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太陽從西邊的屋頂下落了下去，鳳卿攏了攏衣袖，發現自己身上還披着皇後娘娘的大氅。入夜是納美特星人能量薄弱的時候，她把凳子搬進了大廳裏，準備上床睡覺。

春露出去了一下午，只因為太醫院的人如今視鳳卿為妖孽，誰都不敢來為她看病。大家你推我讓，最後派了一個剛進太醫院不久、平日裏只給宮女太監看病的年輕太醫過來。

春露領着陳太醫往長春宮的方向來，恰巧遇見了從乾清宮匆匆趕來的太監周吉祥。周吉祥見春露帶着太醫過來，嘆了口氣兒道：“都什麽時辰了，這會兒子進去，只怕屍體都硬了。”

春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一聽便哇一聲哭了起來道：“奴婢出門的時候見主子還好好的，不過就是神智有些不清楚，哪裏能就這麽快去了呢？”

周吉祥聽她這麽說，便知道她是不知道事兒的，嘿了一聲道：“你什麽時候出去的？後來皇後娘娘來了，你家主子也不知道選的一個什麽死法，快進去看看吧。”

春露被吓的只打哆嗦，卻還回頭對陳太醫道：“陳太醫，您好歹在外面候着，沒準我家主子還有氣兒，奴婢這就進去瞧瞧。”

門沒開，春露心裏也直打鼓，也不知道推開門是不是就正瞅見她家主子挂在大廳裏，想起來也覺得瘆的慌。

周吉祥知道她害怕，使了個眼色給身後的小太監道：“你們兩個前頭走去，哪有讓姑娘家給你們開路的。”

春露感激的看了一眼周吉祥，兩個小太監上前，伸腿一踢，破敗的木門咯吱一聲就開了。小院裏黑洞洞的，一盞火都沒有。

一個小太監拿了火折子點起來，往裏頭走了兩步，探了探身子道：“廳裏頭沒人。”

春露稍微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吊死的，其他兩種死法，總還稍微不那麽吓人。

小太監把廳裏的一盞油燈點了起來，春露上前，手執油燈，轉了個彎兒往裏頭走，就看見鳳卿躺在床上，這冷宮的擺設甚是簡陋，床上的帷帳是一層淺灰色的紗帳，昏黃的油燈映照下，鳳卿的臉白的不像活人。

春露哎喲一聲，打了油燈撲過去，跪在鳳卿的床頭哭了起來。

外面人一聽這都哭上了，心裏也有了底，周吉祥忙道：“先別哭，省的讓人疑心了，皇上是怎麽吩咐下來的，都忘了。”

兩個小太監幫打着燈進去，又拉起春露勸慰起來。

這時候周吉祥正領着陳太醫一起進來，驗明正身之後，也好去向皇帝報信。周吉祥以前是跟着先帝的傅皇後的，那時候周煜是傅皇後養着，教養的很好，周吉祥也知道周煜這麽些年努力，奈何他如今的老娘，竟是給他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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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卿那相剛剛睡着，隐約又夢見一點這個原身的記憶，被他們一鬧騰，就醒了過來。她抻了抻手臂，單手支頤，斜倚在床榻上，一臉疑惑的看着床前哭哭啼啼的春露，恍然大悟：“你們兩個放開她。”

兩人一聽是個女人聲音，不約而同擡起頭往床榻上看去，昏暗的燭火下鳳卿的臉白的吓人，兩個小太監當下吓的丢下春露就往外頭退，正好撞上了從外頭進來的周吉祥。

春露臉上還挂着兩滴淚，看見“詐屍”了的鳳卿，一時間不知道是喜還是怕，只呆呆的坐在地上。

周吉祥在宮中大半輩子，什麽事兒沒經歷過，那膽子也練的想當大，見了鳳卿仍舊活生生的，也沒驚慌，只是恭恭敬敬垂着頭問安，眼睛卻瞟了一眼床後面帳子上鳳卿身子所投下的影子。因為古時候都有這麽一個傳聞，鬼是沒有影子的，所以周吉祥更是安下了心來。

“鳳主子，這是太醫院的陳太醫，讓他替你把把脈如何？”

鳳卿伸出白皙的手腕，靠在床上，擡眸看了眼這位斯斯文文的太醫。春露這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忙上前拿出帕子，遮蓋住鳳卿藕段子一樣的手臂，站在一旁請陳太醫上前。

柔軟的指腹觸及那帶着體溫的絲帕，柔嫩的皮膚下是沉穩跳動的脈搏，女子閉着眸子，神情一派淡然。約莫片刻，陳太醫松開手指，恭敬的對周吉祥道：“回大總管，鳳主子玉體無礙，只要稍加休息就好了。”

