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飛來橫禍躲不過,最近總遇到倒黴的事,早知道平時就應該多燒點香求保佑。李五更趴在床腳在角落裏一陣摸索,好一會兒才提了個小瓦罐起來。罐口用好幾層布封着,裏面是他的全部家當――十二兩七文。

翻來覆去地數了數,最後從裏頭拿了二兩出來。雲舒之過生他也不能太摳了,至少得送點什麽,思來想去決定去裁縫店定身衣裳給他。

二兩銀子對雲舒之他們來說可能算不得什麽,但對李五更來說卻是一筆大花銷。如今面莊的生意逐漸轉好,他也曉得知恩圖報的理,自然不會吝啬,花出去總能賺回來。

煮飯的受傷家裏便沒人做飯,雲舒之買了條烏魚厚着臉請四嬸兒幫他炖,好了以後小心翼翼地端回來給李五更喝。

一入夜,雲舒之就催着李五更早點歇息,又擔心仲祁安誰不老實踢到人,便把他提到自己那床打堆睡。

李五更腦後有傷,故而側着身子睡覺,夜裏有些冷,傷口更疼。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又怕擾着其他人,便停下來生生受着。

另一床兩人呼吸勻稱,睡得極其舒适,只一人睜着眼往這邊瞧,他無奈地嘆口氣,摸出個銅錢打在李五更睡穴上,李五更剎時困意來襲,阖眼就睡。

師徒三人今晚要夜探異域商隊,本想着等李五更睡了就出發,可都半夜了他還醒着,雲舒之只能這般,也讓他少遭罪。

仲祁安說異域人那兒有只帶着妖氣的黑貓,可這黑貓不像是成了精的,恐怕會生出什麽變故來,他們必須得去看看。

玄清道人此番下山,是為了捕捉食魂妖。那妖物三月前從鎮妖塔底下逃了出來,離開華明山的時候還将其它妖物放出擾亂視線,玄清道人派出道觀所有弟子出去捉妖,費時一月有餘才将逃出鎮妖塔的妖怪捉了回來,但食魂妖仍不知去向。

直到趙府的案子發生,雲舒之才覺察到有異,立馬傳書于玄清道人。

面無血色、形同枯槁、精神不濟,這便是李五更跟他描述的,怎麽看都不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夫人該有的樣子,況且趙府的人即使再怎麽嚣張,也不可能虐待她。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趙夫人被什麽東西給纏上了。

他去趙府探過好幾次都未曾發現異常,見趙夫人日漸消瘦着實可憐,便悄悄給她放了顆辟邪珠,沒想到的是趙夫人氣色好轉恢複了些。他便更加确信趙府裏有妖魔作祟,可又實在找不出它來。

救人心切,他找到趙垣承,拐着彎兒告訴他只有把趙夫人送去佛門清淨之地才能保其一命。哪知趙垣承懷疑他,人倒是送走了,暗地裏沒少來試探。如今看來,那東西必是食魂妖無疑,附身于他人,再慢慢蠶食其靈魂以提高修為,難怪趙夫人會成那副鬼樣子!

他們懷疑食魂妖附到黑貓身上去了,聽說商隊明日一早便會離開,若是不将它找到,那妖物恐怕會逃得更遠。

食魂妖雖能附身他人,卻又受到限制,那就是一月之內不能離開所附之軀,附身的同時也相當于被困在了他人身體之中,故而今晚他們只需将黑貓捉到即可。

雲舒之把其餘兩人叫醒,三人趁着夜色出村趕往鎮上。

第二天,李五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剛睜眼安逸地轉個身,卻被眼前黑黑的腦袋吓得驚起,仲祁安這家夥幹嘛一直盯着他睡覺!

見人醒了,仲祁安朝外邊大喊:“師父!”

玄清道人背着手慢悠悠地進來,對他望聞問切一番,已然沒甚事,才放了心。他那大徒兒,非得讓他老人家出手,說怕落下病根兒,一定要仔仔細細地檢查。這生龍活虎的能有啥事,年輕小夥子挨幾下打又沒甚,想他當年提着大刀匡扶正義、嚴懲妖魔鬼怪,受的傷哪回比這個輕了?

