對方立刻會意,走上前,将手裏的那臺平板電腦展示給苗筱看,邊還認真地解說着,“這是學校的建築圖紙,你弟弟所住的一號教學樓有四層樓,樓層淨高3.4米,再加上天臺的高度,這個條件下是可以鋪設安全氣墊的。但是氣墊得現場充氣,這需要一定的時間,在這個過程中你弟弟可能會誤以為有了氣墊就是絕對安全的反而更加有了往下跳的勇氣,而如果姿勢不對又或者氣還沒有充好的情況下,跳下去仍然是有可能會受傷的,所以我們通常的救人原則是盡量不動用氣墊。可是剛才心理專家應該也已經跟你說過你弟弟的情況下,想讓他主動走下天臺恐怕是有些難的,我們只能采取強攻,考慮到他很有可能會奮力掙紮,以防萬一還是得鋪設氣墊,因此需要家屬能夠在我們部署完成之前盡可能的吸引他的注意力。”
“需要多少時間?”苗筱看着對方,問。
“保險起見,至少五分鐘。”安全氣墊的充氣并不需要那麽久,但他們得盡可能把一些意外狀況預算進去。
她有些無助地看向康喬,“我可能辦不到……”
聞言,那名消防員不禁蹙了蹙眉,看着康喬的目光裏透着責問。
這不是開玩笑的,人命關天,這種情況下找個完全提供不了任何幫助的人豈不是在浪費時間嗎!
康喬寬慰性地沖着對方笑了笑,“沒事,我再跟她談一下。”
“抓緊時間。”消防員輕聲咕哝了句,轉身走到了天臺邊,繼續留意天臺上的苗輝,以便發生突發狀況時能夠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你對你弟弟的事知道多少?”康喬輕聲詢問起苗筱。
她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回憶着剛才電話裏她媽媽訴說的那些內容,“我二舅公是他爺爺,前幾天因為車禍去世了,車禍就發生在他們學校附近,他可能目睹了整個過程。警察和家裏的親戚都認為二舅公原本就打算了好了要自殺,只是想在臨死前再看他最後一眼,所以他可能覺得是他害死了爺爺。另外他爺爺跟他爸關系很不好,這些年他一直是瞞着他爸媽去探望他爺爺的,具體他們爺孫倆感情有多深厚誰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爺爺似乎在偷偷教他吹唢吶,而他似乎也很喜歡唢吶,甚至還跟他爸媽提出想要為此而放棄學業,他爸媽當然是強烈反對了……”她頓了頓,提出了自己的猜測,“或許就是因為各種事情一下子湧過來,才導致他抑郁的?”
“沒那麽簡單。”康喬搖了搖頭。
“嗯?”
“他的病發展到這麽嚴重的程度絕不可能是短短幾天內形成的,再結合他剛才自言自語說的那些胡話……”康喬深吸了口氣,道:“我懷疑他長期遭受着校園暴力。”
“……咝!”苗筱情不自禁地猛抽了涼氣。
“他爺爺極有可能是知情的,所以被他當做了避風港,爺爺的去世意味着他失去了唯一了解他且能夠庇護他的人,他不敢再活下去了。”校園暴力,這對于康喬來說是個非常熟悉的課題了。
極大多數被長期霸淩的孩子都是膽小的,他們甚至不敢跟老師、父母提及這些事,依靠着自己還不夠成熟的心理承受能力去尋求解決之道,結果往往是走向另一種極端——扭曲、抑郁、狂躁、甚至是自殺。
或許會有很多站着不嫌腰疼的人覺得“連死都不怕了為什麽不敢反抗”,當然,那些人并無惡意,他們只是不知道這些孩子對這個世界有多絕望,絕望到已經喪失了抗争的意志。
自殺對于這些孩子而言是一種解脫,解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鼓起剎那勇氣去挑戰強權最終卻只換來生不如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別說是我了,即使他父母來了也未必能夠幫到他什麽,甚至可能還會成為把他推下去的助力,除非……”苗筱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奈,“除非他爺爺還在……”
“你見過他爺爺嗎?”康喬問。
“只見過一次,在我奶奶的追悼會上見的,可是當時甚至連話都沒能說上她,叔叔不讓他靠近,他就一直站在追悼廳外面吹唢吶。”
康喬挑了挑眉,方才苗筱提到唢吶的時候,他還以為這不過就是老人家的一個業餘愛好,但現在看來沒那麽簡單,“他爺爺是個唢吶藝人?”
