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燒炭(二)
天色尚早,奚曦拿出以前記錄零工工錢的簿子上翻了翻,找了三個勤快能幹的漢子。明兒個就要開挖炭窯,奚曦也不多等,直接去村裏找那三個漢子,說好挖窯的事情。
田恬吃了兩塊點心,琢磨着是不是再去隔壁逗一會兒小毛猴,剛出屋子,便看到小黑在那堆柴禾面前翻找。
“你這是在做什麽呢?”田恬有些好奇。
“挑木材。”小黑依舊在木柴堆裏挑挑撿撿,挑出的另放一堆。
“燒炭用?”田恬望了一下,覺得那些個柴禾都看起來差不多,“不是所有的木柴都能燒成銀絲炭的?”
“嗯。”小黑點頭,“這種,就可以。這些個,不行。”
田恬拿起一段擺弄來擺弄去,也沒看出多甚特別的。
“恬兒,出屋怎的不加個薄披?”奚曦很快回來了。
“大叔,這柴禾不是所有的都能燒成好炭的!”田恬搶着與奚曦說,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燒炭的等一會兒再說,先披薄披。”奚曦根本沒受田恬拐帶,不容分說地拉着他往屋裏走。竟然跟一個漢子蹲在一起,還有說有笑!
“可是,我身上穿着薄棉衫吶,一點都不冷。”田恬還将手抓了抓奚曦的手,以示自己的手溫。
“那也不成,吹一會兒就該涼了。”奚曦硬是将薄披給他系上。
田恬斜眼看他:“……”
奚曦一轉身,拿了只燒雞過來,掰下一只雞腿遞到他面前:“聞聞,多香!”
田恬鼻子一動,沒忍住這香氣的誘惑,一口咬住,眼睛卻還是斜斜地望着他。還別說,這雞腿味道真不錯,天然無激素,真是香!
“恬兒,”奚曦摸了摸田恬的臉,“臉上有些幹了,怪我沒想起要買盒脂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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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恬眨了眨眼,瞬間忘記了薄披的事兒,他一手握住雞腿,一手往臉上摸。好像……真的有些幹了!
“肯定是讓風給吹的!”奚曦道。
田恬苦大仇深地嚼雞腿肉,心裏卻是默默點頭。
“特別是那些個柴禾,上面還帶着山裏的塵土,混着風吹到臉上……”奚曦說到最後,便頓住了。
田恬也顧不得雞腿了,連忙問奚曦:“我臉上有塵土麽?”
“有!”奚曦點頭,“我去打些溫水給恬兒洗一洗。”
田恬點頭,大叔真賢惠!另外,在脂油沒到之前,田恬決定不再出門吹風了!
奚曦很快拿着水過來,拿棉帕細細地給田恬擦了臉。
田恬伸手摸了摸臉,果然沒那麽幹了!這下,他才有心思看看奚曦的臉:“你一直在外面跑,為甚臉皮不幹?”
奚曦正打算端水出去,聞言也是一頓:“大約是咱的臉皮厚!”
“你臉上還挺有光澤!”田恬又道。
“那是汗。”奚曦連忙道,“今兒個還沒有停過,午上去了一趟山裏,午後跑了一趟鎮上,剛剛又去村裏跑了一圈。”
“哦,那肯定是泛了油!”田恬睜着眼說瞎話。
奚曦點頭:“恬兒說的對!”
“別以為現下臉上不幹燥,就覺得這油泛得好!”田恬語重心長臉,“油臉可容易衰老了!”
奚曦:“……”
“別怪我沒提醒你,”田恬自己都把自己說信了,“以後咱倆出去,人家肯定是這麽問好的,”他壓粗聲音學道,“喲,奚當家,這是帶着你家兒子上街吶?”他想了想又學了一句,“要不就是說,‘奚當家好啊,你家小孫孫真可愛!’”
“小孫孫?”奚曦木着臉看他。
“噗!”田恬恨不得咬掉自個兒的舌頭。他只好專心地啃了一口雞腿:“就……就這麽随便打個比方!”
