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奇特的兇殺案

“……在宇宙多元論的基礎上,中國學者江晉強調了意識與精神具有極其可觀的能力,并提出了世界嵌套論……”中央電視臺記者中立親和的聲音。

“……标新立異,博取名聲……胡言亂語,不知所雲……”批評家自認為犀利睿智的腔調。

“……世界不應該像人們假設的那樣無限平行又互不相同,這樣的假設自相矛盾……每一個人創造的故事具備了獨立運轉的能力之後,都是一個世界……不,它和創作者再無關聯,就好比孩子誕生以後的發展無法由母親操縱一樣,新的世界是獨立的……”這是我充滿自信、有些顫抖的話。

矛盾,明明充滿了自信,嗓音還是在發顫。

我對我的假設充滿了自信。簡單地說,我不認為無數個宇宙裏面與無數個一樣的自己,做着相同或不同的事情,這樣的假設就涵蓋了世界多元的全部。這樣的解釋只是基于時間線上事件發生概率而導致的分歧,根本無法代表世界多元這個更高一級的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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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我江晉,不在自己可以俯瞰半個市區的公寓裏,一邊聽着關于自己的新聞播報、時事評論,一邊完善自己的假設,絞盡腦汁地想要予以證明,反而一頭霧水地躲在一間狹窄的、邋遢的堆滿了衣服的壁櫥裏,把不屬于我自己的這個颀長的身子——小了一號,頭發也短了——盡力縮成一團:現在又是另一番狀況了。

腦海裏還在回響我自己的假設……不,現在不只是假設了,看起來我出現在了另一個世界,而我已不再是江晉——至少身體不是——我初步用自己證明了自己的假設……雖然現在似乎沒人在乎了。

衣櫃外,那個女人的拖鞋在地上啪嗒啪嗒,她的氣息給我強烈的危機感,這是她第三次路過我所在的壁櫥,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瑟瑟發抖。

“文森特?文森特……”女人啞着嗓子在找什麽人,卻始終沒有人答應,我一邊評估着“我”就是文森特,一邊小心挪挪極不舒服的身子,“文森特,你在哪裏?我有事給你說。”鼻音很重,看來這裏是英國。

女人拖着步子又遠去了,聽起來是下了樓。真不知道她為什麽不打開壁櫥查看,很明顯這裏是個合适的藏人的所在。

等她走了,危機感漸漸遠去,另一股強烈的情感湧上我的心頭:去查查,去查查這裏是哪裏,我究竟是處于哪個故事裏的特有的英國,還是只是伴随着個體變換的、單純的空間平移……是前者還是後者,如果是前者的話,我的理論可以更近一層的——雖然很大可能不會再有人會關注了。

我會被愚蠢的自己害死的。我知道。不過我享受我瘋狂的過程。

我推開壁櫥的門,一步跨了出去,想在這個房間裏尋找書本、家具、一切可以幫助我判斷的東西。可是顯而易見,這裏是一個普通的卧室,一個普通的男孩的卧室。我匆匆掃視一圈,牆上貼着20世紀末的足球明星、搖滾明星的海報,被子被潦草的掀在一邊,一半拖在地上,書桌上有幾本課本,幾張學校——似乎是初中——的宣傳單,一切都這麽普通。

我的心猛地一沉,難道僅僅我只是跨越了空間,跨越了個體?

沒關系,我安慰自己,即使這樣也無法否定我的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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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理智默默提醒我:還應該關心另外一個問題吧?

我一扭頭,除了看到了黑夜、別的家庭裏的燈火,還有玻璃上映着的一個短發少年也用有些失落沮喪的眼神回贈我,我注意到鏡子裏的少年有着卷卷的、洋氣的頭發——當然啦,我這幅身體現在本來就是洋人,這個“洋”字也無從說起。

“文森特!”驚喜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我對自己的審視,“你剛才跑到哪裏去了?”

我吓了一跳,全身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扭頭看向卧室門口,然而那裏并沒有人。這時候樓下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懷特女士,我……”聲音戛然而止,然後是低低地一聲悶哼,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音,然後又是一聲,這一連串不懷好意的動靜足以告訴聽到的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再然後,一切歸于寂靜,連那個女人的拖鞋聲也不複出現。

我又看了看鏡子裏面色蒼白的少年,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沒有真實感,沒有代入感,也就很難有其他的許許多多的情緒(我想剛才的恐懼除外,大約是這個少年原本自己的恐懼),我失去了應有的擔憂、驚懼的情感,反而面無表情地大步跨出房門,朝聲音傳來的地方尋去。

我站在二樓扶手旁,看到了門廳倒着兩個人。靠裏的女人仰面倒下,胸口紅了一片,血跡呈噴射狀遍布門廳,她目光無神地盯着天花板,嘴角向上勾着,從我這個角度看,這個微笑分外詭異。靠外的一個男孩,抵着正門攤坐在地上,看樣子也是死了,剛才那聲“懷特女士”明顯出自他口,從衣着年齡來看應該是“我”的夥伴,他手裏窩着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那女人的鮮血将他腦袋整個淋濕,此時還從他臉上汩汩流下。

奇特的兇殺案。

和我設想的畫面完全不同,有些神經質的女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凄慘的躺在那裏,而我以為遇害了的男孩一副猙獰的樣子坐倒在那裏……等等,他又是怎麽了?

如果他殺了懷特太太,那誰又殺了他?

想到這裏,我忽然覺得繼續呆在這棟房子裏不算明智。瞅了一眼被男孩堵死的大門,果斷回頭,回到文森特——也就是我的房間,從窗戶探出腦袋觀察一下,然後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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