“嗯,以前一直給人吹白事,所以跟家裏的親戚都不怎麽來往。”
“知道他當時吹的是什麽曲子嗎?”
“我不清楚……”她對唢吶沒有任何研究,這讓她不禁有些急躁,覺得自己很沒用,什麽忙都幫不上。
“冷靜點。”康喬略微安慰了她一下,繼續問:“如果再讓你聽到那個旋律你能認出來嗎?”
“應該可以吧。”她也不是很确定,畢竟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正常來說,很難有人到了三十歲還會記得自己十八歲時偶然間見過的某個旋律,只不過那一天對于苗筱來說太過特殊,說不定她能記得。
康喬沒再說話,轉頭看了眼天臺,情況跟剛才并沒有什麽變化,那名心理學家正循循善誘地試圖讓苗輝敞開心扉,但苗輝依舊毫無反應,怔怔地站在那兒。
誰也說不清苗輝什麽時候就會突然邁出那一步,可是在完全沒有勸解方案的情況下就這樣死守着也無濟于事,于是,康喬擡起手拉着苗筱往下走了一層,停在了樓聽轉角處,打開手機,搜索了會……
“是不是這首曲子。”片刻後,他把手機湊到苗筱耳邊。
大概是怕驚動苗輝,他把手機音量調得很輕,苗筱豎起耳朵才能聽清,片刻後,她搖了搖頭,非常确信自己從未聽過這個曲調。
康喬并未灰心,又換了首歌,可惜依然不是。
就這樣嘗試了三四次,直到苗筱聽到了一陣歡快曲調……沒錯!歡快!
她眼眸一亮,激動地沖着他直點頭。
“果然啊……”他松了口氣,關了手機音樂。
這反應讓苗筱有些意外,他似乎早就知道是這首曲子了,只是害怕她會出錯所以故意讓她聽了很多首?想到這,她不禁困惑,“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首曲子叫《百鳥朝鳳》,老一輩的唢吶藝人是有規矩的,輕易不肯吹這首曲子,他們認為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能配得上《百鳥朝鳳》。”康喬簡單地向她解釋着。
“是這樣啊……”原來在二舅公心目中,奶奶的地位竟是如此崇高。只感慨了片刻,她就立刻回到了現實,“這對苗輝有幫助嗎?”
“也許吧……”
還沒等他說完,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傳來。
很快,她便瞧見叔叔、嬸嬸出現在了樓梯口,他們的樣子有些狼狽,分明連氣都喘不過氣了可卻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累,只一個勁地低着頭往前沖。
直到看見苗筱,倆人才停下了腳步。
“怎…怎麽樣了?輝輝還好嗎?!”叔叔抓着她的手臂急切追問。
興許是太過緊張了,他的力道有些失控,惹得苗筱情不自禁地皺眉卻又不敢将他的手撥開。
“都怪你不好!”嬸嬸聲嘶力竭地沖着叔叔吼開了,“他想幹什麽你就讓他去幹啊!為什麽要攔着他!把孩子逼成這樣你開心了嗎?!”
邊說,她邊失控地捶打着叔叔。
這使得叔叔下意識地家中了抓着苗筱的力道,她終于痛得忍不住輕輕倒抽了口涼氣。
康喬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掰開了他叔叔的手,“倆位是苗輝的父母嗎?”
“……你是?”叔叔讷讷地看着他。
“我想請問一下,您會吹唢吶嗎?”
“……”叔叔猛地一震,雙唇緊抿,陷入了沉默。
見狀,康喬微微挑了下眉,繼續道:“這或許能救您兒子的命。”
他猝然擡頭,“我會!”
14.
