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自乾清宮出來之後, 四爺跟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去了永和宮。

“快叫額娘看看, 你身子可大好了？”一進永和宮，德妃直接起身拉着四爺坐下。

這還是四爺在永和宮第一次有這樣的待遇, 看得胤禵心裏都有些酸, 可他也沒說什麽，撇了撇嘴坐在了一旁。

“都是兒子不好, 才叫額娘擔心, 兒子現在已經沒事兒了。”四爺聽得心裏舒服，話說得便漂亮了些。

德妃仔細瞧了他一會兒, 見四爺雖然瘦削，可看起來挺精神，她一直提着的心, 這才算是放了下去。

雖然她對自己的大兒子懷着諸多算計，到底是她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塊肉，當年老六出生之前, 她也是總偷偷去孝懿仁皇後宮裏看他, 每每看完都要哭一場的。

“沒事兒就好, 也是你平日裏将養的不精心，要不怎麽那麽些阿哥, 就你病了呢？聽額娘的，回去多吃些溫補的東西養養身子。”德妃坐下後, 依然不忘叮囑。

一旁李嬷嬷瞧着主子這份子殷勤，心裏說不出的安穩，到底是沒浪費她想方設法勾起了德妃的母子情懷, 又不動聲色憶了好多次當年，可見主子心底對四阿哥還是有感情的。

“是，兒子記下了。”四爺冷冷看了一眼偷笑的十三和十四，回答德妃時，語氣特別溫和。

德妃這心裏安穩後，便想起了自己的小兒子，這才顧得上去瞪他：“完顏氏跑到額娘這裏來哭訴，說是你看上了西小巷的暗門女子，還想着養個外室，你這是身上癢，想叫萬歲爺給你一頓板子嗎？”

胤禵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叫人當着衆人說出來的惱色，可在德妃面前，他只能帶着幾分燥郁笑着敷衍：“瞧額娘說的，誰還沒下過幾次秦樓楚館，都只是逢場作戲罷了，完顏氏就是喜歡小題大做，您不用搭理，我回去就教訓她。”

“我看你才是欠教訓！”德妃掃見大兒子臉色淡下來，知道他是不喜老十四的作為，可話又不能不說，“你媳婦兒懷着身孕，你倒是還有功夫逢場作戲，是府裏沒人伺候了怎麽的？要是不夠，額娘叫你皇阿瑪給你賞兩個格格過去，以後不許在外頭胡來，叫外人知

道了要笑話的。”

胤禵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偷偷看了看四爺，又白了偷笑的十三阿哥一眼，這才拉長聲音有些怪裏怪氣道：“兒子真是有事情才會去那種地方，畢竟我不像四哥得皇阿瑪器重，四哥有事兒又只顧着十三，我總得自個兒鑽營，才能有點事情幹不是？”

胤祥一聽這話，臉色就有些尴尬了，可看着臉色越來越淡的四哥，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十四是四哥的親兄弟，他怎麽說都是占了便宜。

德妃冷哼一聲：“這也是你不争氣，要是你争氣些，你四哥怎麽可能不幫襯着你。也幸虧有你四哥在，能教訓得了你，不然就你天天不做正事，叫你皇阿瑪知道了，更不會給你差事。”

Advertisement

胤禵被噎了一下，見德妃盯着他，心裏有幾分明悟，雖然心裏很有些不情願，可他還是沖着四爺讨好地笑了笑：“是是是，多謝四哥賞弟弟一頓板子，以後弟弟心裏有數，不會再亂說話了。”

德妃臉色這才好了些，老十四能懂她的意思，也不枉費她剛才說了那麽多。

她這才轉頭看着四爺：“前頭是額娘想岔了，你別往心裏去。經過你病了這一遭，額娘也想明白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有時候額娘哪兒做的不好，老四你多擔待些。”

四爺垂着眸子端起茶喝了一口，溫度适宜，不冷不熱，他心裏說不出是難受還是諷刺。

可他面上神色并不變：“額娘嚴重了，也是兒子脾氣急，還望額娘別往心裏去。”

