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節

沈湛的腳步停留了一下，半側過去身子，“經理難不成還是其他的事情？”

等了好一會兒，“既然經理沒有什麽事情，那我就……”

忽而有一個人從後面猛然抓住了她的衣袖，她愕然轉身，便對上了經理那張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臉。微笑已經從他的臉上消失，他抿着唇角半響，開口。

“沈湛……我……我其實……”

沈湛輕輕的恩了一聲，靜靜的聽着，那樣子，就像是在學校生活的最好的學生。可很顯然，他并不是一個好老師，面對這小鹿一般的眸子，他竟無話可說。

他梗了好半天，“那個沈湛……你不是，還有想要完成的事情麽？這樣……”他在職場這些年，就算不是老狐貍也算是被炸的半熟的油條了，原本說出來這話應當是駕輕熟重，此刻卻磕磕絆絆。

斟酌了一下，他再次開口，“你這樣放棄……真的可以麽？你不想要做你自己了麽？”

“額……我的意思是……”

沈湛卻是直接點頭，“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呀，我是不會放棄的。”這般說着，她笑着，對着經理露出來了一嘴巴的白牙，“等哪天我做回了我自己，我還會來找你的。”

“那麽，經理，若是沒有什麽事情，我就先出去工作喽。”

沈湛在經理異樣的眼光中轉身，握拳，猛然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門前的時候，她停下來了自己的身體。

“經理。”

“沈湛。”

似是頭腦中血液上湧，讓經理再次叫住了沈湛的名字，見沈湛似乎也有話對他說，心中一緊，原本知道這話他不應當說出來，應當爛在腸子肚子裏，可那滋味實在是不好受，那就像是憋在心中的一塊骨頭，連疼痛都是悶悶的。

“錄音裝備我就放在這裏了。”

“我喜歡……”經理忽而一睜眼睛，“诶？”

沈湛始終背對着經理，“現在這樣東西放在我的身上也沒有什麽用了吧。”

“經理，我不會怪你的，畢竟偷偷錄音只不過是你為了生存下去的手段而已。”

經理的笑容完全僵硬在了臉上，他瞳眸驟縮，半響才發出來聲音，“是……麽，段先生是這樣告訴你的麽？”

沈湛将東西放在了地面上之後便扯開了經理辦公室的門，“經理，再見。”

門板只不過輕輕響了一下，本是無關痛癢，卻讓經理的身體整個完全跌坐在轉椅上面，怔忪，好久沒有緩和過來。被沈湛放在門前的錄音設備，他連一眼都沒有看，但卻好像看見了那個在黑暗中對他笑的滿眼星亮的女孩，就在剛剛，永遠關上了那扇他差點就能打開的門。

不過是因為那個錄音設備，因為那個被白莉莉偷偷放在身上的東西。

他利用了白莉莉這麽多，如今這一下，就算是他的報應了。

接下來的一天之內，沈湛從沒受到經理的傳喚，她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剩下一些時間，她去找趙姐辭職。

“辭職的原因？”

沈湛猶豫半響，終是将段衍二字生生吞了下去，“求學充電呀，你瞧連手機都需要充電，人更加需要啦。”

這理由合情合理，再加上本身沈湛就在試用期內，離開也并非不可，趙姐完全沒有扣人的理由，索性點頭，“按照協議，實習期間沒滿，只能夠按照你工作的時間給工資了。”

沈湛點頭。

從公司中走出去的時候，管家已經穿着筆挺的等在那裏了，他見到了沈湛微微鞠躬，伸手擋在了車頂上面，“沈小姐請進。”

還是熟悉的聲音，就如同沈湛三年之間聽到的那般，這三年間，這管家的聲音倒是一點沒變，永遠對她都客氣的像是一個陌生人。

沈湛并未點頭，只是定定的看了管家半響，“他呢？”

管家的眼中閃過些許訝異，似是驚訝沈湛會主動問起來段衍，但還是如實以對，“段先生有點事情，暫時抽不開身，吩咐我将沈小姐帶回去。”

“是麽？”她問了一句，便再也不肯理會管家回答了什麽。她的出走，在段衍的眼中不過就是有點情趣的小打小鬧，到了回去的時候，她還是要乖乖的坐上段衍派來的車子，甩下她惹來的一屁股攤子，重新回到段衍布置好的虛假溫柔鄉裏面。

這次大抵是不一樣的，她再也不想回到那個虛假的地方，享受他人的溫柔，但若是尋找真正的她自己，就算是回去有能夠怎樣？

她就是在這種前提下面答應了段衍的條件。

車子一路行駛，遠遠與沈湛乘坐火車的感覺不同，沿途連風景都不盡相同，過來的時候，沈湛看到的是蔓延到視線無窮點處的綠意，可回來的時候，卻是愈發疲憊的高速路燈，一個接着一個，遠遠就連接成一條光帶。