那小子的心思他還不清楚,沒出息的東西,扭扭捏捏不像話!

“這段日子要忌口,切莫出去,就在家裏呆着。傷口兩天換一次藥,藥已經配好了,等入塵回來讓他給你換。”玄清道人囑咐道。

“勞煩道長。”李五更謝道,玄清道人不讓他叫老人家,只好改稱道長了。

玄清道人故作高深地嗯了聲,一日滴酒未沾他肚裏酒蟲饞得慌,吞了吞口水,湊近李五更悄聲問:“有酒麽?貧道有些渴。”

李五更還沒聽過什麽酒能解渴的,也不拆穿他,憋着笑道:“竈屋的石板下放着一壺白酒,也不是甚好酒,道長若不嫌棄将就喝吧。”

“好,貧道去找找。”玄清道人笑得滿臉起折子,擡擡衣袖就朝竈屋去找酒。

屋裏只剩兩人幹瞪眼,李五更被他看得心裏發毛,這小子又要做甚?

“你……”仲祁安吞吐道,“還有吃的麽?”

他說的吃的自然是指零嘴小吃。

李五更嗤地低笑,指着抽屜道,“裏頭有幾塊花生糖,你自己拿就是。”

這師徒倆……

散學後雲舒之回家,推門就看見李五更正在收晾幹的衣物,關上門過去幫他。

此時玄清道人和仲祁安都不在,正好李五更有話想問雲舒之。收好衣物,他便把人叫到屋裏,準備問個明白。都在一個屋檐下生活,裝聾作啞也不是長久之計,問清楚至少有個底。

“我有話問你。”李五更正色道。

雲舒之坐他對面,想必師父和師弟一來他就要問了,只是礙于有人在不好問。

“你說。”他正襟危坐。

“雲先生到底是什麽人,教書先生、官家公子亦或是捉鬼道士?”李五更徑直問道,這人老是打哈哈,一會兒是教書先生,一會兒是京裏小官的兒子,現在又冒出來個道士師父,身份重重,搞不清他到底是誰。

雲舒之想了想,回道:“官家落魄公子,到這兒來做教書先生,不是道士。”

“那你怎麽懂那些奇門異術?”李五更問。

“當然是跟師父學的。”

“你師父是道士。”道士的徒弟自然也是道士。

“怎麽說好……”雲舒之在想怎麽跟他解釋,“我在道觀裏呆過幾年,跟師父學了點皮毛,但不精通,并不會捉鬼這些,平日裏所用的符篆都是來這兒之前師父準備的。至于為何來這兒教書,乃是父親的意思。”

李五更能信才有鬼,他的話半真半假,在道觀裏呆過幾年姑且可以相信,其餘的又是在诓他。

“可否告知令尊姓名?興許過兩年我會去京裏,先生對我照顧頗多,也該去登門拜訪以示謝意。”李五更似笑非笑地問,京裏叫得上名兒的大官就那麽幾個,可并沒有一個是姓雲的,至于小官,個個都削尖了腦袋往官場上頭擠,恨不得全家齊上陣,怎麽會蠢到把兒子派來這偏遠的山地?

雲舒之言辭閃爍:“這……父親平日裏為人低調,說了你也不認識。登門拜訪就不必了,我直接帶你去就行。”

“雲先生還真是考慮周到!”李五更譏諷道,就他能耐,大夥兒都被哄得團團轉。

雲舒之幹笑兩聲,心裏打鼓,滿身冷汗,殷切地拿藥過來:“來,我跟你換藥。”

李五更沒再問,微微低下頭方便他擦拭傷口。雲舒之小心地擦掉傷口旁邊的血塊,一面換藥一面問:“疼不疼?”

