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翌日清晨,雲舒之并未将仲祁安送走,但也沒有同他說甚。
昨兒下半夜時候,李五更怕他着涼便把人帶回屋。這才幾個時辰,仲祁安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吃早飯就開始鬧騰,非要吃幹飯,蘿蔔鹹菜也嫌不好吃。
三個人都沒理他,吃完就收拾碗筷。
仲祁安委屈得很,腳晃蕩了幾下,眼睛立馬就紅了。李五更于心不忍想說兩句,可又想到他方才的話,便作罷。
把竈屋收拾幹淨,然後将衣服拿出來晾着,回到屋裏,仲祁安還在那兒哭。雲舒之已經去學堂,玄清道人也有事出去了,獨獨把仲祁安留在家裏。
李五更掃地、擦桌子,把該忙都先忙了,他今天要去趟鎮上。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鎮上?”放好掃帚,李五更坐他對面。
仲祁安一個勁兒抹淚,肩膀一聳一聳的,不住抽噎。
既然曉得哭,又為何不聽話?
“你師兄過兩天氣就消了,只要你聽話不生事,他還是對你好的。”李五更安慰道,遞一張素白的帕子給他擦臉。
仲祁安鼻頭紅紅的,接過帕子,好一會兒才沙啞着嗓子回道:“要去。”
“那好,去了跟着我別亂跑。”李五更囑咐。
仲祁安微微點頭,主動去牽他。
“男兒有淚不輕彈,忍着,不然出去了讓別人笑話。”李五更把眼淚給他抹了,揣好銀子帶他出門。
來鎮上也不是為什麽要緊事,只是想着早點來把衣裳定下,這樣裁縫才有更多的時間趕制。
孔十衣是鎮上排得上名的老字號裁縫店,店老板不在,守店的是個四十幾歲婦人。
李五更進去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中意的。
“小夥兒可是不滿意這些成衣?”婦人笑吟吟地問他。
李五更的衣裳都是李長關做的,也沒買過兩回衣裳,更不曉得該怎麽說好,傻了半天才愣愣道:“有二兩的衣裳嗎?”
婦人頓了片刻:“值二兩銀子的衣裳?”
“嗯。”他颔首,用手比了比,“約莫有這麽高,不胖不瘦,是個教書的先生。”
“是你親戚?”婦人多嘴地問。
“不是。”李五更回。
婦人頓悟,伸出食指不住點頭做了然狀,店裏平日也有些不會針線功夫的年輕人來跟意中人定制衣裳,她以為李五更也是。
二兩銀子不算少,但也買不到绫羅綢緞,婦人在櫃裏找了找,拿出匹藍布,這藍布雖不是甚上好的料子,但質地柔軟,摸起來舒服得很。
“是我家閨女兒織的布,年前給她爹做了身衣裳沒用完。這布跟那些綢緞自然沒法比,但穿在身上也不差。上回也有個人來買,價格出得太低我沒舍得給他,你看看覺得如何。”婦人是這家店的老板娘,老板出去進貨,便讓她來店裏看着。
李五更不懂這些,只知道穿起來舒适就行,沿着那料子摸了摸,立時定下:“就這個。”
他沒定過衣裳也不曉得哪種樣式适合雲舒之,又将店裏的成衣掃視了一遍,感覺都很花哨。“衣服要樸素些,不要太花了。”
看他如此爽快婦人也高興得很,輕拍桌子道:“如果用這匹布,做身衣裳要不了二兩,我先收你一兩銀子,多的等取衣裳那天再補給你,你看怎麽樣?”
“可以,勞煩老板娘了。”李五更道,付好定金。
“六月初十來取。”婦人收下銀子,歡喜道。
李五更應下,帶着仲祁安出去。
十歲的孩子對感情之事只懂一分,覺得買衣裳是件不尋常的事。仲祁安好奇積在心裏,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喜歡我師兄?”
李五更就像是表面的殼被人剝了,無所遁形。他打了仲祁安腦瓜子一下,訓道:“別亂說!我家寶雲在學堂裏上課,你師兄過生送件衣裳也是應該的,況且他還是我老板。”
仲祁安知道他口中的寶雲是誰,雲舒之曾在信中跟他們說過。
“何寶雲一個三歲的奶娃娃進了學堂就是讀書了?分明是師兄看你忙不過來幫你帶娃。”仲祁安鄙視他,翻了個大白眼,真是笨。“要真謝他就應該買貴重的。”
李五更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辯解,也懶得跟這小鬼解釋。想起有兩天沒去店裏了,不曉得大陳一個人忙不忙得過來,便牽着仲祁安先去渡口看看再回去。
店裏生意還過得去,大陳一個人累是累,但還能應付。他見人來了,便将這兩日的帳拿出來讓李五更過目。
其實大陳也不會算賬,但李五更教了他個妙招,拿兩張紙出來,賣了碗馄饨就在記馄饨的那張上添一橫,賣了面便在另一張紙上添一橫。兩天下來,兩張紙都劃滿了。
如此李五更就放心了,交代了些要注意的便帶着仲祁安回去。
雲舒之散學後回來,仲祁安沖過去示好,死纏爛打不放手。“師兄,我曉得錯了,你別不理我啊。”
雲舒之拉開他:“這招你小時候用還行,現在不管用了。”
仲祁安癟嘴,眼巴巴地瞅着他:“我今天就很乖,不信你問李五更。”
雲舒之眉頭一皺,糾正他:“你在這裏住,便是客人,怎麽這麽不懂禮節?他大你十來歲,直呼姓名成何體統!”
“是是是,叫他哥總成了吧!”仲祁安擠眉弄眼,別有深意地說道,“你是我師兄,我叫他哥,親上加親。”
被小孩子調侃,面色有些挂不住。雲舒之語塞,不太好說什麽。
“李五更……”仲祁安話剛出來就立馬改口,“李哥今上午去鎮上給你做衣裳了,說是給你備的生辰賀禮。”
他說這個是想讨好雲舒之的,不成想雲舒之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腦勺:“就你話多!”
仲祁安一頭霧水,怎麽又成自己不對了?
今天太陽大,李五更回來後也沒閑着,把木耳那些都拿出來曬曬。雲舒之站在他身後竊喜,癡笑了好一會兒才斂住神色,一本正經地過去。
“傷口還疼不疼?”
李五更回頭看他一眼,疑惑道:“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馬上要收麥子,放半個月田假。”雲舒之道,“這木耳是曬幹了的,為何又拿出來曬?”
“屋裏潮濕,不拿出來曬會發黴。”李五更道,不經意間瞥見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免有些不自在,“看着我做什麽?”
“沒!”雲舒之趕緊否認,忽地想起了甚,便執起李五更的手,仔仔細細地圈了圈他的手腕。
常年幹活的人手粗糙得不能看,老繭、裂傷,與雲舒之白淨且骨節分明的手自然不能比,李五更下意識地要抽回手,卻被他死死抓着。
放開手腕,雲舒之輕輕按了下掌心處的老繭。李五更再也不能忍,一個用力拍開他。
他又羞又惱,礙于仲祁安在後頭也不好說什麽,只狠狠瞪了雲舒之一眼。
雲舒之恬不知恥地沖他笑了笑,見李五更臉色黑了幾分立馬收斂,胡亂說道:“我看你掌心有點髒,幫你擦擦。”
李五更氣煞。
五天後,傷口已經結痂。李五更在家裏呆了那麽久,終于能去店裏幫忙,雲舒之也沒事,便跟着他一起去了,當然,仲祁安也得去。
浮屍案暫時沒了風聲,不過異域商隊仍留在鎮上。
回店的第一日,徐九容不請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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