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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紀伯望當天夜裏就給徐子悌打了個電話,那邊是個女聲冷冰冰地提示對方手機已關機,他看了眼時間,那已經是晚自習結束後接近十一點了,他猜小孩是不是白天搬東西累了,所以睡得早,于是發了條短信問他腳怎麽樣。等到了第二天,發現那條短信石沉大海,連聲回音都沒有,電話再打過去,結果還是關機。
紀伯望沉着臉琢磨了一下,那小孩是不是故意給了自己一個不用的號來诓自己,等他腦子裏把那孩子傻兮兮汗津津的笑臉自動回放一遍的時候,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那小孩的手機八成是被老師收了。
于是,紀伯望滿足了。
邊上有對他知根知底的朋友,見他面色陰晴不定,問:“怎麽,你爸又要把那位接回來住?”
紀伯望道:“他接不回來。”
那朋友笑道:“上面有老爺子壓着,人老了,就會對子孫看重,總希望流落在外那孫子能回來認祖歸宗,你跟你媽這麽扛着,太累。哎,我叫人把他堵一頓吧,事後賴別人頭上,反正那小子整天拿下巴看人,想揍他的肯定不止咱們一個。”
紀伯望搖頭:“現在先別動他。”
邊上朋友出于好意支招,遭拒後也不急,嘆息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自己心裏有打算就好。”
紀伯望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後,去藥店買了燙傷膏,再拎了些吃的,晃蕩到了徐子悌那學校邊上。這學校占地面積很大,真要比起來,比他自己那學校還要大一些。四周是一人高的白牆,上面插着漆黑的尖頭鐵欄杆,天長日久風吹日曬,斑駁着脫漆生鏽。白牆裏種着尖錐形的深綠色柏樹,沒人修建,長勢欣欣向榮。有一些葉根伸到了牆外,疏于打理的樹木上結了大片慘白的蜘蛛網。這時候正是下午放學的時間,回家吃飯的學生哄湧在校門口,一個一個接受刷卡才能出去,邊上是三個戴頭盔的保安,還有個戴眼鏡穿西裝的地中海老頭,每一個表情都為影視劇中那些作死的反派老師所獨有。
紀伯望在門口轉了一圈,發現從大門口混進去的可能性不大,還沒等他想清楚是從哪邊的牆翻進去才好,打眼往裏一瞧,在那頂上爬滿層層疊疊的藤蔓的走廊裏,并排盤腿坐着三個人,其中有個徐子悌,一手撐着下巴,滿眼渴望地瞅着那些走讀的學生一個個地出了門。
那時候大約近六點,太陽緩慢地西沉,還不甘心地灑了無數條昏黃的光線吊着自己,那藤蔓不知是已經過了花期,還是本身就是那醜陋的樣子,披了層漆黑的外皮,一絲綠意也無,沉重地攀附在走廊頂部,光線難以從那盤曲虬結的藤蔓間鑽過,只能斜着打在走廊地面上,給盤在那兒的徐子悌鍍了層暖融融的金光。他老老實實地穿着鞋子,看樣子腳上的燙傷已經好了。
紀伯望站在原地看了會兒,他甚至不覺得那其實過了很久,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群熙熙攘攘堵在門口要出去的學生已經走了個精光,學校門前空空蕩蕩,站這個筆直筆直仿佛标槍般地紀伯望。