“沒感覺。”李五更如是說。

手一頓,暗自好笑,雲舒之心道――不曉得昨晚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是誰。

“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傷害寶雲他們。”他說道,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敢輕易來這兒,但時機未到,有些事還不能說。

“知道了。”李五更回道。

黑貓昨晚已經被捉住,玄清道人和仲祁安本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把它處理了,沒想到一樁大事悄然而至。

阿文被挖心慘死,暴屍荒野,惡臭沖天。

上山幹活的村民在蓄水的塘裏瞧見水面上浮着什麽東西,以為是誰扔下去的髒物,走近了一看才發覺是具浮屍,頓時吓得屁滾尿流,驚叫着跑去官府報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離上回命案才一個多月,竟又出了這樣的事,李懷林當即帶着聞人西等人往山上趕。玄清道人師徒倆正好遇到他們在兇案現場勘察,怕惹上事,兩人便躲在樹上觀看。

官府的人将整個山圍封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入。他們将山上都搜查了個遍,卻一無所獲。

浮屍腫脹得認不出原貌,但左手小指少了一截,李懷林便從山下叫來幾個村民認屍。阿文平素愛小偷小竊,為人狡黠又喜貪小便宜,幾年前被人報複砍下小指,且他門牙缺了半顆,前來的村民一眼便認出是他。

屍身表面沒損壞,只是沒了心。暫時也查不出什麽來,李懷林只能讓人先把屍體帶回去,山下派兵把守維護現場。

死人的事迅速在村裏傳開,李五更他們也得到了消息。阿文上回作僞證,李懷林一怒之下治他個擾亂公堂之罪,将他打了三十大板。這事過後阿文便不知去處,大家都以為他是沒臉見人要去躲幾天,不成想是這樣。

李懷林回去屁股還沒坐到椅子上,又有人來報案,正是那異域女子。她船上的管事死了,被剜去雙目,屍體吊在桅杆之上。

接連死了兩人,鎮上是人心惶惶,大家都怕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大白天都緊鎖門窗不敢出去晃蕩。

而李五更家,師徒三人皆是一臉凝重。他們被噬魂妖的障眼法給騙了,那黑貓身上什麽也沒發現,不過是只尋常的貓兒。

“當時黑貓身上分明有妖氣,師父也确定了就是食魂妖,怎麽會弄錯……”仲祁安百思不得其解,這妖物竟然能把他們三個都耍了。

雲舒之細細回想當晚的情形,當時他們潛入商船上,黑貓正和異域女子呆在一塊兒,确定黑貓身上有食魂妖後,他便去前頭制造混亂将異域女子引開,玄清道人去捉黑貓。過程十分順利,沒有一絲纰漏,到底哪兒有問題?

“明天再去看看。”玄清道人說,食魂妖機警靈敏,反應迅速,或許是它察覺有異來了個金蟬脫殼。不過要脫身僅憑食魂妖是肯定辦不到的,定有其他人幫助它!

轉頭吩咐雲舒之:“入塵你在這兒守着,我跟虛塵去鎮上瞧瞧。”

雲舒之颔首,雖李五更已沒甚大礙,但就怕受傷這事是那女子有意而為之,自己還是守在家裏為好。

此次案件事關重大,這只商隊乃與鄰國的皇室有關,一旦處理不當,李懷林就會烏紗帽不保。為了盡快破案,他調集衙門裏所有捕快在鎮上各處徹查。

聞人西與兩位同僚被分到東風村,三人分頭行事,一家一家地盤問。聞人西身為總捕頭,最關鍵的兩家人自然得他去――劉四家與李五更家。

劉四與孫文有過節,李五更跟劉四要好,不排除懷恨殺人的可能性。聞人西先去了劉四家,劉四夫妻倆吓得不輕,極力解釋,他們自從上回在官府見過人,之後便再也沒有遇到過阿文。

聞人西甚也沒說,在他們家裏掃視一番才轉到李五更家裏去。

“聞人捕頭。”李五更客氣道,心裏已猜到是怎麽回事。

聞人西臉色冷然,不近人情,在院裏轉悠了一圈,問道:“你近來可見過孫文?”

“沒有。”李五更如實道,“我與他不熟,且他經常不見蹤影,一年也沒幾天會呆在家裏,故而很難才能碰見一次。”

“那你這幾天都在哪兒?與何人在一起?”

