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落腳
沒多一會兒,一幫莊戶漢子扛了鋤頭往這邊奔來,氣勢洶洶的。
“欸?”牛大力很受傷地抱着竹筒站起來,“又是來趕咱的?”
“好不容易喝頓米粥,哎……”陳大憨皺着眉頭,将剩下的粥往嘴裏灌,若是打起來,都怕打翻了這矜貴的米粥。
衆人一看苗頭不太對,也紛紛灌米粥,好在粥已經涼下了一些,灌下去不燙。
“俺本來想吃完粥,趁着洗鍋的時候将鍋好好舔一舔的!”有人憤憤道。
“咦——”衆人鄙視眼,才想起這人每次搶着洗鍋,沒想着是打着舔鍋的主意!
“柱子!要臉不要!”陳大憨道。
“要與不要都好好長着吶!”那舔鍋的人便是柱子,理直氣壯道,趕緊搶了鍋抱在胸前,“奚當家,俺幫你護着鍋!”
“嗯。”奚曦木着臉只好點點頭,他又不要舔鍋,沒理由攔着人不舔,再回頭看田恬,他正偷偷幹嘔着,“怎的了?”
“奚家夫郎怎麽了?”衆人紛紛湊過去,這樣子有些像懷上了!
“沒甚。”田恬緩了緩,絲毫沒注意鄉親們異樣的目光,而是不自覺地望了一眼柱子。
奚曦細心地覺察到田恬的目光,便勾了勾唇,小聲道:“鍋是洗幹淨的。”若是就舔幹淨了鍋不洗,他也是要嘔上一嘔的。
田恬立馬不好意思起來,那人也在旁聽着吶,就算知道也不要說出來,人家會尴尬的!個傻漢!
奚曦的聲音雖小,可鄉親們都聽見了,立馬狠狠瞪了柱子一眼:“看,奚家夫郎都被你惡心到了!”
柱子理虧地垂頭,很不舍得地看了看鍋裏那層粥水。
“不是不是!”田恬更是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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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莫非是有娃娃了?”
“有娃娃好啊!奚家夫郎是個有福氣的!”……
田恬扒拉着臉上的黑線,恰好這時候那幫扛鋤頭的村民奔來了!寧左村村民見此陣仗,也沒空唠幹嘔的事情了,俱是抱着竹筒鍋碗往後退了一步。這些人都好嚣張!好可怕好可怕!
“就是你們在這兒煮粥的?”領頭的漢子聲音很是洪亮,一張臉黝黑黝黑的,活像要債的!
“咱就在這兒歇了歇腳。”
“順帶填了下肚子。”
“就這都不許麼?”
寧左村村民抱着竹筒鍋碗可憐巴巴地小聲嘀咕着,田恬聽了瞬間止了嘔,一腳橫掃過去,下擺太窄,差點一個趔趄,被眼疾手快的奚曦一把撈住,才沒當衆丢臉。田恬深吸一口氣!下次!下次絕對要穿分體的褲子,不要穿這等娘們兮兮的筒裙!
就站在旁邊的牛大力小媳婦狀,往田恬身邊湊了兩步:“奚家夫郎要踹直接說一聲便是,小心自個兒的身子。”
小心甚?他又沒懷上!田恬喘了幾口粗氣,實在忍不下去,上前就踢了牛大力一腳:“咱在大路上歇個腳又怎的了!作甚一副鹌鹑樣!給我擡起頭挺起胸,咱狼都殺過,還怕這些個漢子嗎!”
“是咧!狼還吃人吶,這些個人總不能吃人吧!”
“奚家夫郎說的對,咱就歇個腳而已,礙着誰了!”