這下徐子悌一眼就看到了他,從寬寬的長條石椅一躍而起,揮舞着兩只爪子跟他打招呼。那時候金烏西逝,以寬大的校園為背景,邊上所有穿着藍白校服的人都面目模糊,只有這人立于陽光之下,一臉洋溢的笑。過後很多年,其實紀伯望已經無法從回憶中記起那時候這人的面目如何,他只記得那應該是一個讓他很動心的表情。因為他站在學校門口,立于大片建築帶來的陰影處,單手插兜,另一手拎着買來的東西,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一下,仿佛與那人在剎那間心意相通。
紀伯望醒的時候一身暖意,他做夢看見了過去,醒來時臉上還帶着笑。借着牆壁上夜燈的光,他看見邊上的人安穩地縮在他懷裏,呼吸間身體微微起伏,黑漆漆的頭發雜亂無章地豎着,一些蓋在他眉目上,一眼望去,睡着的他滿臉稚氣,幾乎能與七八年前的那模樣重合在一起。
他探手試了試懷裏人額頭的溫度,果然有些發燙,知道這人傷口肯定發炎了。紀伯望心裏後悔沒讓他在車裏把藥吃下去,掀被下了床,接水拿藥,把睡着的人小心叫醒。
剛醒的徐子悌稚嫩的可愛,眼睫忒長,沉甸甸地墜着眼皮,愣是睜不開眼,卻很聽話,讓坐就坐着,自己拿手揉眼睛,紀伯望擋了一下後,他就收回手,乖乖捏着被子。眼睛那兒還是被揉出了一層淚,沒有流出,只是可惡地将睫毛浸透。他本來就睜不開眼睛,這下更加困難,勉強眯開一條縫,看見紀伯望一副準備喂藥的架勢,又趕緊自己瞌上了,滑着就要往被窩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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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望簡直想笑,他知道小孩吃藥困難,顆粒稍微大一點就要用大量的水吞服,咽下去後還是覺得卡在喉嚨那兒,止不住地幹嘔,保不準就把藥吐了出來。故而沒再跟車裏一樣,壞心眼拿大顆的白色藥片吓唬人,而是取了膠囊,擰開後把裏面淡黃色的粉末倒水裏晃了晃,慢慢地扶着杯子,哄他把一整杯水全吞下去。
徐子悌一邊喝一邊皺眉想躲,被他扣在懷裏,一滴不落地全喂了下去。喝完後紀伯望把杯子拿過來一看,發現杯沿處沾着些血跡,怪不得他不肯老實喝,這麽能鬧騰,不僅怕苦,而且之前在廁所咬在他嘴上的傷口還沒長好,碰了溫水以後疼得他直抽抽。
一杯藥水灌下去又苦又疼,把他灌得睡意全無,待紀伯望重新上床摟住他的時候,他的神志愈發清醒,連醉酒後手腳發軟的現象都沒了。可他仍舊不敢動,一是身下實在疼得厲害,二是他還躺在這人懷裏,要殺要剮全看別人心情,他心疼自己一身皮肉,不願再被折騰。此刻便老老實實地躺人懷裏,在昏暗中半睜着眼,兩只眼睛無神地落在虛空中沒法聚焦。
紀伯望仿佛也沒了睡意,深夜裏他的音調微微拖長,是那種閑談時的漫不經心,他問:“你跟劉伊秀什麽關系。”
劉伊秀,就是那個稱自己懷了徐子悌孩子的小姑娘。
徐子悌警惕地徹底睜開眼睛,道:“普通朋友關系呗,還能什麽關系。”紀伯望很明顯不相信他這套說辭,他很平靜,即沒有冷笑或者哼一聲之類的用來表示自己不滿的意思,只是把手又順着懷裏人下擺鑽了進去,聲音很平靜:“你是不是跟每一個普通朋友都能滾到床上去?”
