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齊木白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說來也是奇怪, 排除過去——也就是前幾次轉世度過的那些日子,到了變成齊木白的這一世,他已經告別了各種光怪陸離且少不了槍聲與血的夢魇,很少會做夢了。這次也是如此, 他冷不防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 夢中的畫面早已七零八落,無法再組成任何完整的情景。
但,能讓他确定自己做的是噩夢的根本原因其實是, 鳳梨???
突然竄到眼前的鳳梨, 還是藍色的,他只記得夢裏出現的最後一幕就是藍色鳳梨在自己跟前蹦跶,然後不知怎麽,鳳梨陡然間變得超大, 接着——唰!
鳳梨頭被依舊不知道從哪兒破空而出的刀削成了兩半。
同聲傳出的音效清脆又刺耳,自帶了驚恐的效果, 直接把齊木白吓醒了。醒來之後, 他摸了一把自己頭頂不存在的呆毛, 意識到腦袋被削掉的不是自己,這才鎮定地舒了口氣。
這時候才有閑心打量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齊木白只粗略地掃了一眼就看出來了, 病房可真眼熟啊!這床,這明顯新換上的門, 這剛補過沒多久的窗,不就是他前幾天剛剛逃離的地方嗎?
搞半天又回來了。
他稍稍地感慨了一下宿命,就因為咧嘴之時牽動了臉上的傷而換上了另一種表情。被兇獸少年揍腫了的臉過了半天已經消腫了, 但青紫卻沒能那麽容易消散,輕輕一動就能讓他再度回憶起昨日的淚與痛……等等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病號服,齊木白心說,迪諾先生真是人傻錢多(劃掉)客氣,就這麽點小傷何必把他運到醫院來啊。他在病房內的櫃子裏翻到了貼心人放在這裏的運動服,便踩着拖鞋進衛生間洗漱了。
水聲持續了一陣,沒過多久,重新穿上自己的特訓作戰套裝的齊木白推開衛生間的門,當時還想着出去給迪諾打個電話,卻沒想到,他一擡眼,就望見了某個讓他不禁詫異的客人……
好像他才走開了十分鐘,整個病房的樣子就變了。
也不能說原本就是醫院為VIP病人準備的單人病房環境和設施不好,而是齊木白這晃眼一看,出現在他視野之內的變化實在是太讓人瞠目結舌。
床前顯得寬敞的一塊地方,之前放在那兒的桌椅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鋪了一層餐布的圓角桌。雪白無污的餐布上整齊地放着精致的甜點和相應的餐具,坐在高背椅裏的灰發少年優雅地翹着腿,單手倚着扶手,随意地将最近的一杯紅茶拿起,抵在唇邊抿了一口,儀态乃至氣質都是足以讓凡人仰望的完美無缺——
“……景吾你什麽時候來的。不,你究竟有多嫌棄這裏的桌子椅子……還是不對,你這是打算在病房裏吃飯嗎?”
齊木白的吐槽都差點抓不住重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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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他的眼前盡是銀光閃閃,從盤子到刀叉再到做工精美的茶杯邊緣都反射出華美的光亮,果然是這位跡部少爺的作風!
“五分鐘前剛到,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就順便叫人來收拾。湊合一下,勉強能入本大爺的眼吧。”
跡部景吾不緊不慢地放下杯子,看向齊木白時,唇角挂起了一絲故意露出的假笑:“聽說你進了醫院,這就是探病的禮物,本大爺沒記錯的話,嗯哼,你最喜歡的甜膩膩的東西——小叔?”
齊木白:“啊、啊,禮物嗎?正好沒吃早飯,那我不客氣了……”
他被那聲意味深長的“小叔”叫得十分心塞,小心翼翼地拉開另一邊的椅子坐下,再看着面前琳琅滿目的各式甜點,更覺得一陣胃疼。
但既然是侄子的心意,他再胃疼也得領情。先一口吞了一個最為小巧的蛋糕,差點卡住的時候撈起茶水猛灌下肚,再把頭歪到一邊拼命咳嗽了半晌,他才悻悻地轉過臉,迎接對面的少年嘴角微抽的古怪表情。
“咳……話說,你聽誰說的我住院了?”
齊木白抹完嘴,迅速抛出問題。
轉移話題的技術太拙劣,跡部景吾無語了一陣,也懶得說什麽了,卻是道:“一個叫做迪諾·加百羅涅的男人,昨天悄悄派人送給了我一份資料,我覺得奇怪,就跟他聯系上了……哼。”
在見到齊木白露出原來如此的恍然神色之時,少年忽然冷哼。
“等一下,先回答本大爺的問題。”
一邊說着,他拍手,守在敞開的門口的保镖就帶上門,退到了外面。而在齊木白的注視之下,少年緊皺的眉宇給面部增添了凝重,眼角也失去了笑紋。
“你怎麽會和意大利的黑手黨搭上關系。”
第一個問題就讓齊木白一愣,暫時找不出能夠立即解釋的言語,但緊接其後,還有更加難回答的第二個、第三個……顯然壓抑在心至此時才能傾瀉而出的深深疑惑。
“那個齊木楠雄是怎麽回事,他有超能力?”
