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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悌生在紅旗下,脖上系了根紅領巾,招搖着在春風裏呼啦啦蹿到了要上高中的年紀,在徐老娘十幾年如一日的溺愛下,活生生喂成了一只受黨恩卻不知回報的小白眼狼。這只狼崽子在蜜糖罐裏滾得油光水滑,皮毛如緞,學習卻是晃晃蕩蕩半壺水,考上了個勉強還有些名氣的高中後,在家裏吃飽喝足,夾着尾巴去了學校。

徐老娘的人生宗旨就是知足常樂,把小兒子好一頓誇。徐大哥卻不甚滿意,他在家裏吃飯的時候,對着這個只知道吃吃吃結果還死活不長肉的弟弟痛心疾首:“我讓你最後沖刺的時候不要跟胡爾傑混在一塊,你非不聽,兩個人整天勾肩搭背,你看看你最後,好不容易上去點的成績又給他拖了下來!你自己中考不能長點心嗎?!”

聽了這話就知道其實徐大哥跟徐老娘是一夥的,都是一昧裏溺愛孩子,其實他們自己都清楚自己家這只是個什麽貨色,一旦出了事,都要怪別人家孩子不好,把自己孩子往斜路上領,可到底是誰家孩子先帶着誰家的去打電動唱K到處浪,壓根不敢一口咬死了說。

徐子悌吧,心裏覺得就這事來說,胡爾傑其實挺無辜的。胡爾傑學習上比不過他,為了最後能上個本地的高中,最後一段時間真是拼了命去學,那勁頭看得真是男默女淚。真要說那段時間誰是老鼠屎,這帽子還得往徐子悌頭上扣。這小孩記性好,文科類壓根不發愁,到了理科那兒,不管懂不懂,一律背題型。等覺得自己差不多能行的時候,他丢了書本,看到邊上學得兩眼昏昏、幾欲先死的小夥伴,這小子兩手發癢,又開始作妖了。好在最後結果令當事人雙方都很滿意,雖然胡爾傑那學校不好,但他好歹留在了本地。可這事兒徐子悌可能對他家裏人說嘛?想想都知道答案啊!最後那屎盆子還是扣到了胡爾傑頭上,任他在原地撒潑哭鬧,徐子悌站在邊上幹幹淨淨,笑的春風和煦,背着小書包就要去學校。

徐大哥那氣還沒咽下去,不樂意送弟弟,快快吃完飯躲去了公司。

徐子悌爾康手:“哥你別走今天司機他老婆來大姨媽今天請假啊啊啊——”

他看着徐大哥那輛車絕塵而去,目送那車屁股上倆紅燈成了殘光,失望地垂下手,自己背着書包去了學校。

啊,這裏需要解釋一下,徐大哥這個行為有兩個意思:一是,讓司機送你去,麻溜滾,你哥哥我現在心情不好看見你怕動手;二是嘛,徐大哥從小奶這孩子,就算他長大了,沒成為徐大哥想象中那筆直筆直的小白楊,反而成了根亂七八糟不知道什麽名字的爛木頭,徐大哥心裏也是很疼愛的,他隐晦地向弟弟表明自己不滿意的态度,氣勢洶洶地沖去了公司,其實也就是希望他能等會對自己服個軟,低個頭,最好表明一下将來在高中一定會做到認真學習,早晨聞雞起舞,夜裏鑿壁偷光,将來勢必出人頭地的那種積極向上的态度……徐大哥認為自己還是很好哄的嘛,他對弟弟的要求只不過是要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而已啊!

于是,徐子悌出門,自己招了輛出租,晃晃蕩蕩地走了。

那一年開學有個很巧的事情,國家當時召開了個世界各國高層峰會,全城戒備,需要大量的安保,所以當時本地要升學的小孩都沒有軍訓,統一延後一年與學弟學妹們一起,所以那是徐子悌第一次到那個高中。

在徐大哥口中那個所謂的“勉強還有些名氣的高中”指的是在本市雖然沒有排到前四、但是排在前六是不成問題的一所“綜合型四星級半封閉化管理寄宿”高中,引號裏的內容就已經将這高中的本質剖析地淋漓盡致。

徐子悌對此毫不知情,到學校後傻了眼,迷迷瞪瞪地跟同學領完新書領卧具,一群剛入學或剛開學的狼崽子們嗷嗷地沖向學校自帶的超市裏面搶生活用品,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正抱着個死沉的熱水壺、趿拉着雙露趾涼拖在路上走。

邊上追來趕去孩子衣着形形□□,有穿校服的,也有穿自己衣服的。穿校服的是高二高三,看着路邊上那些興高采烈的新生們,目光中透露出一種過來人才有的滄桑與心酸。有兩個是有宿怨的舊相識,穿着一樣的衣服,或許因為撞了衫,走在路上邊吵邊罵。徐子悌這死孩子從小笑點低,嘿嘿嘿地看熱鬧,人都從邊上擦肩而過走到拐彎都看不見的地方了,他還在扭着頭往回瞅,一不小心腳磕到了路邊的水泥牙子上,水壺應聲落地,熱水潑了他一整個腳面。

當時路上一聲慘嚎,路人紛紛聞聲望去,看見了緩緩四溢的熱水,凄厲的水壺碎片,還有兩個當事人:一個雙手抱胸前擺出了看熱鬧架勢的高個子,還有一個跌路邊草坪上捧着自己腳丫子的狀似傻子的受害者。

高個子那個是紀伯望,坐地上那個叫徐子悌。兩人第一次見面,一方受肉體上的傷害,一方精神上被刺激,猶如他們的以後,對雙方來言,都是滿地狼藉。

當然,雙方在那一刻對以後種種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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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那位還是抱着腳丫子,紀伯望彎下腰,把人扶起來:“你沒事吧?”