于是,寧左村村民各個擡頭挺胸,回以一個“兇殘”的眼神。
“這……”扛鋤的漢子們站在對面自覺好像有些不太對。
“我們的确在這兒煮了一鍋粥,有甚問題?”奚曦見身後的人都平複下來了,便直問對面領頭的。
“沒……沒甚問題……”領頭的漢子結結巴巴道,聲音卻是很響亮。
“那你們這是做什麽吶?”奚曦朝他們的鋤頭上看去。
“咱方才在地裏頭幹活來着!”那些個人這才發現他們一個個都扛着鋤頭,好似要上去打群架似得,臉上不免一陣尴尬,趕緊将鋤頭放下來。
“哦,你們沖那麽快,咱還以為你們來砸鍋吶!”牛大力見對方氣勢壓下去了,便湊上前道。
“哪能!”那些個漢子趕緊擺手。
“說話還那麽高聲,差點吓着我們奚家夫郎!”牛大力又道。
“喂!”田恬不滿,方才吓得差點亂竄的是誰!幸好有他鎮着,不然這些人可怎麽辦!現下算怎麽回事,是說他最膽小嗎!
“咱……”那領頭的漢子皺了皺眉道,“咱地裏頭沖出來,還沒緩氣吶,就直接趁着說話的空檔噴出來咧!”
田恬擦汗。
“哦,那沒事,你們回去慢慢喘!”牛大力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那幫漢子拖着鋤頭點點頭,聽話地往回走。走了一半,遇上了小心護着竹筒的三狗子:“老爹!那位大俠咧?”
“哎!”走在最前頭的漢子拊掌,才想起他們奔過去是為甚麽,“年紀大了,随便一攪合,就忘正事了!”一個轉頭就朝身後的年輕漢子吼,“大狗子!俺年紀大咧,你也年紀大麼,怎的不提醒一句!”那聲音震了個響天,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在吵架吶。
“老爹,俺被你從地頭裏拉出來,都不知道沖過去咋回事!咋提醒乜!”大狗子也很委屈,可聲音卻是用了最大的,生怕老爹聽不見。
“別叨叨了!”三狗子搖頭,“趕緊回去呀!”
“是嘞是嘞!”三狗子他老爹趕緊又帶着烏泱泱一衆漢子折回去,嫌鋤頭拖地上礙事,又扛在了肩上。
“真是不省心!”三狗子搖頭,慢慢地喝了一口米粥,砸吧了一下嘴,真香!他就回去将米粥倒出大半給老娘的工夫,他老爹就忘了這茬事,真是沒處說!
而那方寧左村村民已經喝完野菜粥了,各個在水渠邊洗竹筒洗鍋碗,望見那幫扛鋤漢子又複返詫異得很。
“又作甚?”牛大力很快走到最前面。
“俺是狗尾村的裏正!”最前頭的漢子吼道。
“欸?”牛大力馬上警惕地望向他們肩上的鋤頭,生怕一言不合就來砸鍋。
“咱來問問你們!”那狗尾村裏正依舊是用吼的,“你們要租咱村裏的屋子麽?”
“啥?”不光是牛大力,水渠邊的寧左村村民都瞪大了眼睛望向那群扛鋤漢子。
“三狗子說你們要租屋子……” 狗尾村裏正抓抓頭,莫不是三狗子弄錯了人家的意思?
“真的?”牛大力一時不敢相信,望了望湊過來的鄉親們臉上同樣的詫異神色,才知道沒聽錯。
“嗯。”狗尾村裏正抓了抓腦袋,“就是租金得提前收着。”
“嗯?”寧左村鄉親們皺眉,莫不是收了租金就趕他們走?
“咱……”狗尾村裏正見這些人遲疑了,便立馬道,“咱這兒的屋子雖簡陋些,可好歹不漏雨。俺們給你算便宜點兒,四十文一個月。成不?”
田恬望了望奚曦,簡直是神轉折!用吵架的聲量說出這般打商量的話,真的沒關系?
“俺們……”牛大力本着寧左村誠實憨厚的民風,小心翼翼地問那狗尾村裏正,“俺們村裏遭了水災……”一路過來,可是好些村子嫌棄他們是逃水災來的,不讓他們靠近吶!
“哎哎!”那裏正趕緊點頭,表示十分理解,“等上頭整頓下來,沒一兩個月搞不完吶!”
“是欸!”牛大力想起田地裏的莊稼,就心疼得很,“咱田地都淹了,莊稼一個不剩,連屋子都垮了,可不得出來找地方落腳。但咱村裏若是需要人手,咱肯定會回去的!”