“好吧,他的能力已經暴露得很明顯了,本大爺不問廢話,那就再說別的。”
“跡部白,你……”
他那深色的眸子隐隐浮現出尖銳還是緊張的陰霾,在這裏的停頓甚至并非刻意,而是即使早有過準備,。
“告訴我,你為什麽,會變成——齊木白?”
這個疑問,有着更深層次的含義,還包括了另一個,最終都沒能說出口的問題。
——複活?重生?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沒有任何關系!
跡部景吾死死注視着齊木白的眼神就好像在說,對于這些超自然的現象,他在震驚之後完全都能不顧緣由地接受。但是,他所在意的只有那一點。
為什麽——跡部白會變成齊木白。
——現在,你不是還活着嗎?如果是為了躲避災禍,特意換了個身份做掩護,我更能夠理解。但是,目前所知道的信息證明,你已經徹底地抛棄原來的自己了。
跡部景吾還記得,那一天下午在街邊網球場的相遇,也就是跡部白死後他們真正意義上的重逢,但這個正在面前目光低垂的人,根本沒有與他相認的意思。他甚至可以認定,如果不是出現了自己被綁架的意外,這個人要是沒有得知他被綁架的消息,絕對會裝下去——裝作至始至終都不認識跡部景吾,自己也不是跡部白。
哪怕是齊木白已經承認自己确實是跡部白的如今,跡部景吾也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存在,對于現在的齊木白來說,是多餘的。
齊木白不僅抛棄了“跡部白”,還抛下了他。
他們之後再見面,依舊可以按照過去的相處方式說話,聊天,看似沒有變化,可跡部景吾就是發現了。“齊木白”的世界,增添了另外的親人,他倒是可以硬插進去——然而,這是以他的高傲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嗎?
這就是跡部景吾所無法忍受的了。
“……”
齊木白依舊啞口無言。
他捧着茶杯的手輕晃了一下,才默不作聲地把杯子放到桌上。與跡部景吾可能猜測的、他這個時候會無比慌亂不同,齊木白相對來說格外地平靜,這是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
只在心裏暗暗了然地說,原來如此,景吾他是這樣想的。
他的想法一點也沒錯。
齊木白不會因為這就差把話挑明的質問而驚慌,也就更不會因此産生生氣或者惱怒的情緒。他覺得跡部景吾會這樣想非常合理,換位思考一下,任誰有一個不久之前慘死的至親突然又活了,還故意躲着不想再見他,正常人都會不解,從而心生怨艾。
跡部景吾沒有錯,因為他不了解詳情,也就不知道,導致這個令他難以接受的結果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時間。
齊木白稍微出了一會兒的神。
粗略地算了算,每一世都經歷了十八年,不算開頭,就從跡部白的那一世開始計算,直至今日,究竟過了多少個十八年?
哎呀……算起來太麻煩了,不想算了。
——不是你的過錯,同樣也不是我的。
所以,齊木白并沒有選擇正面回答這些問題,只在壓抑的沉默後,頂住莫大的壓力,忽然站起身來。
“大概是因為——我已經不愛吃甜食了吧。”
他笑着對意識到什麽後臉色漸白的少年說,同時指了指自己的腮幫,“牙齒不好,蛀牙就糟糕啦。”
對,就是這樣,膩死人的甜食早已是過去式,他上——還是上上輩子?反正就是很久之前便不愛吃這些了。口味這種東西格外地多變,他現在回想過來,從工藤白那時繼承下來的甜黨資格證也不知什麽時候丢到哪兒了。
齊木白隐隐有些愧疚,他知道,跡部景吾這麽機智的少年人絕對能聽懂他的意思。雖然這般委婉的話也格外殘忍,但是,也必須要說出口。
“那個啥,我突然想起等會兒還要去找個人,就先走一步了?抱歉啊,等下次再抽時間——”
慣用的找借口脫身的萬能方法。結果,擡腿還沒走到門口,齊木白就因為背後傳來的輕笑停了下來,發出那低得快要聽不見的笑聲的少年還悠悠地道:“……切,少裝了。”
齊木白輕嘆,将拔腿就走的念頭臨時收回來,慢慢地回過頭。
“行了吧,難道本大爺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咄咄逼人的?”背對着他看不見正臉的少年随意地攤手,像是全然不放在心上,語氣也不知何時又恢複了原來的華麗音調。
“我被那群綁匪針對上的原因,你想知道麽?”跡部景吾問。
齊木白眉頭輕跳,莫名其妙地,某種無數次襲擊過他又無數次真的應驗了的不祥預感再度降臨到他這個可憐人身上,微怔之後,便道:“你說。”
跡部景吾倒是沒什麽遲疑,直接開口,但是他只說了四個字。
且一字一頓,似乎深有顧忌。
“黑、衣、組、織。”
然後才道:“查不到那個組織具體叫什麽名字,就這樣稱呼了,你聽說過麽?”
齊木白:“……我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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