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頒金節後沒幾天, 伊氏預料之中早産了。

因為早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伊氏懷着身孕時, 胃口也不算好, 孩子不大,沒用太久就生下了孩子。

“恭喜雍郡王,是個康健的小格格。”接生嬷嬷出門時,說着讨喜的話兒,其實心裏是有些忐忑的, 到底不是小阿哥,估摸着郡王應該不會太高興。

實則四爺聽到康健二字, 臉上表情就和緩了些:“好, 府裏所有人都賞一月份例, 叫人給宮裏報喜吧。”

倒是太醫需要醫女給布置好了,才能給伊氏把脈,出來的遲了些, 臉上神色不大好。

“禀郡王,伊格格身子寒氣過重, 這次生産又早産,極為傷身, 以後……怕是極難有孕了。”太醫低着頭說完,剛松了口氣的衆人心口又提了起來。

鈕祜祿氏眼神閃了閃, 她那藥都是在宮裏的九年叫人秘密找出來的,是那麽好用的嗎?

沒對孩子下手,留下伊氏一條命, 已經算是她心慈。

伊氏以後也還算是個幫手,在這後院裏,也不能一直孤立無援,鈕祜祿氏心裏算得清明,這才叫那孩子平安生下來。

好在是個女孩兒,她心裏更放松了些,不動聲色掃了眼福晉,見她臉色難看,唇角勾起一抹幾近于無的微笑,低下頭去。

烏拉那拉氏心裏确實是恨惱火,可當着這麽些人,她也不能發作出來,只能保持着福晉的體面,站在四爺身邊,等他發話。

宋琉璃則好整以暇站在一旁,見李氏唇角露出嘲諷之意,心下了然,看福晉臉色不好就知道,過去福晉必定是做過什麽。

她看了鈕祜祿氏一眼,總覺得這事兒跟她脫不開關系,心裏對鈕祜祿氏的警惕更深了些。

好在四爺并沒有想着給福晉沒臉,臉上看不出喜怒:“叫人仔細伺候着。”

說完便叫衆人散了。

回外院的路上,有一段兒跟去琉璎園是同路,四爺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頭,知道宋琉璃就在不遠處跟着。

他背在身後的一只手,一直不停摸索着拇指上的扳指,即便他走得再慢,宋琉璃也沒攆上來。

到了分叉口,四爺嘆了口氣,停住了腳步。宋琉璃慢吞吞地扶着杜若的手走到了

四爺跟前,屈膝給他行禮。

四爺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小狐貍瘦了,心裏不免就更難受了些。

“你就這麽不願意看見爺?”四爺低着頭沉聲問。

宋琉璃擡起頭,笑容标準的無可指摘:“爺說什麽呢?這不是前幾日剛下過雪嗎?婢妾怕摔着,這才叫杜若扶着走慢些。”

到底是在外頭,四爺仔細盯着她的臉多看了幾眼,不自在地放開她的胳膊,:“早些回去,若是炭火不夠了,叫人跟蘇培盛說。”

宋琉璃又屈了屈膝:“多謝爺關心,婢妾知道了。”

四爺:“……”

他被噎得夠嗆,說不出是惱還是恨的情緒又自心底盤旋起來,他點點頭,也沒多說便帶着蘇培盛朝外院去了。

宋琉璃扭過身,唇角帶着意料之中的笑容。

杜若悄悄打量了一下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低聲道:“主子,爺瞧着還是記挂着您呢。”

宋琉璃點點頭:“是挺關心的。”

好的時候真好,狗的時候真狗,愛憎分明卻又多疑善變,歷史上對雍正的形容也沒多少錯處。

她不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被喜歡上了就能叫他破例,再也不起疑心。他現在這個樣子,不過是愛而不得。

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甚至只是上下級也罷,最好的溝通方式莫過于将心比心,既然四爺做不到,那她就手動叫四爺将心比心好了。

杜若見主子不欲多說,遲疑了一下到底沒多說什麽。

四爺沉着臉回了外院,宋琉璃卻心情愉地回去陪着兩個小天使玩拼圖。

與此同時,烏拉那拉氏一回到正院就忍不住摔了茶盞。

“我叫你們查伊氏,查出來了嗎?”勉強壓住自己的脾氣,烏拉那拉氏冷着臉問。

秦升和劉嬷嬷都有些為難,到底還是更得信任些的劉嬷嬷先開了口——

“回主子的話,那惠香倒是出府過,說是去給伊格格買些蜜餞兒,您也知道,咱們現在人手上不足,烏拉那拉府又……确實沒查出來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其實再給正院一段時間,到是能緩過來的,可烏拉那拉府才剛出事兒沒多久,家裏幾個爺都出了岔子,大爺富禪才剛放出來,富昌和

五格都還在牢裏,實在是顧不得這頭。

如今正院裏也就能保證自個兒這一畝三分地不出問題,真出去查探,還真是束手束腳,就怕叫四爺發現。

烏拉那拉氏捏了捏額角:“伊氏上次有孕時,明明還好好的,她小産後也仔細将養着不曾出過問題,怎麽這次沒人動手反倒是出了事兒,這絕對不是偶然。”

劉嬷嬷點點頭:“老奴也覺得有問題,前段時日後花園還有針線房都揪出來幾個不老實的奴才處置了,雖說是沒查出什麽,可老奴覺得,伊格格必定是跟人串通,才有了今日這事兒。”