“呵呵……”奚曦木木一笑,轉身端着水出去了。
田恬不敢出去吹風了,坐在屋裏啃雞腿,一邊還反省着,是不是說話太重了?肯定傷了大叔的玻璃心吶!作為一個溫柔可親的夫郎,怎麽能将事實如此無情地說出來了?但是,不說出來,難不成憋成萬年老鼈?自家漢子不就是用來相互傷害的!如此一想,心裏又舒服了些,咬上雞腿的嘴巴也狠了一點。吃完一個雞腿,田恬擦了擦手,站起身往屋外去,大叔指不定窩在竈膛前哭鼻子呢!想着自家的玻璃心靠山,連風吹了臉幹的事都給忘了。
奚曦将水倒了之後,便來到小黑身邊。
小黑已理出大半柴禾,見他過來,便道:“老爺,以後得砍這種柴禾,這些個挑剩下的都不能燒銀絲炭。”
“嗯。”奚曦拿過一根,看了看,皺眉。
“榆樹就可以用,而且很常見。”小黑指點道。
“好。”奚曦表示明白了,他指了指另外一撥,“這些個是……”
小黑一笑:“這些是蘋婆果樹和胡桃樹,可以燒成果木白炭,用來烤肉、烤紅苕、烤板栗都很不錯!”
“哦。”奚曦點頭。
“大叔,烤肉!”吃完雞腿的田恬摸了出來,聞言立即眨巴着眼睛,拽了拽奚曦的袖子。
“哦。”奚曦應了一下,“我明日去砍。”他站起身,想起了什麽又對小黑道,“那老爺的稱呼便換了吧,聽着怪別扭的。”
“那叫主子?”小黑道。
“不不!”奚曦趕緊擺手,“咱這兒都叫當家的,你就跟大夥兒一樣管我叫奚當家便成。”
“哦。”小黑點頭。這兒的莊戶人家都管當家漢子叫當家的,而鎮上其他人都是喜歡老爺這個稱呼。不過,在誰的手底下吃飯,自然是按照誰的喜好。
“多少柴禾可以燒一千斤炭?”奚曦問。
“約摸三千斤。”小黑道。
“哦。”奚曦心裏有了個數目,站起身來,“我去做飯。”
田恬見奚曦起身去做飯,他還乖覺地要去幫忙看火。
次日,奚曦選了竹林那兒的山腳處挖窯坑,三個昨兒下午叫的漢子在小黑的指點下開始挖起來。一轉身,奚曦便帶着劉奔、薛志良砍柴去了。
果然,山腳處榆樹很多,枝桠倒是很多,葉兒卻都黃了,零零落落地掉了一地。
“得空的,砍這榆樹枝桠,手臂粗的,一百斤十六文。”奚曦道,“我要這榆樹枝桠三千斤。”
跟在旁邊的村民們自然耳尖地聽到了,很是高興,山腳這兒就有一片榆樹林,很是方便。
“榆樹能燒好炭?”
“奚當家這麽說就一定是了。”
“咱聽說,冬日裏造的紙可得用好炭烘着。”
“可不是,咱聽說為了燒好炭,特地請了燒炭師傅回來。”
“為了造紙,奚家夫郎真是操碎了心!”
“欸!你家種的胡瓜露芽兒了沒有?”
“露了吶!不知道有多可愛!”
“那暖棚子真是好用,咱一走進去,就覺得暖和得很!”
“是!看來冬日裏真能賣上菜吶!”……
另一邊,奚曦已帶着劉奔和薛志良走進了山裏。
“奚當家……莫不是來打獵的?”劉奔問。
“自然不是。”奚曦一笑,“我來砍一些蘋婆果樹桠和胡桃樹桠。”
“哦。”劉奔點頭。
奚曦找到那一圈果木,開始砍起來。不多時,三人便捆上滿滿一大抱,慢悠悠往山下走。
“你們的柴禾砍得如何了?”奚曦道。
“昨兒個差不多了。”劉奔知道奚曦問的是燒炭的柴禾。
“咱每日去砍一些,總是夠了。”薛志良卻是不知,他只當是燒火做飯用的柴禾。
“我讓人在造紙坊那兒挖炭窯,你們若是要燒銀絲炭的,明天背過去。”奚曦道。
劉奔點點頭。
“銀絲炭?”薛志良道,“咱不用,咱只消燒點柴禾就成……”說到後來也是一頓,“我借着窯子,燒一小捆成麽?”想起小米,他便厚着臉皮加了一句。
“自然成!”奚曦點頭。
“哎!”傻熊薛志良憨憨一笑,“咱有的是力氣,燒那好炭是不是用那榆樹?咱一會去砍上幾擔!”