徐子悌咬着牙嗆他:“也有要求,起碼得是女的。”
紀伯望也不惱,他的神情似乎都沒有什麽變化,只是低下頭,沿着徐子悌後頸弧度向下親吻。懷裏小孩掙紮得幅度大了,被他順勢扯開了衣領,露出半個瘦削的肩膀,這一處的弧線非常美好,肌肉起伏得恰到好處,在高凸的鎖骨下有個深陷的窩,紀伯望沉迷地親吻,鼻端嗅過每一寸皮膚,後埋在那處凹陷上,蹭得久了,心裏越發不知足,張嘴就咬,牙齒深深地陷入皮肉之內。
徐子悌不知什麽時候又流了滿臉淚,他顧不上自己的肩膀,一昧地喘不過氣般地伸長脖子,紀伯望深深地頂進去,手掐在腰側揉捏,唇齒流連于身下人的胸口,兩人身上被子沙沙地響,徐子悌受不住了,伸手抱着身上人的肩膀,小聲地讨饒。紀伯望仿佛是愛得狠了,偏過頭,将他嘴唇叼住,身下不留餘地地将人貫穿。
牆壁上夜燈不甚明亮,連光線都是暖人的淡黃,主人是一個極簡的人,連室內飾品也不甚講究,只是一個小小的三角小燈,被人挂在一角,細微而穩定地持續照亮。燈的位置擺得很巧妙,光線堪堪能觸及床頭櫃上的玻璃相框,裏面兩個年輕人勾肩搭背地站在那兒下,一個笑的張揚,連陽光都偏愛他幾分,悄悄地停駐于他眉目之間;另一個沒甚表情,單單是嘴角上吊了點,周身氣場卻被太陽照得通透,乍一眼看上去,也能看得出這人心裏的愉悅。相框裏的人靜靜地往外看,床上翻騰的人影反射到玻璃表面,的确是相片裏那兩個人,裏外卻有很大差異:一個哭地閃躲,另一個步步緊逼。不過七八年光陰,歲月竟如此不留情面,将往昔種種,無論晴或陰,通通撕成粉碎,在一片洋洋灑灑的光塵中,竭盡全力地想看清對方,是否還是當年那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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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悌夜裏被紀伯望鬧得不得安生,那邊他親哥和胡爾傑也徹夜難眠。
胡爾傑發現那通電話是用徐子悌自己手機打過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火急火燎沖進包廂,那小子之前扔沙發上的外套沒了,跟周圍的人一确認,都說沒看見人回來。
知道最近徐子悌犯了事兒的都不鬧騰了,不知道什麽情況的瞅着周圍氛圍不對,也把聊騷唱歌嗑瓜子的嘴都閉上了,有人手快先開了包廂的大燈,剛開的燈不是很亮,慘白的光線落下,頭發與鼻子都在每個人臉上留下了片陰影。胡爾傑站着,居高臨下環顧一圈,覺得那個都居心不良,都像是暗地裏把徐子悌從廁所裏逮走的人。
好在他還沒亂,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忽然覺得不對勁,指着一處問:“之前這塊的人呢?”包廂裏少了一個人,就是在外面廁所跟他說看見保镖的那小子。
邊上坐着的是個小姑娘,本意想撒個嬌抱怨有人突然開燈刺着她的眼睛,見他臉色實在難看,說:“他說有人上廁所沒帶紙,給人送紙去了。”
胡爾傑臭着一張臉:“他在俱樂部呢,還送個毛線紙,真送過去了,早他媽風幹粘屁股上了!”
那小姑娘欲言又止:“……他說是給您送。”
胡爾傑:“誰他媽上廁所沒帶紙啊!再說了,我連他什麽名字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叫他給我送?他是誰帶過來的,叫什麽名字,能打電話叫就趕緊把他叫過來。”
包廂裏的人面面相觑:“胡少,他不是你帶進來的嗎?”
胡爾傑心說剛才在包廂裏不他媽是你們一直跟那畜生說話呢嗎,怎麽人家怎麽說你們就怎麽信呢,你們行不行啊?他張了張嘴,硬生生把一連串國罵全咽了下去,忍着脾氣,問:“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叫什麽?”
小姑娘回想了一下,惴惴不安地說:“哦,他沒說名字,只說他姓劉。”
這下子,知道些內情的人眼睛都亮了,端起一旁的酒擺正态度等着看熱鬧。胡爾傑心裏認定了徐子悌這小子真因為劉伊秀懷孕的事,被人堵廁所裏帶走了,他最後出了包廂門去廁所确認一下,裏面果然空空蕩蕩。
胡爾傑回了包廂,只探進來半個身子:“大夥先喝着玩着,我有點事今天得先失陪,結束的帳記我頭上。”然後他啪地關了燈,扭身去找俱樂部經理,順帶着撥通了徐大哥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賞點收藏吧要哭死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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