李五更回想了一下:“前幾日都在店裏忙生意,昨天在鳳來樓被砸傷,便在家中修養。”

“砸傷?”聞人西眼神冷冽,懷疑地看着他。李五更坦蕩地直着腰板,轉過身把傷口給他看,并替自己辯解:“當時鳳來樓裏有許多人目睹了此事,聞人捕頭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鳳來樓問問。”

因着傷口用布纏着,聞人西看不到是何樣,思忖半晌要求李五更把布摘了。

要求也并不過分,李五更伸手去摘,卻被人抓住手。

雲舒之示意他放下,沖聞人西抱拳行禮:“聞人捕頭怎地有空到這兒來?我們可都是老實人,捕頭莫要逮着人就懷疑,也得搞清楚了再說。”

聞人西不悅,他見過雲舒之一回,這人看似斯文,實則是個深不可測的,在他手下就讨不到一點便宜。上回劉四出了事,這書生便半夜找到李懷林,非得讓李懷林把劉四給保全住,說甚山人自有妙計,定讓兇手兩日之內自己浮出。李懷林被他唬得辨不清東西南北,竟然信了。雖然最後還是抓到了兇手,但那都是趙垣承的功勞,除了拖住李懷林這點有功,其它的似乎與他沒有半分關系。

“我等秉公辦案,出不得一點差錯,連蛛絲馬跡也不能放過。他要是沒問題,便大大方方把布摘下,我再去鳳來樓找掌櫃,清不清白一問便知。可若是心裏有鬼不肯動手,那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聞人西正氣凜然,意思就是今天不摘就別怪他不客氣,動起手來也怪不得人。

雲舒之不惱,反倒斜睨着他笑:“素來聽說龍興鎮的總捕頭豪爽仗義、剛正不阿,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将李五更轉了個身,哂道:“這布他自己不好摘下,我來方便些。捕頭可要看清楚,莫要冤枉了好人。”

新傷易出血,血一凝固就會把布粘住,換藥的時候難免會扯到,又得遭罪。雲舒之跟李五更換藥時都盡量慢點輕點,生怕扯到傷口,這莽漢捕頭一來就要求把傷口給他看,去鳳來樓問不行?

“忍着點。”他細聲道。

李五更不覺得有什麽,反正看了就能立馬證明自己的清白,又沒啥虧的。

布被摘下,一寸多長的傷口現出來。

“聞人捕頭還有甚要問的?”雲舒之道。

聞人西看了兩眼,沒理雲舒之陰陽怪氣的話,只對李五更說:“要是有孫文的其它消息,就來通知官府。”

“嗯。”李五更回道,雲舒之将他視線擋了大半,他不好回話。

聞人西站了會兒,看着雲舒之跟護着寶似的把人擁在後面,忽地想到了什麽。該問的也問了,他也不再留着,交代幾句便走。

傷口重新被包好,雲舒之滿意地收回手。李五更疑惑地看着聞人西的背影,嘀咕道:“他走路怎麽一瘸一拐的?”雖然不是很明顯,但總覺得有些奇怪。

雲舒之噗嗤輕笑,跟他耳語兩句,李五更剎時耳尖通紅。

聞人捕頭看起來呆板無趣,木讷不通人情,沒想到他會甘願雌伏他人身下,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知道鎮上的人怎麽叫他的不?”李五更眼中帶笑。

雲舒之被他感染,興味盎然,眉峰微挑,心裏猶如有一泓清泉在漾,不由得輕松恣意起來。撥正李五更臉龐上的亂發,回:“叫他什麽?”

“包黑臉。”李五更笑道,因顧着傷口不敢大幅度搖動。“不經逗,一逗包黑臉。”

想來還真是這樣,每回徐九容一說話,他臉色尤其黑。

“餓了麽?”雲舒之突然想起已經快大下午,他們忙事去了李五更還沒吃上一口飯。

李五更瞄他一眼,揶揄道:“那麻煩雲先生給我煮碗面。”

雲舒之懵住,他現在是會生火了,可煮東西完全不會啊,但又不能讓李五更親自動手,便吞了口唾沫,生硬道:“等着,我給你煮碗天下第一面來!”