“也有可能是伊氏自個兒心大了,使的苦肉計。”烏拉那拉氏若有所思道,“過去她雖看着軟弱可欺,也沒見她真吃了什麽虧,說不定是咱們小瞧了她。”

畢竟伊氏已經有一個小阿哥傍身了,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只是更添幾分底氣而已,這時候給正院潑髒水,也能叫四爺更憐惜她。

劉嬷嬷想了想也覺得有可能:“可這越漪苑素日裏都老實着,也不曾多出府,惠香出府也就去了那幾個地方,咱們都叫人查過是沒問題的,若是苦肉計,定也有人幫襯着。”

“最近鈕祜祿氏那裏的避子湯就先停了。”烏拉那拉氏皺着眉吩咐。

劉嬷嬷聞言有幾分遲疑:“主子,那鈕祜祿格格并不可信,說不得她就在這裏頭插了一手,就是為了……”

“我知道。”烏拉那拉氏打斷了劉嬷嬷的話,她知道鈕祜祿氏不是省油的燈,可現在不能再叫四爺抓住把柄了。

“左右從她成了庶福晉,也沒見爺多去幾次扶香院,她又喝了那麽久的避子湯,停了也無妨。”烏拉那拉氏冷笑道。

若是鈕祜祿氏真有那懷孩子的運道,她就給鈕祜祿氏一個機會。要知道能懷得上,可未必能生得下來,她也不是沒有拿捏鈕祜祿氏的法子。

“是,老奴知道了。”劉嬷嬷頗有幾分不認同,可也拗不過主子,只能點頭應下來。

實際上這會兒鈕祜祿氏知道福晉大概會怎麽做,可她心裏也不見得有多高興。

“我叫你查的事兒如何了?”她坐在軟榻上捏着棋子低聲問。

趙久忠伺候在一旁,聞言躬着身子

回話:“奴才叫人去鈕祜祿夫人的娘家看過了,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現在鈕祜祿府算是落魄了,他們本就跟鈕祜祿府疏遠了些,前些時日也不過是送上了一份帛金,還是叫奴才送過去的。”

鈕祜祿氏将棋子放在棋盤上,看着明明一片大好的棋局,總有種說不清楚的心煩意亂。

“我阿瑪那邊呢?”

“回格格的話,鈕祜祿老爺這些時日就在府裏喝酒,也不愛出門,倒是清醒時,會跟幾個庶子多說說話。”趙久忠輕聲回答。

鈕祜祿氏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黑子,眼神中多了些陰霾:“你确定自個兒沒叫人發現?”

趙久忠趕緊點頭:“奴才出去都是換了打扮的,也沒去叫人懷疑的地兒,都是叫您先前留下的那些個人手去查的。他們有些手腳功夫,都沒發現有人跟着。”

沒有不對的地方,那個女人也沒留下什麽後手,若真是這樣,為何事情都是按照她所想的辦成了,四爺……卻依然不怎麽過來扶香院呢?

一定是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她到底當了九年的皇後,這會子也還能沉得住氣,只心裏清楚,接下來怕是不方便再做什麽。

“這些時日,你們不必再跟外頭的人聯絡,先等等再看。”鈕祜祿氏仔細想了想吩咐道。

她自認并沒有留下什麽把柄,左不過就是四爺心裏有疑。

他本就是個多疑的人,這時候多做多錯,還不如等一等,真要出了什麽問題……憑着她腦海裏的記憶,她也不是沒有後手。

眼瞧着就到了臘月裏,四爺偶爾也會去扶香院坐坐,跟鈕祜祿氏下幾盤棋,卻從來沒有留宿過。

後院裏,四爺去的最多的便是清風苑和素聽閣并着照月軒,琉璎園倒是也偶爾能迎來四爺,卻是跟扶香院一樣,沒叫爺留下過。

如此到了年根兒底下,大雪紛飛之時,蘇大總管突然發現,自家爺上火了,哪怕是菊花茶喝着,嘴角也有些腫脹,這無疑叫四爺脾氣更差了些。

外院裏奴才小心翼翼着伺候了幾日,連蘇寶生都挨了打,捂着屁股哭唧唧的湊到蘇培盛面前,求他想法子。

蘇培盛心裏苦,爺到底為什麽上火,他心裏有數。爺自打西北回來,也确實不

少進後院,可光進後院有什麽用,也沒見叫過幾次水啊。

都說三十而立,過了年爺才二十九,正是火氣旺盛的時候,一下子素了小半年,不上火就見鬼了。

可這話他也不能說,難道說爺是心裏有人兒,就因為琉璎園那位祖宗不肯好好伺候,爺為宋主子守身如玉?

若是叫人知道了,有一個算一個,都活不成。

“你去,給我準備些紅花油!”蘇培盛咬了咬牙對着蘇寶生吩咐。

蘇寶生楞了一下:“師父,這上火用紅花油不對症吧?”

蘇寶生一腳踹到了蘇寶生屁股上,雖然沒用多大勁兒,也給蘇寶生踹得龇牙咧嘴的。

“叫你準備你就準備,哪兒來那麽多廢話!”他自己用不行嗎?

上趕着去揭主子爺的短,還不能叫他提前做點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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