奚曦一笑。
三人将柴禾擔到造紙坊院子裏單獨放着,又把收榆樹枝桠的事兒與牛大力說了一下,便去看挖窯了。
窯坑還在挖,小黑正指點着一個漢子挖煙囪,看到奚曦過來,便趕緊過來問:“奚當家,有磚嗎?明日得在這窯坑上用磚碼上一道,比較牢靠。”
“有。”奚曦點頭。建造紙坊還剩下些,後來起圍牆又買了一些,現下還有剩的,正好派上用場。
劉奔和薛志良趁着奚曦與小黑說話的空檔,拿起鐵鍁也幫忙挖窯坑。五個漢子幹活很快,一上午就把六尺闊的窯坑給挖出來了,這本來得幹上一天。午後,小黑指點着幾個漢子拿磚将窯坑上面壘得密密實實,留下個火嘴,炭窯便成了。
奚曦見小黑指點人挖窯,倒看着的确是有些經驗的,對之後的燒炭也有了幾分信心。
期間,牛大力奔過來找奚曦:“奚當家,收下的枝桠已滿了三千斤。”
“嗯。”奚曦點頭。
“這一窯只能放兩千斤柴禾。”小黑聞言提醒道。
“那……明日我讓村民再砍一千斤柴禾來。”奚曦道,“燒上兩窯。”他本以為一千斤炭一窯就能出來了,既然兩千斤柴禾只能出六百多斤炭,一窯便是不夠的,索性就燒上兩窯,留兩百斤給劉奔和薛志良分。
“哎。”牛大力道,“方才收到最後滿三千斤了,還有村民擔着柴禾呢,俺回去便與他們說一說,明日再送過來。”
“成。”奚曦點頭。
第二日就開始燒窯了,小黑起得很早,奚曦帶着劉奔和薛志良過去幫忙。三人學着小黑的樣子,将長一些的柴禾放正中,稍稍矮一些的柴禾往邊上排,一根根碼在窯裏。小黑讓人找了麥稈和細枯枝來放到上頭,引了火,便只消看着火了。
一窯子柴禾慢慢燃了兩整日,小黑看着出了清煙之後,才閉上了窯。閉窯兩日,小黑估摸着火候,準備開窯出炭了。初開窯時,裏面還有火微微燃着。小黑拎了水把火澆滅,讓煙囪散了一陣煙火氣之後,才爬進去将炭一筐筐地拉出來。
牛大力找人稱了一下,有靠六百七十斤。奚曦看了一眼那成色,覺得與京裏用的差不多,便滿意地點點頭。
小黑卻沒有閑着,等窯裏換了氣,又開始将第二窯柴禾往裏碼。這點事劉奔和薛志良已經會了,趕緊上去幫忙。奚曦從造紙坊拿出存在那兒的果木柴搬過來,碼在一處。
有了他們三人插手,小黑很快便開始燒第二窯炭。若是以前,燒個炭哪兒有人幫他,都靠自個兒幹,單單這碼柴禾,他一個人就要碼大半天。他看了一眼奚曦,心裏暗想到時候就不對掌櫃提起那建窯子的事兒。
兩窯柴禾燒下來,一共得了一千二百二十斤銀絲炭,二三十斤的次等炭,還有一百多斤果木炭。奚曦将一千斤銀絲炭和一百多斤果木炭拉回家裏的雜物間,分了一百六十斤銀絲炭給劉奔,六十斤給薛志良。
“炭燒得不錯!”奚曦遞給小黑五兩銀子。
“多了,兩窯炭只消五兩銀子,除去定金三錢,只需給四兩七錢便可。”小黑道,“起窯的錢就不必給了,咱就指點了一番,沒有幹多少活。”
“那多下的三錢你便自己留着吧,算作賞錢。”奚曦道。
“那……就謝奚當家了!”小黑還是第一次收到賞錢,就是燒炭老師傅都幾乎沒拿過賞錢,他不禁有些激動,“奚當家,咱明年還給你燒炭。”
“呵……”奚曦笑了,随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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