苗事興原來不叫苗事興,而叫劉事興。
他的親生父親劉拙成是個唢吶藝人,以前唢吶藝人的地位是很崇高的,父親所在的陳家班在當地更是聲名遠播,想要請他們吹一場白事往往需要孝子賢孫跪一地。後來,破舊立新,唢吶藝人的地位倒不如前,陳家班漸漸散了,父親也在家裏人的逼迫下娶妻生子,日子過得不算好,但也算平靜。
這些都是他很小的時候從父親那兒聽說的,說這些的時候他父親的語氣裏有得意、有遺憾、還有不甘,那些被追捧着的日子讓父親每每想起都魂牽夢萦,以至于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重返榮光,這恐怕就是父親不顧家裏人反對堅持要教他吹唢吶的原因了。
坦白說,那時候的劉事興并不讨厭唢吶,直到母親去世……
母親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沒讀過書,凡事都聽丈夫的,唯獨在這件事上她有了自己的主見,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讓自己孩子去吹白事,為了讓他父親放棄子承父業的想法,她不惜以死相逼。
在他十四歲生日那一天,父親把自己最喜歡的那支唢吶送給了他,母親一怒之下喝了農藥。
她或許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沒想到百草枯的毒性那麽強。
所有人都以為母親的死會讓父親悔過,然而并沒有,父親反而變本加厲,他辭了工作,靠着偶爾給人吹吹白事勉強糊口,對他的教導也比以前更加嚴厲。
姑姑看不下去,領養了他,從此他便改名叫苗事興。
那之後,姑姑跟他父親也沒了來往,唢吶成了他們家的禁忌。
苗事興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重拾唢吶……
他低着頭,怔看着手裏這支他們不知道臨時從哪弄來的唢吶,這玩意曾經要了他母親的命,諷刺的是,現在卻被認為能夠救他兒子的命。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父親固執己見地教他唢吶和他不顧一切地反對苗輝觸碰唢吶……從本質上來說是一樣的,都是自私自利地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了別人身上,聽不到來自周遭的任何聲音……
他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啊!
苗事興含着淚,舉起唢吶,湊到嘴邊,深吸了口氣。
一陣清脆曲調響起,如同百靈鳥在吟唱般,格外的悅耳、靈動,只是這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太對勁……
這聲音是從站在叔叔身旁的那個心理專家的口袋裏發出來的!
察覺到這一點後,苗筱不敢置信地轉頭朝着康喬看了過去。
他連忙朝着她比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道:“放心,我們已經挑了一部全場音質最佳的手機了。”
“怎麽放心啊!那麽容易就聽出來了!”苗筱低吼道。
“這也沒辦法,你叔叔才學了幾年唢吶,根本就不會《百鳥朝鳳》。”
“那就找個會的人來啊!”
“上哪找去?他們學校的音樂老師就只會彈鋼琴,相比之下,你叔叔至少還有些基礎……”說着,他甚至還頗為得意地揚了揚下颚,“你看,這不是還挺像那麽回事的嘛。”
“……”苗筱安靜了。
倒不是因為康喬的話,事實上,他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但是,他這種亂來的行為居然真的讓苗輝有了反應。
天臺上的那抹身影明顯地怔了一下,片刻後,他緩緩轉頭,朝着叔叔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那雙原本還猶如一灘死水般的眼眸裏漸漸有了光芒,他張了張唇,正在呢喃着什麽,聲音很輕,根本無法聽清,從唇形看來似乎是——“爺爺。”
他閉上眼睛,很認真地在聆聽,嘴角微微上翹,那是一種很享受的笑容,宛如正在被天籁之音洗禮般。
這讓苗筱稍稍松了口氣,甚至燃起了希望,他會不會誤認為他爺爺還在,從而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事實證明,她太樂觀了……
曲子大約四分多鐘左右,結束之後,周圍陷入了安靜,誰也不敢說話,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無數雙目光緊緊鎖視着苗輝,尤其是苗家興,他握着唢吶杆的手分外用力,指關節透着青白。
“爸……”苗輝溢出一聲輕喚,“你的指法和吐息都不對呢。”
“……”果然行不通啊!苗筱狠狠地朝着康喬瞪了過去。
康喬的反應很平靜,就好像是早料到了這個結果,這一點苗筱倒是不意外,他一定是站在專業角度評估了苗輝的心理狀态,知道讓苗輝自己走下天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僅僅只是在為消防争取足夠的時間。
讓苗筱意外的是,他的視線始終落在她叔叔身上,目不轉睛的,就好像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都不願放過。
叔叔也慌亂地朝着康喬看了過去,眼神裏滿是無助。
康喬沖着他微微點了點頭,道:“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
苗事興愣了下,沒料到這種關鍵時刻對方居然會放任他自由發揮,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嗎?他猶豫了片刻後,緩緩擡眸,看着苗輝,啓唇道:“是啊……爸爸還沒來得及學《百鳥朝鳳》,爺爺一定教你了吧,你可以教爸爸嗎……”
苗輝歪過頭,面無表情地問:“你不是最讨厭唢吶了嗎?”
