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他找雲舒之單獨說了幾句話,兩人離開面莊,去到斜對面的茶肆。

大陳糊塗了,有話不在這兒說非要花錢去茶肆,難不成有甚機密?

“五更,你知道徐老板來做什麽不?”

李五更也不知徐九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兩人不在店裏說肯定是不想他們幾個知道。

“應該是有要事要談。”他說道,将面條下鍋,又往仲祁安那邊看了看。“你看着點仲祁安,我怕他鬧事。”

剛才有雲舒之在還好,現在人一出去他就開始作妖。讓他給客人端面,碗重重放下去吓別人一跳,好似他才是來吃東西的大爺。

大陳不喜這孩子得很,一上午就沒幫到過什麽忙不說,還盡得罪客人給他們添麻煩。他是地裏野大的娃,打小家裏就沒兩顆米,在仲祁安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下地幹活兒了,哪有這般嬌縱。

“五更啊,不是我說你,你怎麽讓這貴少爺來店裏,你看他那樣子,能做成什麽?不如讓雲先生把他領回去,別在這兒礙着做生意。”大陳頗為不滿,即使店裏輪不到他做主,但他也看不下去仲祁安這般胡鬧。

李五更拍肩安撫他:“放心,他不敢惹禍,你叫他過來,我跟他說說。”

大陳遲疑,愣了愣:“那我去叫他。”

那邊客人窩火地吼了仲祁安幾句,仲祁安第一句還強忍着,拳頭捏緊了,實在憋屈就要捶桌子,卻被大陳鉗制住。

他憤恨地瞪着大陳,大陳可不怕他,朝着李五更那兒擡了擡下巴,生硬道:“五更找你。”

仲祁安不情願,李五更對他是不錯,但就是話多,愛念叨,大道理一堆,煩得很。他慢吞吞地過去,不耐煩道:“做什麽?”

李五更知他厭煩,沒打算說他,只道:“你要是累了,就來這邊坐會兒。”

有這等好事?仲祁安将信将疑地審視着他,思索良久,端過海碗,不屑地問道:“這碗是給哪個的?”

師兄就出去一小會兒,若是他回來看見自己在偷懶,鐵定又讨不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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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邊最裏面,一個人坐一桌那個。”李五更跟他指人,這小孩兒就是個不受訓的,你說一他說二,有時候逆着來反倒能讓他栽進坑。

“碗要輕拿輕放,摔壞了是要記在帳上的。”他又補了句。借趙垣承的銀子是雲舒之親自去還的,對于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可既要給仲祁安一個教訓,銀錢這些肯定是不會再給他用的。且雲舒之也把話先撂下了,敢再亂花一個子兒,便把這錢記在賬本上,以後找仲将軍要百倍回來。

“知道!”仲祁安沒好氣回他,這次不敢再拿碗撒氣,小心地端着怕掉了。

他現在還小,若不管着,将來恐怕又是一個禍害一方的纨绔。但壞毛病得一點一點改,也不急在這一時。

茶肆裏。

今日徐九容主動上門,自是有事,可面前這個人不好說話得很,兩人交涉一番,誰也不肯退步。

徐九容噙着笑,呷了口粗茶,悠悠說道:“龍興鎮偏僻窮困,但早在三四百年前卻是個繁榮的地兒,雲先生可知它為何衰敗至此?”

雲舒之不接話,拂去水面上的茶葉,杯蓋之間發出響聲。

“忘了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不曉得是正史還是野史,上頭記載自青良揚俠山至臨州城龍興,隐着一條龍脈。原本這東西不為人知,可有一天有個□□的道人來了龍興,巧合之下發現了這個。”

徐九容看了看他的神色,繼續說:“龍脈若不鎮壓,不出百年,這裏必出人君!寶殿上坐着的那人聽到了這消息,寝食難安、夜不能眠,四處尋求解決之法。一日他偶得了個法子――用天外奇石鎮壓此脈,将其生生截斷!”

雲舒之擡眼:“聽你描述,不像是史書記載的,倒像是志怪異聞。”

徐九容暫且不回他這話,又道:“書上又記載百年前天外奇石被雷劈中,散做幾塊滾下山,龍脈便失去鎮壓之物。無奈之下,朝廷裏派出位能人異士,他本事大得很,只用陣法就将龍脈鎮住。陣法為何名書上倒沒說,不過卻提到另一點,陣法位于龍興鎮的某個村落裏,且在地底下。”

“那徐老板可找到了?”雲舒之問他。

“自然。”徐九容嗤笑,“鄙人不才,手下養了幾只無能的小妖,他們誤打誤撞竟找到了地方。”

雲舒之與他對視,諷刺道:“徐老板好手段!”