天下第一面,真好意思給自己貼金,李五更忍得肩膀輕抖,咳了咳,道:“好啊。”

既誇下海口,怎麽也得做個樣子。雲舒之在石板下取了棵生菜出來,這原本是李五更昨兒在早市上買來炒的。他拿出盆打水洗菜,弄起來倒是有模有樣的。

或許是平日裏看李五更做菜看得多了,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會些。看他燒水洗菜兩不誤,李五更也有點吃驚。

還沒來得及欣慰一下,雲舒之接下來的做法讓他目瞪口呆。

只見雲舒之把生菜齊好,拿刀将其切碎,然後放進還沒開的水裏,又扔了把面條下去,想了想,覺得不夠兩個人吃,再扔了把下去,水看起來不太夠。

面條一部分軟在水裏,一部分貼在鍋上。李五更實在看不下去,提醒道:“拿雙筷子攪一下。”

“哎,馬上。”雲舒之抽筷子過來,用力一攪,水濺到手背上,燙得他趕快甩手。

水逐漸燒開,白色的面條在綠水裏翻滾,上頭還起了堆綠泡,李五更看得頓時沒了胃口。

“你把生菜切得這麽碎做甚?”他忍不住問,都快成沫了。

雲舒之夾了根面起來嘗嘗生熟,嚼兩下覺得沒好便把剩餘的半根丢進火裏,全神貫注地看着鍋裏,回道:“我記得上次你跟寶雲煮稀飯就把菜葉切碎了的,怎麽,煮面不能這樣?”

李五更怔了一下:“沒……”

之前何寶雲吃太多肚子不舒服,他便煮稀飯吃。小孩兒不喜歡吃沒味道的東西,于是就加了些菜葉進去,沒想到雲舒之竟然給記下了。

覺得面已經熟得差不多,雲舒之抄起筷子就開夾。他用筷子吃飯還行,下筷如風,可要從鍋裏夾面就有些無可奈何了――一次只能夾幾根。

“我來吧。”李五更接過筷子,兩三下就将面撈完。“會調味嗎?”

雲舒之捏了捏衣角,煮次面比打場架都累。“肯定會!”說罷将味精、胡椒粉那些拿來,他也知道不能多加,便一樣少放點,李五更有傷,不能吃胡椒粉,他便只放了自己那碗。

放好調料,端面上桌,然後眼巴巴地瞅着李五更,要他先吃。

李五更在他熱切期待的目光下夾了一小筷子,咬了口嚼上好一會兒,吞下去,昧着良心說道:“還不錯。”

就是有點怪。

雲舒之喜笑顏開,喂了口進嘴裏,味道跟李五更煮的完全不一樣,表情剎時皲裂,而後擡頭又見李五更吃得歡,似乎完全沒覺得難吃。

他再夾了口,快速吞下,自我欺騙道――其實還是可以的。

“雲舒之。”李五更叫他,指腹摩着掌心那塊疤。

“嗯?”雲舒之傻愣愣地從碗裏擡起臉。

筷子在面裏攪了攪,李五更嗫嚅半晌還是沒把想說的話說出。“多煮幾次就熟練了,菜葉不用剁碎,直接放下去會好得多。”

雲舒之受教,忙點頭:“記下了,等我出師就去店裏幫你。”

“行。”李五更道。

吃完面又想起做衣裳的事,“你先站起來一下。”

雖疑惑但雲舒之還是照做,李五更拿出繩子測他肩寬、身高。

“手擡高點。”

雲舒之擡手。

李五更将繩子繞到他後面,一只手從他腋下穿過,另一只手去接繩頭,比好系緊。這過程中難免會有觸碰,雲舒之呼吸一滞,立時心猿意馬,鬼使神差地伸手護在他身後。

眼看就要擁他入懷,玄清道人突襲而來,恰好撞見這一幕,非禮勿視,欲轉身趕緊走。

雲舒之尴尬地收回手,規矩地喊了一聲:“師父。”

驚覺有人來了,李五更打個結收好繩子,他已經量好,這師徒倆有話要談,也就不在此礙着,主動出去給他們騰地兒。

晚飯時候,吃的是玄清道人從酒樓裏帶回來的飯菜,加一壺徐記酒家的千杯醉,三人共飲。

師徒倆大快朵頤,李五更卻并未動筷,而是憂心問道:“道長,仲祁安呢?”