徐子悌把自己的右腳亮出來,紅腫了一片。他穿了條松松垮垮的直筒牛仔褲,還卷着褲腿,露了截雪白細長、弧度優美、幾乎能看見青色血管的腳踝,兩者相較,以視覺沖擊來言,這腳的情況簡直非常嚴重!

好在紀伯望不是那種只看表面的人,他纡尊降貴地彎腰,仔仔細細地端詳了片刻,道:“還好,沒起泡沒破皮,只是有點腫,回去用冷水沖沖就行。”

徐子悌的關注點又歪了,怒道:“媽個雞,不熱的水都敢拿出來賣,把老子的錢吐出來!”

紀伯望沒覺得好笑,他只是覺得這孩子好像有點傻,放開扶着人家腰的手,準備讓他滾蛋。然後他直起腰,看見了這小孩的臉。

徐子悌的眼睛肖其母,鼻梁類其父,簡而言之,就是一種秀美又英氣的長相,這小孩皮膚玉白,嘴唇鮮紅,細皮嫩肉的,每一寸皮膚都透露出一種近乎傻氣的蓬勃向上的朝力。

很難形容紀伯望那一剎那想了什麽,或者他當時有什麽感觸。總之許久之後回憶起這件事,真要形容紀伯望那一瞬間的感覺,他也就只能說:“草,我當時就感覺我那心髒咯噔一下,咯噔地我自己都慌了。”

徐子悌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他那右腳腫着,塞進涼拖裏生疼,他不敢走路,怕磨破了皮,見眼前這人跟他一樣也沒穿校服,以為與他一樣是新生,于是他半搭着這人的手,單腳跳着往回蹦:“哎,同學,你是幾班的啊?”

紀伯望盡力讓自己遠一點,所以說話的聲音都不大:“二十一班。”

怎麽說呢……紀伯望那時候才高三,年紀還不到十八,對自己的性向卻早就清楚。他家世好,該經歷不該經歷的東西都有人壞着心帶他體會一遍,可是在這個校園遇到一個合心意(還傻)的,跟外面那些玩的不一樣,他第一反應不是小說跟電視劇裏演的那樣砸錢砸砸砸,或者立刻往床上滾,而是就看着人家,一步一步跟正常人談戀愛一樣往前發展——霸道總裁怎麽了?霸道總裁的初戀也是從買棒棒糖開始的!

因為他心裏對人家有了意思,頓時行為就“發乎情,止乎禮”起來,不敢太貼近。原本想扶着他跳,可徐子悌看這人比自己足足高了一頭有餘,肩寬腰窄,想着就很有力氣,他穿着拖鞋,單腳跳簡直是一種折磨,這死孩子為了偷懶什麽都不要了,厚着臉皮貼人家身上,一邊轉移話題,強行套近乎:“哎呀,好巧,我是七班,咱倆這可能得樓上樓下的距離了,有空找你玩。”

紀伯望:“……”他默默地把自己跟他不是同一個年紀而且還不是同一個學校的話咽了下去。

徐子悌瘦,紀伯望一手能橫過他的腰,如今這人主動半摟半飽地靠着他,鮮嫩地肉體貼在他懷裏,夏季衣衫單薄,動作間感受到的全是這人的體溫,攙扶時徐子悌那半袖腰部半卷,紀伯望手指偶爾擦過,跟碰着水豆腐似的,都不敢用力捏,就怕碎在自己懷裏。

徐子悌遇上紀伯望老瞄過來的目光,擺出了個笑臉。

紀伯望被他笑的,心口直疼,愈發覺得他呆。雖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但這小孩傻乎乎地直往自己懷裏鑽,手把手帶着他吃豆腐,他這便宜占着,自己心裏都在滴血。

徐子悌自己心裏也在打算盤,看剛才那态度,這高個兒準備讓自己回宿舍,他不想慘兮兮地自己蹦回去,這兒離宿舍遠着呢,真那樣跳回去,明天兩條腿肯定都下不了床,因此下定決心纏着人家,叽叽歪歪找話題湊近乎,等回去的時候,兩人不僅把電話號碼以及種種即使通信軟件得賬號全部都交換過一遍,連徐子悌特別能吃辣、紀伯望打死不吃魚這種事都問出來了。

他跳着跳着,閉上了嘴,背後那人也沉默下來。他癟了癟嘴,只覺得自己丢人丢大發了。

兩人漸走漸遠,徒留背後一灘細碎的、無法拾起的玻璃渣,水淌了滿地,倒映出道路兩側高大樹木與一刀狹窄的天,一片涼意,遠看裏面似乎嵌了無數細小的星塵。這樹木不知品種,只是葉子寬大淡薄,有些提前知道秋天到了的,悄悄地黃了臉,風一吹,根莖斷了,離了大樹,在空中恣意地轉了個圈,飄到那灘水上。葉片不甚健康,被蟲子啃了幾個小洞,積了水,漸漸沉了底。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啊求評論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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