“咱們都是母子，就是老十三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咱們還說什麽見外的話。”德妃臉上笑意更自然了些，“眼看着十四懂事了不少，叫他這麽沒頭沒腦的出去亂撞，少不得要吃虧，你們都是兄弟，這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以後也要互相幫襯着些才是。”

“兒子知道了。”四爺點點頭，胤祥趕緊跟着點頭，一句話不敢多說。

雖然現在氣氛不錯，可……只有他一個人覺得嗎？他總覺得四哥心情不那麽美。

“那弟弟就等四哥幫襯啦！”胤禵大咧咧地笑着，“弟弟眼看着也快二十了，還沒有什麽建樹，心裏也是着急，只盼着能有個差事才好，弟弟什麽都能幹，四哥盡管差

遣！”

前頭四爺和胤祥那些治理水患的法子出來後，萬歲爺大加贊賞，萬壽節皇上給二人賞了不少東西，看得其他人都眼熱的很。

作為四爺的親弟弟，胤禵當然也是眼熱的，可他知道自己在四爺面前不讨喜，有額娘幫着說情，他也不是個笨的，自然不會傻到把差事往外推。

“嗯。”四爺依然點點頭不多說話。

等出來永和宮以後，三個人都要出府，胤禵有心多跟四爺說點什麽，可胤祥總是湊過來打科插诨，後頭幹脆就摟着他脖子要跟他好好唠唠，一直到三人分開他都沒什麽機會跟四爺說話。

胤禵：“……”垃圾十三，為了獨寵幹擾我讨好四哥！不能就這麽饒了他！

後頭兩個人幹脆去了胤祥府裏大醉一場，這是後話不提。

四爺上了馬車以後，一直淡淡的臉色才逐漸冷了下來，蘇培盛跪在一旁伺候着，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四爺閉着眼睛，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原來，永和宮的茶是可以正好能入口的，原來額娘也是能對他關懷備至的，原來他的親弟弟也是會道歉的。

那……以前呢？

是他不重要，還是那個時候他還不夠有利用價值？

今天德妃對他的關懷有多少出自真心四爺不做置評，他仍然願意相信作為額娘她也是會疼親生骨肉的。

可這真心裏摻雜了多少利用和算計，他同樣分不清楚。

他甚至不知道，若是今日德妃沒有想要他拉扯老十四一把的話，他還會有今天的待遇嗎？

摻雜着今日朝堂上萬歲爺對他，對老大和老八的态度，想得越多，四爺心情便越差，後來腦門都開始突突地疼起來。

回府後，他沒有回外院，直接去了琉璎園。

一進去西廂房，也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因為兩個孩子的笑聲太清脆，他突然就放松了許多。

“給爺請安。”宋琉璃沒有抱孩子，反倒是抱着毛發雪白松軟的飽飽過來給他行禮，“爺這是剛從外頭回來？”

“嗯，你們這是做什麽呢？”四爺坐在軟塌上，喝了口茶，這回又變成了普洱。

“我在教大寶和小寶說話呢，她們最先學會的竟然不是阿瑪和額娘，竟然是飽飽！”宋琉璃噘着嘴一

邊說，一邊拿手指去戳兩個胖妞妞的胳肢窩。

“嘎嘎……阿瑪！”小寶最先忍不住笑出來，口齒清晰地沖着四爺叫道，還伸着胳膊要去他懷裏。

四爺熟練地接過小寶：“她這不是會叫了嗎？”

宋琉璃抱着飽飽酸溜溜地坐在一旁：“我還以為她們只會叫疊字……啧啧，小馬屁精。”

四爺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出來：“怎麽說話呢？哪兒有這麽說自己孩子的。”

“跟自己的孩子有什麽不能說的呀？”宋琉璃眨巴着漂亮地眸子奇怪地看了四爺一眼，“客氣那是留給外人的，您瞧我對二阿哥和三阿哥那一定是特別禮貌的，對這兩個小壞蛋太溫柔，她們能上天！是不是？是不是？”

一邊說着，她又去招惹大寶。

“啊啊啊……額額，壞……嘎嘎。”大寶使勁兒往半夏懷裏鑽，還扭來扭去的，也就是這會子半夏給抱着，孫嬷嬷估計都抱不住。

四爺：“……”