玄清道人吃得正歡,頭也未擡,玩笑道:“買酒沒錢,我就把他當在酒館做苦力了。”

當酒館去了?李五更詫異。

雲舒之跟他解釋:“他把人家酒館砸了,徐老板就将他留下來,不賠不讓走。”

這小孩兒還真是無法無天,什麽人都敢惹。

徐九容有兩樣是出了名的,一是容貌,二是脾氣,若是哪個不長眼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絕對會吃不了兜着走。仲祁安在徐記酒家鬧,徐九容可不管他年齡幾何,逮着就收拾一通。

玄清道人這些年來對仲祁安疏于管教,導致他性子嬌縱,如今大了,更加飛揚跋扈,想管也是有心無力。平日裏仲祁安犯了錯,不論怎麽處罰,他就是不改。現如今踢到徐九容這塊釘板,看他還怎麽橫。

“他砸酒館做甚?”李五更吃驚不已。

“沒經過徐老板的同意就把人家的鎮店之寶給偷喝了,小二便訓斥他幾句,他倒好,就地撒潑。”雲舒之道,心裏也十分惋惜。仲祁安小時候很聽他的話,也不敢胡作非為,可自己下山後,他就跟脫了缰的野馬一樣。道觀裏的師兄弟念他小,又是觀主的親傳弟子,也不好加以幹涉,沒想到才短短幾年就成了這個樣子,是該好好教一教了。

天快黑盡時,仲祁安被五花大綁地送了回來。徐九容綁人的法子絕妙,既不會讓他感到痛,又傷不到他,只是一旦被綁上,全身捆成一團,動彈不得,是又累又難受。

仲祁安哪遭過這種罪,在酒館裏就開罵。徐九容當作沒聽到,直接把他扔進柴房裏,等有空了,才放他在馬背上送他回去。

門是李五更去開的,當看到仲祁安狼狽地躺在地上吓了一大跳,忙去給他松綁,可不知為何繩子越拉越緊,仲祁安痛得嗷嗷大叫。

雲舒之和玄清道人在一旁裝聾作啞,等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才去幫着解繩子。

“你小子還敢不敢橫了?”玄清道人偷笑。

“師父……”仲祁安委屈巴巴地癟嘴。

“讓你砸人家的酒館,下回再這樣看誰管你!”玄清道人罵他。

仲祁安受苦一下午本就心裏不平衡,如今回來非但沒人安慰反倒挨罵,當即淚水決堤,邊嚎邊哭。

天一黑四鄰八舍都歇下了,他這樣肯定會擾到其他人。雲舒之當即點他啞穴,拿起折扇狠狠打他手。

“憋着,不準嚎!”他斥道,“紮好馬步,先反省半個時辰,要是不聽,明天一早我就将你送回青良。”

仲祁安一聽這話,吓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不情不願地走到院壩中間,兩腿平行開立,雙腳距離三個腳掌,手環抱于胸前,然後下蹲。

他渾身本就酸脹,蹲了一會兒就腿打顫,見雲舒之他們都回了屋,便想偷偷懶,悄悄地動了動腿。

然而他不知道屋裏雲舒之一直在盯着,一舉一動都被人收入眼底。

動了一下果然好受多了。仲祁安眼珠子滴溜兒轉,又稍微起來了一點,不到半刻鐘,又起來一點……直至最後,改蹲為站,捶捶肩捏捏腿,好不自在。

半個時辰到,雲舒之出去,仲祁安立馬蹲下做樣子。

雲舒之解開他的啞穴,沉聲問道:“反省得如何?”

仲祁安擠出兩滴馬尿,假哭着回道:“師兄,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雲舒之冷笑:“這兒離青良不過一日腳程,我快馬加鞭送你過去,一個白天就能回來。”

仲祁安慌了,要是被送回去,他爹還不得把他打死!