“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不好……以後不管你想做什麽,我們都會支持你的……”苗事興膝蓋一軟,跪倒在了地上,哽咽着哀求,“你下來好不好,我求你了……下來吧……”
“你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幫不了我。”
“我可以…我可以的……”苗事興确實不懂苗輝究竟在說些什麽,可他現在也沒興趣搞懂,只想讓苗輝趕緊從天臺上下來,“無論發生什麽事,爸爸都會幫你的,你先下來……”
“明明我跟你們說過的,可是你們都不相信我,只有爺爺……只有爺爺願意相信我,他不在了……要不是為了保護我,他也不會死……都是我不好,我這種人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壞了!
這種消極言論讓苗筱猛地倒抽了口涼氣。
幸虧在場都是有着豐富經驗的專業人士,還沒等苗輝話音落盡,消防隊長就已經下了命令。
幾乎就在苗輝微笑轉身邁出那一步的同時,一名從樓下那一層窗口爬上來的消防官兵一躍而上,精準地撲向苗輝,數個蹲守在苗輝附近的消防官兵緊随着一擁而上。
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把人救下來了,在場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叔叔、嬸嬸沖上前緊緊保住苗輝。
場面很感人,但苗筱卻笑不出來……
“苗小姐是嗎?恐怕得麻煩你跟我們去一趟警察局,我們需要了解一下你弟弟的情況。”方才負責把她領上天臺的那名警察突然走了過來,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種目光就像是在看待一個嫌犯,讓苗筱很不适,下意識地道:“為什麽是我?他的情況我也不是很了解啊。”
“我就直說了吧,我懷疑你弟弟自殺可能跟你有關。”
“啊?”這種懷疑簡直不講道理啊!
“王隊……”康喬摸了摸鼻子,插嘴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不會錯的,我當警察那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自殺者的家屬如此冷靜,這是非常可疑的!”
“你真的誤會了……”康喬忍不住笑出了聲,“她不是冷靜,只是面癱,這跟她的職業有關系,作為一個遺體整容師,她習慣了盡可能的不喜形于色。”
“遺…遺體整容師?”王隊長顯得有些驚訝,片刻後,他狐疑地打量起康喬,“你小子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忘了介紹,這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
一陣驚呼聲傳來。
沒錯,是一陣,這陣驚呼聲的成分有些複雜,不止王隊長,還夾雜着兩道苗筱頗為熟悉的話音。
她背脊微微一僵,機械化地轉身看了過去。
果然……
映入眼簾的是她爸媽,顯然他們也才剛趕到,面上還挂着來不及的褪去的擔憂,只是這擔憂裏又多了一份驚愕。
這一刻,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莊禮奶奶常說的那句話——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在你做好了萬全準備後才發生的。
15.
“我第一次見你爸媽,這麽重要的時候,你在想莊禮!”
面對康喬聲嘶力竭地控訴,苗筱感到有些無力,“是莊禮的奶奶。”
他咬了咬牙,問:“誰?誰的奶奶?”
“莊禮啊……”
“所以說!你為什麽會在這麽重要的時刻想到莊禮?!”
“你能不能先冷靜一下……”她壓低聲音提醒道:“這裏是醫院,這麽大聲會吵到其他病人的。”
“怎麽冷靜?我女朋友竟然在這麽重要的時刻想前男友啊!你要我怎麽冷靜?!”