鳳卿忽然睜開眼睛，盯着周吉祥的臉看了半天，起身走到周吉祥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腕道：“我記得你，就是你今天把我帶進去見他的，對不對？他的身體全好了沒有？我還想着明天偷偷的去看看他。”

周吉祥被她拉拽的不好意思，一個勁的點頭哈腰：“皇上的身體已經全好了，鳳主子別這樣拉拉扯扯，有失體統。”

鳳卿也不松開手，拉着周吉祥在床前的腳踏上坐下，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他道：“你快說說，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他喜歡我一點？我細細回想過，以前他雖然經常到我的宮裏，可從來都不喜歡我，整天一張冷臉對着，這是個什麽道理？”

周吉祥年紀大了，腿腳也不便，冷不丁被她一拽，屁股便着地了，疼得他直皺眉頭。他使了個眼色讓其他人出去，他聽鳳卿說完，心裏也不由感嘆了起來，瞧了瞧鳳卿臉上一本正經的神色，到不像是作假，便語重心長的開口道：“皇上那也是不得已的，您是鎮南王的女兒，鎮南王如今對大盛朝那叫一個虎視眈眈，總有一天得打起來，到時候您是幫您的老子呢，還是幫皇上啊？”

“當然幫他啊。”鳳卿心直口快的回答，但回頭想想，其實老太監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還是咬咬牙道：“不是有句話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既然我嫁給了皇帝，當然要幫他了。”

周吉祥樂呵的扭頭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鳳卿，總覺得她似乎跟從前很不一樣，但具體哪裏不一樣，一時間卻也想不出來，便賠笑着道：“鳳主子這是想通了，要跟皇上重新開始了？”

鳳卿眨眨眼，湊到周吉祥的耳邊，竊竊私語起來。

※

周煜在壽康宮用過了晚膳，又陪着顧太後聊了幾句，周煜從小跟着傅皇後長大，兩人的感情本就生分，大盛朝是以仁孝治國的，他登基之後，自然就封了自己的生母做皇太後。

下個月是顧太後五十歲的生辰，為了這事兒，早兩年就有朝臣上了奏折，為顧太後在京城的莫愁湖上建了一座行宮，用料考究、裝飾奢靡，幾乎用了國庫一半的收入。

當時傅将軍還在邊關和金人打仗，幾次上書彈劾此事。丞相李岩和魏太傅也強烈反對營建行宮，周煜覺得自己幾乎可以勝利了，可誰知最後關頭，顧太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功夫取勝，周煜不忍背負逼死母後的罪名，還是忍痛破土動工。行宮開建以來，勞民傷財，停停歇歇，兩年的時間，眼看就要竣工了。

顧太後笑得滿臉雍容，端着茶盞掃過周煜那張意興闌珊的臉，開口道：“前兩天秀水宮工地的管事兒太監來過，說是外頭已經布置齊全了，只是裏頭還缺一些古玩擺設，哀家瞧着重華宮裏面的東西不錯，如今那兒正好沒有人住，空置着倒也浪費了，不如運去秀水宮倒也省了一筆開銷。”

周煜沒想到顧太後會打這個主意，一時間也不知是生氣還是賭氣，臉上神色冷冷的，只一遍遍叩着手中的蓋碗，開口道：“母後大概還不知道，鎮南王就要打過來了，最近還是留在宮裏比較安全。”

顧太後像是聽不出周煜的言外之意，淡淡的應了一聲道：“先帝的規矩，後宮女子不得幹政，你十二歲繼位，哀家也沒有垂簾聽過半點的政事，這些事兒你不用跟哀家說，你盡好一個做兒子的本分就夠了。”

周煜拂袖起身，手中的青花瓷蓋碗滾落在地上，啪啦啦碎了一地。顧太後靜默的低下頭，臉上神色淡淡，自顧自抿了一口茶水潤喉，才緩緩開口：“要怪就怪你的父皇，給你留下這樣的一個爛攤子，哀家這麽些年盡心盡力的養你，不過就是想靠着兒子享幾年清福罷了。”她有這種本事，說兩句置氣的話，眼淚水就跟不要錢一樣落了下來。

周煜撫着額頭，一旁青筋凸起，手指微微顫抖，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帶着怨恨看了一眼顧太後，甩袖離去。人到了急火攻心的時候，連演技都彌補不了這份震怒。

偌大的壽康宮正殿，燈火通明，顧太後緩緩的起身，看着自己的兒子憤怒之極的一路離開，将手中的茶盞狠狠的砸了粉碎。嫌棄道：“哼，還真當自己是真命天子。”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腹背受敵，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