他剛才想不清道不明的難受，這會子突然就清明了起來。

是了，在永和宮時，德妃對着他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客氣居多，最多就是溫柔，只有對着老十四才會嬉笑怒罵自在的很。

她從來沒想過直接讓他照顧老十四，畢竟那是他親弟弟，他不需要那麽多理由和鋪墊也一定會幫。

原來……在她心裏，他竟然不算是自己人嗎？

心頭酸澀過一瞬，他神色便恢複了正常，從小到大失望了太多次，他習慣了，已經不會對德妃再抱什麽期待。

“今年她們倆是要進宮謝恩的，走路和行禮你看着叫奶嬷嬷教一下。”四爺摸着小寶長着細軟頭發的腦袋道。

“啧啧……這麽小就要學規矩，太可憐了。”宋琉璃一點都沒有母女情地幸災樂禍道。

大寶和小寶雖然沒擡聽懂，可她們總覺得額娘不懷好意，只是她們還沒有能力找出證據。

大寶經過不懈的努力，終于也湊到了四爺身邊，她拉着四爺一根手指，指着宋琉璃，臉色特別認真：“額額……壞……噗！”

最後一個字她說的太用力，閉嘴時忍不住吐了個泡泡出來。

宋琉璃摸着趴在腿上的飽飽，笑得前仰後合。

大寶見四爺沒有反應，

她等不及了，幹脆翻個身，嗖嗖嗖爬到宋琉璃身邊，小屁股一扭，擠開争寵的飽飽，腦袋使勁兒往宋琉璃懷裏鑽：“壞……額額……壞！”

“哎呀，額娘是壞人呀？那額娘還叫人給你們準備了土豆泥呢，看來你吃不上了。”

大寶和還在四爺懷裏蹭着的小寶都愣了一下，別的沒聽懂，‘土豆泥’和‘吃不上’聽懂了！

“額額……漂……噗！”小寶也從四爺懷裏掙紮出來，一邊爬一邊噗嗤噗嗤換個人拍馬屁。

宋琉璃故意板着臉：“光誇漂亮不行，還得再誇一個，才能吃。”

大寶完全想不出來，她皺着小眉頭，開始有些不耐煩，只想着也許到獅子哭的時候了？

小寶趴在宋琉璃腿上，擡起頭眨巴着眼睛：“額額……白白……”

像是怕宋琉璃聽不懂似的，她還揪着飽飽地長毛：“飽飽……白白！”

宋琉璃黑線，這是誇她跟狗一樣白？

四爺瞧着又笑在一起的娘仨，整個人越來越放松，原來的壞情緒到底消失無影了。

蘇培盛都已經不會再感嘆，反正不管爺心情多不好，只要是來琉璎園，宋主子和小主子們肯定有本事叫爺高興起來就是。

“爺，咱們今天吃砂鍋雞吧？我小時候見哥哥們病了的時候吃過，裏面放上些參須和藥材，炖出來藥味兒其實很淡，特別特別香。就是好像雞要提前怎麽處理我不太清楚，我那時候饞得恨不能病的是我自個兒。”宋琉璃斜躺在軟榻上，攬着兩個玩累了靠在她懷裏打瞌睡的孩子，笑眯眯地建議道。

“還想吃什麽？”四爺也跟着側躺下來，“你不用非陪着爺用藥膳。”

“害，人還有嫌自個兒太健康的嗎？太醫不是說了嗎？病則補之，無病則固之，我這是沾爺的光呢。”宋琉璃揚着頭沖着四爺軟軟道，“不過光雞湯怕是不夠，人家都說雞湯配粗糧酥餅和鍋巴最好吃了，讓膳房再做點，然後燙幾個青菜，上面澆點紅燒香菇的湯汁，還能解膩。”

四爺聽得都來了胃口，頭也不回地吩咐：“去，按你宋主子說的做，叫他們快點。”

蘇培盛笑着躬身：“喳！奴才這就叫人趕緊去。”