這個人怕是瘋了吧?已經徹底失去理智了,也完全不講道理了。
要安撫他大概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你必須冷靜,就你現在這個狀态怎麽跟我回去吃飯?”
果然,還挺有效,他瞬間恢複正常,微微朝着她揚了揚眉,“回去吃飯?”
她用力點頭,“對啊,我爸剛才打電話來,說是讓我一會帶你回家吃個飯。”
他眼眸一亮,有些激動,“這算不算第一次上門?”
“算吧……”根本不算啊!
她爸的原話是——“一會叫康醫生一塊回來吃頓飯吧,得謝謝他救了輝輝。”
僅此而已,只字沒提這位康醫生和她的關系,好像康喬除了“苗輝的救命恩人”之外就沒有其他身份了。
為了避免康喬再次失控,她決定還是讓他活在想象中比較好。
讓她沒想到的是,她都已經這麽用心良苦了,仍舊沒能成功岔開康喬的注意力……
“那你剛才到底為什麽要想莊禮?”
他居然又給繞回來了!
苗筱覺得自己可能離崩潰不遠了,這一次她是真的沒招了。
幸好,忽然有話話音傳來——
“你真的是我姐的男朋友嗎?”
是苗輝的聲音。
被消防員從天臺上撲救下來後,他情緒還是很激動,迫于無奈,只能給他打鎮定劑,這會也差不多是該醒來了。
他眼眸還有些惺忪,正掙紮着想要從床上坐起來。
雖然沒有受傷,但是躺了那麽久,再加上鎮定劑的藥效可能還沒有完全褪去,他顯然還有點使不上力。
見狀,苗筱趕緊上前幫忙。
苗輝有些胖,一米八的個子,兩百多斤,對于苗筱來說要把他扶起來還是挺吃力的。
“我來吧。”說着,康喬走到床尾,彎身找到下方的搖杆,将病床搖了起來。
“……”苗筱覺得智商好像收到了侮辱。
把病床搖到六十度角左右後,康喬才停下動作,緩步走到床邊,用力捶了下苗輝的胸口,“你這身體不行啊,太胖了,會影響健康。”
“對…對不起……”苗輝連忙道歉。
這反映讓苗筱不由地蹙起了眉心,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這并不是什麽需要道歉的事啊。
康喬倒像是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了,眉宇間沒有流露出絲毫驚訝,若無其事地繼續道:“道歉就算了,回頭等你考上音樂學院了,跟我一塊去健身吧。”
“音樂學院?”苗輝不解地看着他。
“嗯。”康喬點了點頭,“你不是想吹唢吶嗎?”
苗輝有些激動地抓着康喬的手,追問:“音樂學院可以吹唢吶嗎?”
“當然可以,有民樂專業。”
“可是……”苗輝漸漸冷靜了下來,“是不是很難考?我們老師說,以我的成績最多只能讀個專科。”
“今年不行那就再複讀一年。”
他猛地擡起頭,抓着康喬的手忽然力道失控,“不要……我不要複讀,我不要……”
康喬暗暗挑了下眉,問:“為什麽?”
“我不要複讀……不要複讀……”他就像什麽都聽不到般,自顧自地反複念叨着,臉上滿是驚恐。
苗筱急了,她沒康喬那麽好的耐心去拐彎抹角、循循善誘,而是直奔核心,“輝輝,是不是有同學欺負你?”
“……”苗輝忽然噤了聲,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她繼續追問:“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麽?”
“……”他依舊低着頭不說話,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
“你……”苗筱還想再說些什麽。
康喬輕輕摟了下她的肩,制止了她,看向苗輝,忽然問:“輝輝,你想爺爺嗎?”
苗輝連連點頭。
康喬不疾不徐地接着道:“可是,你爺爺已經走了,他沒辦法再繼續陪着你、保護你了,你明白嗎?”
“……”苗輝眼神一黯。
“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有很多事是無法改變的,但至少我們還能讓結局盡可能地好一些。”康喬頓了頓,觀察着他的反應,發現他除了難受之後整體情緒還算平靜,這才繼續說了下去,“比如說,可以想辦法讓你爺爺更加安詳得離開。”
“我要怎麽做?”苗輝有些急切地追問。
他暗暗松了口氣,道:“這不用你來做,有你姐姐在,你忘了她是做什麽的嗎?”