沈湛愈發困倦，在車內睡了半路，聽着車內輕柔的音樂也聽了半路，到了後半段連聲音都像是隐匿了蹤影，唯有路中減速帶的震動讓她清醒了一會兒。

“沈小姐？您醒了？快要到地方了。”

沈湛只不過剛剛醒來，朦朦胧胧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天色暗淡了不少，從車內看過去只能夠看到窗中的她自己，傻兮兮的揉眼睛，揉一眼酸痛。

“幾點了”

“沈小姐，現在已經晚上8點半了。”

沈湛點了點頭，“8點半了啊。”看起來從下班開始到坐車，已經有了幾個小時了。

她離開的時候，段衍的山莊中還能看到那紅的豔麗的玫瑰花，這時候回去，只怕連一點花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也好，本就是她不想看到的東西，看不見倒也能夠讓她眼睛清淨一些。

車子又是在黑暗中走了一陣，大概半小時，車子聽了下來，同時，她聽到了管家的聲音，“沈小姐，到地方了。”

這般說着，管家先行下車，然後繞道後門，打開車門，再次将手指墊在車門上防止沈湛撞到。管家向來這樣無微不至，還真是被段衍訓練出來的好管家。

沈湛便是帶着這種想法對着管家點頭。

如管家所說的，他們的确到了地方，沈湛在下車的剎那之間，就知道她再一次重新回到了段衍的金絲籠。

“這是……”

看到眼前的景象，沈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段衍這座房子的前面站着一排保安，他們穿戴整齊，見到管家紛紛鞠躬行禮，其中一個從保安隊伍中走出來，用異樣的眼光瞅了一眼沈湛，最終附身到管家耳邊幾句。

管家的臉色也在瞬間發生了變化。

“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在剛剛，在段先生離開的一個小時之後。”

保安戰戰兢兢，管家連聲音都變了一個調，他就在山莊的門前站了好久，最終轉過身來面對沈湛。

“沈小姐，抱歉，現在你還不能夠回去。”

沈湛一皺眉頭。

“現在？”

管家面樓難色，“沈小姐，其實吧，段先生是吩咐我先帶您去吃點東西的，我急于回來，卻忘記了這種重要的事情，不然我現在帶沈小姐去……”

沈湛連管家的話語連聽也沒有聽，就直接挪動腳尖開始往山莊的裏面走。

整個山莊還像是她離開時候的那樣，但又不像是她離開時候的那樣。

那滿院子的玫瑰花現在還在那裏，露天的早已經枯萎到一點色澤都沒有了，沈湛走進去的地面上則是兩者幾盞小燈，就在她腳底下的地方，并不明亮，也不是用來照路的，而是用來照亮那漫那些早已經沒有色澤的玫瑰花的。

就算是顧尹湛，對于這些花也并不是統一的喜歡，她也是有偏愛性。

她不喜歡的品種，便按照一定的順序種在庭院中，按照自然規律，冬天枯萎着，只有到了春夏時節才能夠看出來亮麗的花朵。

顧尹湛喜歡的品種，總會有不同的待遇。它們将會被養在一個溫室大棚裏面，一年四季的供着，嬌翠欲滴是供出來的，羞赧亦然是供出來的。顧尹湛生前它們能夠得到很好的待遇，就連她死後，那些花朵也能夠被絲毫不動的保存下來。

只要沈湛稍稍在庭院中走一圈就能夠見到。

而現在，溫室大棚的燈光沒有一扇是熄滅的，盡數亮起來，同樣也能夠讓沈湛看到裏面那些經過精心培養，精心剪裁的玫瑰花。她們就像是沈湛離開時候的那樣，綻放出來讓沈湛并不喜歡的花朵。

在其中一個通往門邊的溫室中，站了一個人。

那人穿着白色的衣服，一頭長長的頭發，背對着沈湛，彎着腰，似乎是在仔細的審視可以培育好的花朵。

沈湛覺得她不應當走進去。

但是鬼使神差的，她的還是走了進來，緩慢的走了進去，她的腳步就踏在了溫室的地面上，發出來了一點點并不明顯的腳步聲。

沈湛走到了那人的身後，站定了一會兒，問了一聲，“你是……誰？”

那人聽見了聲音，似乎被驚吓到了，轉過身來，面對沈湛，“不好意思……我只不過是……”

沈湛在看到這人的面容時候大大的退了兩大步，眸光怔怔的看着轉過身來的女人面容的好幾秒。

這個女人有着與她一模一樣的面容！

沈湛看着這個女人，就像是她每天照着鏡子看見的自己。

她瞳眸驟縮，顫聲問，“你……你是……你是顧尹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