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越過木色的畫板，可以看到坐在畫板前的聞人東的那頭金色的短碎發，再往下一點，她那張清秀的臉配上這顏色，頗為桀骜不馴。她穿一件純黑的寬大T恤，露出纖細的鎖骨，右手拿着鉛筆正在畫着什麽，左手手腕上卻帶着一串長長的繞成好幾圈的佛珠，有點不倫不類了。當然，如果忽略掉這些，只看聞人東那張認真的臉，還是很美好的。

“老姐，你還是別畫畫了，浪費畫紙。”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盤腿坐在床上正看着一本畫冊的聞人北對剛剛又完成一幅畫的聞人東說道。他這個姐姐，是真的沒有一點繪畫天賦。就比如她正在畫的這幅，明明原作是個美少女，硬生生被她畫成了五官扭曲外加四肢發育不良的人。

聞言，背對着他的聞人東從椅子上轉過身來，兩只手扒着椅背，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閉嘴，你的那些什麽畫紙、鉛筆還不是我買的。”突然，她想起了什麽，側過身大力拍着畫板，以發洩自己的不滿。“就連畫板都是我買的，用你點畫紙怎麽了！”

“我這不是，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嘛……”

“浪什麽費，我這叫練習。你倒好，不鼓勵我就算了，還成天嘲笑我。”批判完她這個不靠譜的弟弟，聞人東抓了抓自己那頭雜亂的金色碎發，目光瞥到畫紙上。其實，她畫的還是很好的，吧，至少醜的傳神……好吧，這話她說的自己都心虛。

聞人北在她身後眨眨眼，低下頭繼續看畫冊，說不過你，我不說了行不？

兩姐弟有着相似的一張清秀的臉，尤其是當他老姐剪了短發之後，不少人都誤以為他們是兄弟，他才沒有這麽笨的大哥。教她畫畫也教了好幾年了，從高一開始教的，現在她都大二了，還是沒一點長進。忘了是那一天了，他老姐突然心血來潮的宣布：我要學畫畫！

于是，好吧，聞人北心想，那就學吧，又不關他的事。

可他沒想到，學了一個學期被美術老師婉言勸退的老姐，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還說什麽他要是學會了就可以教她，這樣還省了一筆費用。

其實那還用省，他家有錢好嗎？

聞人北覺得，他老姐是怕丢人，拉不下臉。這麽想着，他看向聞人東，只見她對着畫紙沉思一會。越過椅背和她的頭還能看到那個醜的不像人的少女。突然，聞人東長嘯一聲，伸手“刷”的一下揭下了畫紙，揉成一團，扔到了角落。那裏已經集聚了不少紙團，紙團們有伴了。

“天啊，畫畫怎麽這麽難？不畫了不畫了。”她頹廢的說，站起來直撲那張大床，像灘爛泥一樣躺着。

“老姐。”聞人北無奈道，這句話她從一開始就說到了現在，也沒見她真的放棄過。有時候他還挺佩服她的，有毅力。這份毅力連他都自嘆不如，可惜用錯了方向。

“別說話，閉嘴。讓我頹廢一會。”

“你說你唱歌唱的那麽好，為什麽偏偏執着于畫畫呢？”

Advertisement

聞人東沉默了好一會，翻個身，仰面看他，眉毛一挑。“靈魂畫手的世界你不懂。”說完，她踢了一下聞人北，粗聲粗氣的說：“去，現在輪到你畫了，記得把垃圾收拾幹淨。”

聞人北把畫冊扔到她身上，邁着長腿坐到了她之前的位置上，重新固定好畫紙，削好鉛筆。勾勒草圖，二次勾勒加深線條，塗改，加上細節，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信手拈來。看得聞人東羨慕不已。

她為什麽學畫畫？還不是因為她有夢想。可是，也不能說她不努力，自己怎麽說也是嚴格按照教程來的。聞人東覺得，她是缺乏一種空間想象能力，她畫畫的時候如果不看着圖來畫，根本不知道手腳該怎麽彎曲該怎麽變化。畫出來的東西可想而知。

可就算照着畫紙來，她一畫臉就慘了，怎麽畫也畫不出那種神/韻。兩只眼還總是不對襯。她不就是想當個漫畫家嗎，怎麽就這麽難？

聞人東嘆息，幹脆坐起來翻開了那本畫冊。自從學畫之後，她看山是山，看水還是水，看人看畫就不再是原來的姿态，而是變成了黑色的線條。有時她盯着別人看，別人還以為她圖謀不軌呢，她只是專心的在描繪某些線條而已，好委屈。