苗輝像是突然被點醒了般,充滿希冀地看向苗筱。
……這是玩得哪一出?!
苗筱瞪着康喬,她原本只是打算回來參加個追悼會的,以為唯一需要面對的麻煩就只有她父母而已了,完全沒有要工作的心理準備啊!
可是,被苗輝用那種目光注視着,她只能硬着頭皮點頭。
這個結果康喬顯然是已經料到了,他知道苗筱不會拒絕,所以才敢把球抛給她。
路終于鋪好,他開始奔向目的地,“你能多跟我們說一些關于你和爺爺之間的事嗎?這樣我們才可以更多的幫到你爺爺。”
苗輝猶豫了片刻才緩緩啓唇,起初,他表述得還有些艱難,就像是在寫一篇名為“我的爺爺”的作文一樣,用詞生硬,內容刻意;但是漸漸的,這篇作文變成了回憶錄,他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回憶着他和爺爺之間的一點一滴……
初三那年,他第一次見到了爺爺。
一個從未謀過面的老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自稱是他爺爺,他當然是不相信的,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為苗筱的爺爺就是他的親爺爺。
之後,那位老人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他學校門口,也不靠近,只是遠遠地看着,像是怕吓到他;但苗輝還是被吓到了,他跟他爸媽提了這件事,爸爸什麽都沒說,只是趁此機會告誡他——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更不要随便跟着陌生人走。
這反應太正常了,就像絕大部分父母得知孩子被陌生人盯上後的反應。
于是,苗輝便更加不相信老人的說辭。
直到他進了高中,那也是他噩夢的開始,僅僅因為他長得胖就被軍訓時同寝室的那幾個男生讨厭了,他們說他睡覺打呼、說他吃飯像豬、說他連呼吸都讓人覺得惡心,但起初他們僅僅只是要求他幫忙洗襪子、洗內褲、打熱水、打掃宿舍……
幸好軍訓時間也不長,熬一下就過去了,他期待着開學之後一切會變好。
沒成想,開學之後,那些人反而變本加厲,他們只要沒錢就會問他要,如果他不給便會挨打。
高一下半學期快要開學前的返校,爺爺想來學校給他壓歲錢,撞見了那些人逼他給錢,當時爺爺氣得掄起唢吶追着那些人打,好在,他們對大人還是有着些許忌憚的,并沒有對爺爺動手。
也是在那一天,苗輝才終于對爺爺放下了戒心。
或許在別人看來這戒心放得還是有些輕易了,可是對于他來說爺爺是救命的稻草。
在爺爺的勸說下,他鼓起勇氣把事情告訴了他父母。
隔天,爸爸帶着他一起去學校找了老師反應情況,然而……
“這個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是很正常的,沒有苗輝說得那麽嚴重,我覺得家長還是不要過多參與為好,太小題大做了反而對孩子影響不好。相比之下,倒是苗輝的學習你們做父母的得再盯緊點啊,他就是成天瞎想導致成績越來越差,這次摸底考他又是倒數的,很多時候其實就是因為他一直拖班級的後腿其他同學才會對他頗有微詞。”
班主任是這麽說的,而他爸也完全被說服了。
他并不怪他爸爸,爸爸媽媽都是愛着他的,這一點他從不懷疑,只是相比之于他,他們更迷信老師。
這可能也跟大伯、大伯母都是老師有關系,他父母想當然的以為,所有老師都像大伯他們那樣是一心為學生着想的。
可事實上,就是有一些敗類,他們枉顧學生的生死,眼裏只有成績!
從那之後他便徹底堕入了地獄,那些人越來越有恃無恐,他們時常會把他拖去洗手間打罵洩憤、脫光他的衣服嘲笑、當着全班的面逼他吃粉筆……諸如此類的事情太多太多,惡心得他甚至無法講出口……
爺爺去世的那天,那些人正在學校附近的小花園裏打他,他們提着他的腿在地上拖行,對那些人來說這似乎是個很好玩的游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