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鼎沸

上班的第一個月，溫也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資。

駱之川的生日快要到了，他想給他送個禮物。剛在一起那會兒他不知道對方也沒有提，都不知道怎麽就過去了，等到溫也自己過生日的時候才想起這件事，跟駱之川一提他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

“十八歲以後我基本沒怎麽過生日……”

“那不一樣，”溫也挺介懷的，一年裏對他來說最特別的日子被別人記着，說不開心一定是假話，“……你現在有男朋友了。”

駱之川捏他的臉蛋說他怎麽這麽讨人喜歡，溫也理所應當地接受了贊美，并且承諾一定要給他過一個最難忘的生日。

對方回味什麽似的想了一會兒，不無感慨地說道：“其實十八歲那次應該是怎麽都超越不了的，所以後來過生日也沒意思，但是你幫我多複習幾次也是很好的。”

他聽了是有些在意，十八歲那時候他還在上小學，駱之川已經和別人一起過生日了。

“你的成人禮都做了些什麽，這麽刻骨銘心的嗎？”

“也沒什麽……”駱之川單純是喜歡最後的壓軸，濾鏡加成讓回憶從頭到尾都泛着甜蜜，“吃飯看電影，很普通的。”

“……和誰一起去的？”

泛酸的語氣讓駱之川收斂了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沉溺，他不好搪塞，“你以後也會遇到那樣一個人，很特別很重要，但是又不會和他一同走完人生……”

小朋友雖然不想認可他的話，可也覺得駱之川說得很有道理……心理老師最讨厭了，總有九十九種方法以理服人，剩下一個完全就是洗腦。

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兩個人訂了四點場的電影，坐在一片漆黑的電影院裏，溫也看得很認真，一點都沒顧上一旁想和他互動的男朋友。

……也是，挑了半天沒挑愛情片也沒挑文藝片，小朋友真是想來看電影的。

他腦子裏對接下來的劇情無比期待，根本看不進去大屏幕在演什麽，故事又進展到了哪裏。駱之川在溫也腰上輕輕撫摸着解悶，對方還推了他的手一把：“別鬧，等下都給你。”

後一排的小女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他們的談話，發出了幾聲輕笑……駱之川想，八成他被當成了欲求不滿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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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算，不坐實罪名似乎有點吃虧，一不做二不休往下揉了揉，小朋友抓住他的手，“真是拿你沒辦法”，然後響亮地親了一聲。

後面的笑聲更放肆了，駱之川終于感到滿意開始吃他的爆米花。

……太幼稚了，和當年溫也對他做的一模一樣。

走出電影院天色已經半黑，小朋友去衛生間的間隙，他抽出了一支煙。火光還在燒着來不及點燃，溫也已經出來了，他剛想拔步卻被摁在了牆上。

煙還叼在嘴裏，他想取下小朋友卻魔術一樣變出了一個打火機，親手把他的煙點上。

“……吸煙有害健康。”

明明得了便宜，駱之川還在賣乖。

“我知道，”小朋友把打火機放進了他貼身的口袋裏，“所以我要你一點煙就想起我，抽得不得安寧。”

真是……唯一一件能暫時不想他的事情都被霸占了啊。

·

實習回來學校基本沒有多少課程，溫也一直都在花時間準備他的畢業論文和答辯。最後那段幾乎都泡在圖書館，有時候來不及回去直接在707的空床上将就，熬了快一個月沒有回家。

駱之川心疼他幾次要把人帶回去沒有成功，拿他也沒有辦法，只能每天給他帶飯哄他睡覺。

為了讓簡歷沒有任何不足之處，溫同學哪怕黑着眼眶也鬥志昂揚：“……不行啊，都已經是臨時抱佛腳了，就讓我虔誠一點吧。”

帶着心理老師也神經緊張了三十幾天，解放的那一天溫也終于躺到了他的大床上，顧不上其他天昏地暗地睡了兩天。醒來的時候夜色正濃，他幾乎是被餓醒的，自覺去廚房裏找東西吃，發現了給他保溫着的鹹粥。

家裏永遠有為他準備熱飯，他愛的人在等他，這就是溫也最想要的理想生活了。

……飽暖思□□，駱老師正在書房裏聚精會神地做PPT，溫也踩着拖鞋走過去直接跨坐到他的腿上，“有什麽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明天下午有一場公開課的心理老師合上了他的筆記本，溫也順勢伸手摟上他的脖子，明知故問，“……不要緊嗎。”

駱之川低頭含住他的唇，輕輕吮了一下又放開，“沒你要緊。”