“嗯嗯!”那裏正雖然長得很悍,可聽着莊稼一個不剩,也是立馬抹了抹眼淚,臉上黑鍋般的顏色糊開了一道道。對一個莊戶人家來說,莊稼就是命啊!
“裏正?”田恬趁着他們在抹眼淚,好奇道,“你臉上為甚塗那層黑漆漆的玩意兒?”他還當這人天生黑臉,要賬必備呢!沒想到,竟是吓唬人的!
“欸?”裏正立馬朝手背上看,雖然蹭到手上黑糊糊地化成一道道,可卻是明明白白的,“這……這應當是早晨幫俺家婆娘鏟鍋灰沾上的!”
衆人:“……”你要不解釋,就當是特意為了吓唬他們塗上去了吶!
“怎的出門的時候也不提醒俺!”裏正的紅臉隐在那黑鍋灰之後,反正也看不出,只朝後問大狗子。
“俺只當你是曬出來的吶!咱見天地在地裏頭摸索,可不得曬黑了,老爹你就比咱黑那麽一點點,年份不一樣。”大狗子抓了抓腦袋,“況且,俺也沒見你白過呀!就算知道了那是鍋灰蹭的,也只當你喜歡吶!”
“嘶……”裏正的臉埋了埋,敢情是三天兩頭就頂着鍋灰出去?不過,黑臉也挺悍氣的!沒見着黑熊就是這個色兒嘛!如此一想,心裏也就平衡了。
“言歸正傳,”奚曦又負責将話拐回來,“說說這個租房子的事情。”
“哎哎!”裏正點頭,想起他們的遭遇,便咬了咬牙道,“大家都不容易,要不這樣,咱就便宜點兒,十日收一次租金,十三文可好?”十日租金十三文,一個月可就是三十九文,便宜一文了吶!若是說三日四文,可就不便宜了。
“裏正,你可真是大好人!”牛大力也不嫌棄這人手上的鍋灰了,立馬上去抓了他的手拽了拽,“當真是好人!雖然長得不太像!”
寧左村村民紛紛點頭,伸手抹了抹眼淚。走過那麽多村子,終于有收留他們的了!他們紛紛點頭應道:“的确是大好人!也真就是長得不太像!”衆人想起初見他們扛鋤過來的那氣勢,說打群架還是溫和的,簡直就像是山大王帶了小喽喽下來掃蕩!
什麽叫做不太像?狗尾村裏正反正黑臉也是看不出了,他摸了摸臉,黑臉多霸氣!這些個人竟欣賞不來!沒事,等住下來,慢慢就能體會到這黑臉的酷帥狂霸拽了!悍氣點兒好,省得被外村人欺負!
“好了,”奚曦見他們都叨叨完了,便道,“大夥兒收拾收拾東西,看看有那些屋子可以租。啊,對了,黃大夫,你要與我們一起留下來麽?”
“你們村還有大夫!”裏正瞪大了眼睛。
“怎的?”牛大力疑惑地望過去。
“大夫,留下來呗!”裏正立馬嘴一咧,盡可能讓自己變得可親一些,聲音也帶着一拐三轉,“咱免你的租子!”他們生個病大多都是自己熬過去的,難得去鎮上看一下,要花好多錢吶!村裏有個大夫,總歸能照顧着些鄉裏鄉親的人!
“嘶……”寧左村村民羨慕嫉妒恨!黃大夫什麽嘴皮子都不用耍,只消報出個大夫名號,就有人巴巴地請!
“我……”黃柏本想說去鎮上看看有沒有什麽醫館的,看到衆人期待的目光,便道,“我現下身上正好分文都沒有,多謝大家收留!”他想着,這些寧左村村民也住不長,等他們離開的時候,他也跟着離開好了。
“那成!”奚曦對狗尾村裏正道,“裏正大叔,那我們都留下來,暫住狗尾村了!麻煩看看有沒有夠住的屋子?”
“成!成!”裏正點頭,他們這兒土地貧瘠得很,嬌氣的莊稼想種都種不活,現下有人願意租他們房子,倒也是有一筆進項了!
裏正往前引路,狗尾村村民幫着寧左村村民扛東西,往村裏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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