“運氣使然。”徐九容道,茶水喝盡,再續一杯。“要不要幫我雲先生可得想清楚,畢竟事關重大。陣法的缺漏若再不補上,啧啧,龍脈就壓不住了,以後再逆天的法子都無用。”

當年困龍陣布下,卻不穩定,聖上便派雲氏一族來此守陣。三十年前,陣法終于安穩,雲氏一族便撤出龍興鎮。可不成想十四年後,陣法險些被破開,靈氣外洩。龍脈靈氣乃是提高修為的大補之物,臨州城的妖魔鬼怪皆是蠢蠢欲動,将主意打到了龍脈上。

好在布陣的地方隐蔽,雲氏一族來得及時也沒釀成大禍。幾經修補,陣法終于恢複。

再之後,雲舒之改名,随母姓,母子二人來到龍興鎮守陣。兩年後雲湘把他送上華明山,歷經八年,雲舒之學成歸來,接替雲湘,而雲湘回到南冥雲氏接任族長之位。

可就在一年多前,陣法受到外界沖擊再次出現漏洞,雲氏想了很多法子也沒能将它補上,無奈,雲舒之只得現身,為了不引人懷疑,便扮成教書先生。

“火脊骨可以給你,不過……”雲舒之話鋒一轉,“僅憑口頭之言可不行,徐老板有何本事能讓雲某人相信你?”

“這個如何?”徐九容拿出錦囊晃了晃,放在雲舒之面前。

打開錦囊,看清裏頭的東西,雲舒之瞳孔微縮,将錦囊系上:“六月廿五,還請徐老板來東風村學堂一趟。”

徐九容把茶杯放在一邊,收回錦囊,原先的嬉皮笑臉不見,變得肅然起來,鄭重道:“這回來找雲先生,實有要事相求。”

雲舒之已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麽,他哂笑,起身,一提長袍離開茶桌:“在下一介布衣,沒甚本事,也幫不了你,徐老板還是另尋高人罷。”

說完付了幾文茶水錢,緩步向面莊走去。

徐九容急急跟上他:“你既然能改李五更的命格,為何不能改其他人的?”

雲舒之小指不受控制地動了一下,停下來,正色回他:“命由天定,若要改動,需得一人換一人,一物換一物。要他不受貧困之苦,就得舍去自身榮華富貴,要他今世安生,就得一生嘗盡千難萬苦。我已經換了一次,再沒有可以交換的,幫不了你。”

“不用你的,用我的!”徐九容提高聲音,急赤白臉。

“你的改不了。”雲舒之斜睨着他,命格這東西要是誰的都能改,那天地陰陽還不得全亂了。

徐九容啞口。

“又不是生死之事,總有解決的法子。徐老板來找我不如去找遲玉,鬼怪之事,想必你們更在行。”

已快要午時,客人漸多,店裏開始忙了起來。

臨州的天氣不同于其它地方,五六月即使沒有毒辣的太陽,有時候也悶熱得很,今天就是這樣。李五更喝了好幾回水,可心裏還是燒得慌,完全解不了渴。

“我來幫你。”雲舒之撸起袖子,把下裾撩起一半紮起。

“沒事,我忙得過來。”李五更擋開他。

雲舒之沒聽,拿起家夥要幫忙。

他煮的東西自己吃還好,給客人肯定是過不了關的。李五更本來就手忙腳亂的,他這樣明顯是來添麻煩。

“你有空就去坐着,端個碗也行,這兒我自己來!”李五更忙得團團轉,說話也沒過心,頗有點吼他的意思。

雲舒之僵住,放下東西,神色黯然:“我只是看你太累……”

汗珠貼着臉滾落下來,李五更用袖子擦了擦,心裏燒得更加厲害,腦子發懵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嗯。”他好半天才回道,把湯勺塞到雲舒之手裏,“給那些打好料的碗都加半碗水。”

見人杵着不動,又道:“我性子急,你別往心裏去。”

說罷臉上有點燒,便忙轉過身去撈面,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臉上陰霾散去,雲舒之勾唇低笑,好似吃了蜜,一面加水一面逗他:“哦,性子急。”

被他戳穿,李五更頓住,筷子上的面落進滾水裏,濺他一手。

“嘶……”他吃痛地縮回手,轉頭真吼雲舒之,“加你的水,話多!”

偏生那人是個沒臉沒皮的,湊過去低聲問他:“你這是在乎我?”

腦子如同開了條縫,這話忽地鑽進去。李五更不知所措,面紅耳赤,結巴道:“說、說什麽胡話……”

雲舒之手背貼上他的額頭,喃喃道:“這麽燙,到底誰在說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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