她正看的入迷，聞人北突然說話了。彼此他已經完成了底圖，只差表現出光影的變化。他是學素描的，雖說一開始是被老姐逼着去學的，但後面，他發現自己還是挺有夫賦的，慢慢的就愛上了畫畫。他現在正在某藝術學院就讀，比聞人東小一屆。他在美術系，他老姐在音樂系。

“你不是喜歡畫畫嗎，我給你介紹一位大觸吧。我們美術系大二的學姐，她可厲害了，素描油畫山水畫就連漫畫她都會。”聞人北毫不誇張的說，學姐的能力在系裏可是公認的，就像他老姐一樣，在系裏不也是公認的一枚歌神？中文歌外文歌，快慢歌說唱她也是樣樣精通。

“誰啊？”

“李佴。”

“李二？”聞人東訝異道，随後忍不住笑出了聲，她伸出手指掰着說：“如果那個人有兄弟姐妹的話，是不是就叫李一李三李四？”

還真別說，還真被她蒙對了。

看懂了的聞人北尴尬了，“不是數字二，是單人旁加個耳朵的耳。老姐，你到時候可別這麽跟學姐說，小心她一個不高興就不幫你了。”

“有什麽好不高興的？誰讓她爸媽給她取那麽一個不靠譜的名字，還不讓人說啦？”

“那你還聞人車呢！”

聞人東的眼神一下子變冷，“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試試？”

“咳咳……”聞人北心虛了，他老姐就知道吓唬他，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還是覺得很恐怖。他一下沒了立場。“不說不說，保證以後都不會了！”

事情是這樣的，當年聞人東沒當成美術生也不氣餒，她轉了個彎，報了音樂系，唱歌她可是特別有把握的。按她的話來說，都是藝術生，沒準以後還能去美術系旁聽旁聽。

當時去報名時，還是手寫的資料，本來沒什麽，只是當老師點名時，把東字看到了車字。其實這也不怪那個老師，完全是聞人東寫字太潦草了，東字最後那一撇一捺直接劃了過去，看上去真的很像車字。後來，這個名字就傳開了，還被她弟知道了。對于聞人東來說，這就是人生一大污點！誰提她跟誰急。

“哼，說正經的，那人是誰啊？多大名頭？诶不對啊，人家那麽大觸，會願意搭理我？”

“你當誰都像你這麽傲？”聞人北翻了個白眼，幹脆停下了畫筆，從旁邊撕下一小張紙，在上面寫着什麽。“學姐很好說話的，喏，這是她的手機號碼。如果你不敢的話，可是先加她微信。”

聞人東意外的沒有和他嗆聲，她接過紙條，若有所思。“李佴……”她念道，又擡頭看一眼立在她面前的弟弟。“她不會是那個被評為我們學校最有潛力的畫家吧？”

“答對了。怎麽樣，你弟我對你好吧？”

聞人東扁了下嘴，“既然她這麽有才，你怎麽不近水樓臺先得月？”

“拜托，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好嗎。”聞人北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想補救也來不及了。他惶恐的看着聞人東，後者正挂着一幅邪惡的笑。要是被老媽知道，他也不用活了，想到此，聞人北不由的吞了下口水。

“好啊，有女朋友了竟然不告訴我，我告訴老媽去。”

“別別……”聞人北連忙拉着裝作要走的老姐，“我告訴你還成不？”

“這還差不多，說吧。”

“她，她是李叁，就是學姐的妹妹。”

“噗……”聞人東哈哈大笑了起來，還真被她猜對了。“難怪臭小子你這麽維護那人，原來是未來的親戚啊。”

“姐！”聞人北瞬間鬧了個大紅臉，“不跟你說了。”說完，他急哄哄的收拾好東西，把畫板夾在了腋下。“我不管了，反正號碼已經給你了。”

“嘿，臭小子你去哪？”

“我回學校，昨天的作業還沒交呢。”

“是去約會吧？”聞人東故意說道，見聞人北落慌而逃的背影，笑的不行。

但沒一會，門又被打開了。離開的聞人北又回來了，他一本正經的說：“對了，老姐，老媽讓我告訴你，你再不把你那頭雞毛染回來，你就準備撲街吧。”

聞人東一下子笑不出來了，重新倒回了床上。習慣性的揉了揉那頭金發，自言自語道：“什麽雞毛，這明明很漂亮的好嗎？老媽，你不能因為是從東北來的就這麽霸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