他得意地笑了，然後伸長脖子去夠對方的吻，稍微花了點力氣用手把人勾過來，然後貼上他的唇。

……

第二天早上陽光從窗簾間洩漏進來，溫也在懷裏睡得很熟，眼睫密密麻麻地交錯着，軟軟的頭毛貼在額上顯得特別乖巧。駱之川把手從溫暖的被子裏伸出來，冷空氣中的手感受到了小朋友臉上溫熱的氣息。

他忍不住去親他，用一個吻讓他醒來，于是對方迷迷糊糊地把他抱得更緊。

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鎖屏上顯示九點整，駱之川在他耳邊提醒道，“你今天沒有事情吧……下午我有一節公開課，等會兒起來吃個早午飯？”

小朋友趴在被窩裏動彈了兩下，房間裏依舊是一片死氣沉沉。

……看上去是他不動手不會起床的意思，昨天晚上吃飽喝足的溫同學精神亢奮，他花了大半個晚上消磨完小朋友的精力，一直到淩晨才沒了動靜。

駱之川怕他着涼，幹脆直接用床單把人包好抱進了衛生間，擠好牙膏讓小朋友刷牙，誰知刷到一半溫也突然伸手把他抵在牆上，猝不及防讓他吓了一跳，“……怎麽了。”

溫熱的呼吸灑在皮膚上有些撩人的癢，溫也的臉貼着他的脖頸，說話間還帶着辛涼的味道，問他能不能來一次。聽清楚小朋友的邀請意圖，駱之川忍不住笑道：“昨天晚上難道沒有讓你盡興嗎。”

薄荷味的吻微涼濕潤，“……都是大人了，還不能想做的時候就做嗎。”

篤定自己不會被拒絕的溫也如願以償，氤氲的水氣讓鏡子蒙上了一層水霧，鏡子裏的人眼神朦胧，看不清表情。

·

公開課的主題是戀愛心理學，駱之川在小朋友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開始着手的，理論定律說不上，更像是一些經驗分享。

開始了十幾分鐘，他看見小朋友從教室後門溜了進來，坐在了最後一排。

但是溫也上他的課從來都不認真，眼睛亮亮地盯了他十分鐘最多，竟然在快結束的時候睡着了。

……心理課是一路睡過來的，心理老師也是一路睡過來的，心理課代表只有和老師溝通良好這一點可取之處了。

回答了幾個問題以後課程正式結束，慕名來聽他的課的人不少，全部散場差不多要了半個小時，教室裏只剩下他和他的小朋友。

他從教室前排往後走，光影和十年前的這一刻重合交替，像穿越回了每一段柔軟的時光，那些歲月熠熠生輝，歷歷在目。

人生有太多不可思議，就像當年的他從來沒有料到，竟有一個人從十年後來喜歡他。所以當時他也很難想象，未知的定數裏，不包括豌豆的那一部分。

不知道是誰追誰跑，他們繞着圈一次又一次遇到，兜兜轉轉卻又順理成章，一切好像水到渠成，一切好像理所應當。

幸而那時候溫也是駱之川喜歡的樣子，幸而如今駱之川是溫也喜歡的樣子……他們親手把對方變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

于是在這個年紀，駱老師和他的小朋友如此合适。

“……下課了，同學。”

溫也從桌子上彈了起來，仰頭看到他神情裏滿是疑惑，眼神清亮了以後，惱羞成怒一樣瞪着他，“……駱之川！你十八歲的時候把我弄得太疼了！”

被質問的人一聲輕笑，“……對不起啊，小豌豆。”

這一聲解釋裏包含的感情過分厚重，溫也的心裏又是甜意又是酸澀。這個人等了他十年，那麽多被時間湮沒的變數，只有他的喜歡是唯一的定數。

歲月饒過他，把兩個駱之川都送到了他手裏，于是他貪心霸占對方的全部生命，連相遇之前的那份空白也不願放過。眼角眉梢寫着千言萬語，無需親自說出口，那份喜歡已經可以傳遞到心上人心裏。

對方把他壓在教室後面的書架上，溫也終于讀懂了他眼裏的深邃，快樂的，悲傷的，與他有關，與他無關。

背後的百年孤獨硌得他有點疼，可是這個吻又是那樣的溫軟，讓他分散不了注意力去關心。還有一直聒噪叫着的蟲吟，窗外喧鬧的嬉笑聲，統統被隔絕在叫做駱之川的結界外面。

他們走在歸途上，黃昏的光線斜斜地鋪在腳下，駱之川一直走在他的斜前方，溫也卻突然很想牽住他。這麽漫長而難捱的時光，他遲到缺席了的十年，居然就這麽……這麽一個人過來了。

他輕輕地，慢慢地，從背後環住了駱之川，整個青春在那一刻鍍上了金色的光，即使再也抓不回來，此時此刻将要沸騰的心情，也足夠他們回味一輩子。

如此難以忘記，如此刻骨銘心。

……歲月無意交錯，命運早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