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番外 明火執仗
夏末的朱玄湖邊,圍着了一圈楓樹,天闊雲低,偶有楓葉落入水中,随着清波蕩漾,自有一派畫意詩情。
這日來朱玄湖游玩的人不算多,湖中停有幾艘小木船,其中一艘半新不舊的船上頭,一個高大的男子正撐着篙劃船,一個白衣青年捧一本野書坐在船尾。白衣青年生得俊俏,臉上透着些許薄紅,眉飛色舞地讀書,讀到興起,還念與撐船的人分享:“盛凜,你說這蓬萊仙島上,莫非真同書裏寫的一般,有饕餮守島不成?”
盛凜看他一眼,并不說話,不疾不徐地将船往湖裏撐過去。
“不知道我們盛大俠和饕餮哪個厲害,”謝西槐沒聽見應答,也不追問,只是繼續自言自語,他又翻了幾頁書,看見書裏描寫饕餮九丈九尺高,配圖上長着大口,龇牙咧嘴,又趕緊補了一句,“你若是打不過它呢,也不必硬撐。打輸又不丢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陣清風吹來,吹亂了謝西槐手裏的書頁,謝西槐按住了書,擡起頭張望幾眼,看見岸邊那一艘大畫舫,對盛凜道:“別往岸邊去嘛,我想去那頭看看那艘紅畫舫。”
盛凜看見船頭挂的花緯,手中使力,反往另一頭撐去,船身剛轉,突地有人叫了一聲:“盛師兄!”
盛凜和謝西槐齊齊回頭去看,一個身穿深藍劍袍的束冠青年沖着盛凜熱情地招手,滿臉皆是驚喜之色:“師兄!這兒!”
青年站在一艘游船上,他手裏握着一把劍,劍穗子上挂有一塊刻着問合派章符的白玉玉佩,迎着太陽閃着細膩的光。青年轉頭對劃船的船夫道:“快快,往那頭去!”
不多時,青年的船便到了盛凜的船邊,他一個健步,跳到了盛凜船上,謝西槐坐在船尾,一時未反應過來,差點給青年踩住衣擺。謝西槐往裏挪了挪,把外袍理了理,看着青年。
盛凜認出了青年:“見柏?”
盧見柏高興地沖着盛凜點頭:“師兄,武陵一別後,竟已有一載餘不曾見了。”
盛凜“嗯”了一聲,問他:“你今日一人來游湖?”
“不不不,”盧見柏道,“我是和小雲奉師父之命來擒一個偷了東西的小賊,小雲在客棧落下了東西,現下回去取,我在這兒找找線索。”
“小賊?”謝西槐在一旁好奇地道。
盧見柏這才注意到謝西槐,他看看盛凜,又看看謝西槐,疑惑地問盛凜:“師兄……這位是?”
謝西槐身份特殊,他不想讓盛凜為難,先搶道:“我是小謝,盛大俠的一個朋友。”
“噢。”盧見柏小心打量謝西槐,心中有些疑惑。盛凜的脾氣出名得差,倒不是沒有朋友,但他向來獨來獨往,并不是會無事與人泛舟朱玄湖的那種人,而這位小公子一雙手又白又細,坐姿和動作皆不像會武。再有,“謝”是皇姓,那他的身份……
“盛大俠的師父命他看護我。”謝西槐讀出了盧見柏眼中的不解,又解釋。
盛凜瞥了謝西槐一眼,沒說什麽。
“噢!”盧見柏恍然大悟,若是師父有命,倒說得通了,他坐到謝西槐對面,問他,“謝公子和我盛師兄待往何處去?”
“蘇州。”謝西槐喜滋滋地放下書,告訴盧見柏。
“這可巧了,我們要捉的小賊,也在蘇州!”盧見柏一合掌,“你們去蘇州可是有事?”
“也不是大事。”謝西槐突然變得支支吾吾,又看了盛凜一眼。盛凜替他解圍,問盧見柏道:“你要追什麽人?”
“上個月,寒冰玉給人偷走了,”盧見柏道,“我和小雲尋了一路,終于在朱玄湖找到了些消息。”
“寒冰玉?”盛凜皺起了眉頭,道,“寒冰玉怎麽偷?”
寒冰玉是從極北之地挖出來的一種玉石,只需小小一塊,便能讓整個屋子冷得如在寒冬。這玉十分罕見,盛凜的師父因機緣巧合得了一塊後,一直擺放在問合派的地窖中,用以保存食物,或在酷暑裏拿出來驅散熱氣。
盛凜有此問,是因為寒冰玉不便攜帶。
人一旦與寒冰玉接觸過久,便會行為遲鈍,四肢難以動彈,最後會化為凍人。将寒冰玉取走後,過數日方會自行康複。
“說來也怪,”盧見柏道,“據那天被他捆住的弟子說,他拿一塊東西裹住了寒冰玉,包了起來,寒冰玉的冷霧便不見了。”
“那你是怎麽找到他的?”盛凜又問。
“我這一路上一直打聽,有沒有異于常理的事發生,好巧不巧,昨天我們夜裏到了朱玄鎮,在酒館裏喝酒,我和一名船夫搭上了話,他告訴我們,前幾日的一個早上,朱玄湖的一塊水面,竟結了一層薄冰,”盧見柏指了指不遠處的廊橋,“就在那兒。”
“我們今早上匆忙趕來,找到了第一個看見冰的人,是畫舫上的一個姐姐,她說那天夜裏,船上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那客人懷裏一直抱着一個小布包,身上冷得很。落座後要了兩壺酒,聽了一段彈唱,便和衣而睡,第二天一早,他要走時,那姐姐碰見了他,他問去蘇州要怎麽走,姐姐便說與他知了。”
“聽上去倒确是像偷走寒冰玉的人,”謝西槐附和。
他最愛湊熱鬧,轉頭去跟盛凜說:“不如我們和見柏一塊兒去蘇州吧,你也是問合派的嘛,貴派東西丢了你一起管一管。”
盧見柏見謝西槐這麽說,心內頗為感激,他正愁怎麽開口呢。
若是盛凜能助他們一路,那即便最後找不到寒冰玉,回師門也不用領罰了——大師兄都做不到的事兒,他們兩個普通弟子,哪裏做得好。再說了,寒冰玉這玩意兒,除了放在地窖裏給師父存酒,并無甚大用償。
不過話說回來,這謝公子說話也是夠不客氣的,不知一路過來是不是把盛凜得罪了個幹淨。
盛凜面上看起來倒并未生氣,他将謝西槐松了的腰帶系了系緊,低聲對他道:“我看是你想管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謝西槐說了半句,想到盧見柏在邊上,就沒說完,硬生生拐了個彎,抓着盛凜的手,說,“那你管不管啊?”
盛凜把謝西槐的手握在手心,才說:“管。”
這時候,岸邊傳來一陣馬蹄聲,祝休雲駕着馬來了,他拉停了馬兒,剛要把盧見柏喊過來,便看見了站在船頭的盛凜。
祝休雲立即愣住了,好半天才回神,喜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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