砂鍋的菜品怎麽着也需要功夫，可

得趕緊去吩咐，眼瞅着離午膳也不差多少功夫了，難得主子爺有胃口，如何都不能耽擱了爺用膳。

外膳房牛管事一聽，拍着巴掌就開始招呼：“趕緊的，動起來了，老楊你趕緊做砂鍋雞。來個人煮飯，少放些水做鍋巴，做好切好看點，撒一點白糖。老常你做白灼青菜，還有沒腌好的小菜趁着味道還淺，拿出來幾樣跟藥材不對沖的，叫主子嘴裏也有點味兒。”

這些他們都是日常備着的，倒是不複雜，讓主子快一些吃上也不是沒辦法，就是這粗糧餅倒是難住了人。

負責面點的趙副管事有些無奈：“牛管事，這酥餅子從來都是用細糧做上許多層，才能有那個味道出來，這粗糧酥餅……只怕粗娘面不好弄啊。”

牛管事瞪眼：“你還真要按給下人們吃的法子做啊？再說咱們府裏下人也不吃粗糧餅，那玩意兒拉嗓子。把粗糧稍微磨細些，裏面摻三分之一的細糧，盡量做得酥軟一點，絕不能叫主子咽不下去。”

找副管事這才笑出來：“得嘞！還是老哥你有辦法，我這就去弄！”

四爺吃了許久的藥膳，嘴裏都一股子藥味兒，哪怕膳房再折騰，他也沒什麽胃口，雖然有宋琉璃盯着，他會努力多吃一點，也許久沒能吃舒服過了。

今日雖然藥膳上來還有藥味兒，可那砂鍋雞的香味兒基本上給蓋得差不多，他倒是有了點胃口。

尤其是清脆的時蔬上頭蓋着紅亮的湯汁，瞧着像是有些鹹味。剛腌制沒多久的小菜還帶着蔬菜的清脆色，洗過兩遍後只剩淡淡的鹹香，配着酥脆到掉渣的餅子和鍋巴，确實是很叫人開胃。

大寶和小寶早就吃過睡下了，四爺和宋琉璃兩個人好些時日沒能吃得這麽痛快，今兒個又吃撐了。

“嗚嗚……我好難受。”宋琉璃捂着肚子躺在軟塌上，軟着嗓子沖四爺撒嬌。

四爺哭笑不得，只能拽着她起身：“走，去園子裏走兩圈。”

“太冷了，不想動。”宋琉璃只覺得撐到腦子都要不轉了，只能實話實說。

四爺：“……”這麽能吃又這麽懶？肉呢？長哪兒去了？

他只能用了點子力氣拉起宋琉璃：“爺陪你一起，轉兩圈回來陪你午睡。”

就

在宋琉璃拽着四爺的手在琉璎園的小花園裏轉悠的時候，劉嬷嬷已經在伺候福晉午睡。

“爺從外頭一回來就去了琉璎園，這會子只怕是要留在那兒歇晌兒。”劉嬷嬷帶着點子不滿道。

按理說爺回來，若是進後院，第一個該來正院才是。去琉璎園那不是打正院的臉嗎？正院又沒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

“無妨，晚上爺總會過來的，叫秦升去問清楚爺午膳用了什麽，換點花樣，晚上按照爺能吃的上便是。”烏拉那拉氏閉着眼睛，聲音特別淡。

她對宋琉璃的不喜，更多的是宋琉璃挑釁她身為福晉的權威，可若只是受寵，她并不是很在意。

左右現在府裏又不能進人，且讓她得意一陣也無妨。當年李氏不還得寵了近十年嗎？宋氏這才哪兒到哪兒。

“清風苑那邊怎麽樣了？”烏拉那拉氏閉着眼睛問道。

“回主子的話，現在春巧跟在二阿哥身邊，防得特別緊，眼下倒是沒有什麽動手的時機。”劉嬷嬷聲音更低了些。

“嗯，那就先放一放，把蘇氏那裏盯好，她這一胎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提防着些清風苑的人，若是她敢伸手，直接把李氏的爪子給砍掉幾個也好！”烏拉那拉氏也不生氣，說話間已經有些困意。

“是……”劉嬷嬷輕聲應道，見主子沒再說話，輕輕放下床帳，安靜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後院咬手絹的選手們：嗚嗚……為什麽小宋那麽受寵？

小宋：因為人家跟狗一樣白？

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