“師兄,別啊!”他想要去扯雲舒之的衣角,卻迫于對方的威壓不敢挪一步。

“我紮馬步!這就紮!”說着規規矩矩地蹲好,望向雲舒之,乞求道,“紮多久都行,別送我回去……”

雲舒之折扇打在他背上:“挺直!”

仲祁安幾乎站不穩,小腿晃了晃。

“可還記得仲将軍為何送你上華明?”

“記得。”仲祁安聲若蚊蠅,“修身養性,以賢為德,習得明理,有朝一日入朝堂為國出力。”

“那你又做了什麽?”雲舒之面色如水,一字一句道來,“生性頑劣,仗勢欺人,每到一處便鬧得雞飛狗跳。你仲家皆是忠良,個個都為朝廷鞠躬盡瘁,你這般不思悔改可對得起仲家上下?可對得起你父親一番苦心?可對得起自己?”

頓了頓,又道:“小偷針大偷金,你如今敢砸店将來就敢殺人!縱有家財萬貫也不該飛揚跋扈、漠視他人,勿以惡小而為之,你又記得幾分?”

“口出狂言,莽撞胡鬧,做事不考慮後果,以後再是這般,将來必成禍害!”雲舒之話說得很重,擲地有聲。

仲祁安含淚抽噎,縮着腦袋,訓斥的話他就沒聽進幾句,全在擔心要被送回青良這事。

雲舒之見他油鹽不進,也不再多說,這小孩兒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懲戒他是不知道厲害。

“今夜你就在外面呆着,何時想明白了再進來。我馬上傳書給你父親,讓他準備準備。”言訖欲回屋,剛轉身又加了句,“敢哭鬧我今晚就送你走。”

仲祁安本要扯開嗓子喊,被這話吓得噤了聲,只敢落淚不敢說。

李五更就在門口站着,搖頭,訓了也沒用,仲祁安根本沒聽。

半夜,黑雲遮月,冷風驟起。

屋裏雲舒之和玄清道人都已歇下,李五更睡了一覺又驚醒,起來朝外面看了看,仲祁安正抱着腿坐在地上。

拾了件衣服出去,給他披上,卻被用力推開。

“披上,不然要着涼。”李五更道。

“不用你假好心!”仲祁安吼他,低聲啜泣,“都怪你,師兄以前不是這樣的,一定是你跟他說了什麽……”

李五更無話可說,有錯不改在前,遷怒他人在後,毛病還不少。

挨着他坐下,強行把衣服跟他裹上,隔了許久才道:“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終日食不果腹,有一天餓得頭昏眼花,便起了偷竊之心,潛到別人家裏偷紅薯,結果被當場抓住,挨了頓揍。”

仲祁安驚訝地擡頭:“你讓他送你便是,為何要偷?”

“別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東西,又為何要白白送我?”李五更反問。

“一個紅薯而已,又不值錢。”仲祁安說得理所當然。

他處事不深,想來也不懂這些,李五更字斟句酌,盡量将道理講得淺顯易懂:“那家人也窮,一個紅薯就是一頓飯,給我了他們就沒吃的。”

“騙人,一個紅薯怎麽可能夠一家人吃。”仲祁安全然不信。

他沒經歷過這種日子,自然想象不到。“莫說是一個紅薯,饑荒的時候草根樹皮都能當飯吃。你昨日在鳳來樓裏吃一頓便花了二十兩,這二十兩已經夠我花好幾年了。且這錢也不是你的,是你師兄的。”

仲祁安不服氣:“師兄的我的有分別麽?”

“當然有!你師兄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總有一天你得自力更生。”李五更說,也罷,道理太多他也不懂,不過心頭倒有了個主意。“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仲祁安點頭如搗蒜,仲家家法嚴苛,稍有不對就會遭處罰,他随意慣了,回去恐怕得脫一層皮。

“明兒我跟你師兄說說情,讓他把你留下,但是我也有個要求。”李五更道,引魚兒上鈎。

“什麽要求?”

“你得來店裏幹活兒,聽我吩咐,為期一月,怎麽樣?”有些人說不聽,只有吃點苦頭才肯改。

仲祁安權衡一番:“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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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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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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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