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中山路
韓靖在回家和不回家之間搖擺不定,李柏庭便一直陪着他,晚上兩個人一起去了中山路。
大概中國的每座城市都會有一條中山路,而這裏的中山路,是條十分出名的美食街。過了國貿中心的那個十字路口,走進當初被韓靖忽略過的那條窄小的街道,再穿過一片熱鬧的夜市,就到中山路了。
中山路在白天是十分冷清的,兩邊是古舊而斑駁的騎樓,開着幾間看起來并不起眼的小店鋪。當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晖穿街而過時,走在中山路上便像邁進了老照片中凋敝的舊景裏。到了晚上,大排擋一一開門,小吃攤紛紛出動,食客從各處奔湧而來,擁滿了整條老街。
夜晚的中山路用熱鬧二字尚不足以形容,八點過後,中山路上人聲鼎沸,攤位密集,行人彼此摩肩接踵,吆喝聲與食物飄香随煙火四處蔓延,場面十分火爆。與這座城市向來包容的性格一樣,中山路上除了販賣本土特色美食,還集合了來自全國各地五花八門的風味小吃,若是難抵誘惑,從街頭至街尾的這短短幾百米,大概是要走上一整個晚上的。
李柏庭和韓靖都吃過了晚飯,來到中山路的第一要務是好好款待舌頭,其次才是滿足胃。韓靖說想吃海鮮,李柏庭便帶他去找海鮮排擋。一路上人實在太多,李柏庭走在前面,擔心自己和韓靖被人群擠散了,便把手往後伸去。韓靖見李柏庭頭也沒回,只伸過來一只手,還晃了晃,也不需要一句言語,韓靖立刻便明白他是要自己牽着他。
于是他便握住了那只伸來的手。
兩個人手拉着手,找了一家海鮮排擋坐下來,點了些白蝦、濑尿蝦和生蚝。等待上菜時,李柏庭又去附近買了兩杯鮮榨果汁回來。
韓靖不是第一次來中山路了,他吸了一口果汁,還是忍不住感嘆:“人好多。”
“剛好周末嘛。”李柏庭晃了晃自己這杯橙汁,打起了韓靖那杯西瓜汁的主意,“你那個給我喝一口。”
韓靖把西瓜汁遞給他,看着隔壁攤子烤架上油亮亮的烤鹌鹑有點饞,說:“烤鹌鹑你吃過嗎,好不好吃?”
“還可以吧,跟雞肉也沒什麽差別。”李柏庭吸了一口西瓜汁,沒忍住又吸了一口,覺得果然比自己的好喝,“鹌鹑不算稀奇的,以前在前面那個地方,就是快走到盡頭那裏,我還見過有賣烤鱷魚肉的。”
“啊?”韓靖十分震驚,“鱷魚不是保護動物嗎?”
“應該是專門養來吃的鱷魚,有許可證的吧,不然哪敢在這種地方賣,肯定早就被抓了。”
震驚完畢後,韓靖接着便是好奇,“那好吃嗎?”
李柏庭搖頭,“我沒試過,看起來有點可怕。那些死鱷魚就擺在攤子上,尾巴被割了一半,肉血紅血紅的,鱷魚嘴還張得這——麽大。”李柏庭說着還張大嘴巴演示了一下,“反正我不敢吃。”
韓靖問:“那為什麽現在沒有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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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賣鱷魚肉影響實在不好吧。以前我們學校有個英國來的外教,來逛中山路的時候看到了那些鱷魚,吓得眼珠都要掉了,太cruel啊!”
這時候二人點的椒鹽濑尿蝦送上來了。濑尿蝦就是人們平時俗稱的皮皮蝦,韓靖把它叫做蝦蛄。這東西的殼不像普通的蝦那樣易剝,叫李柏庭吃得很是頭疼。韓靖見他剝蝦的樣子笨手笨腳的,恨不得把殼子也放進嘴裏嚼着吃,不禁道:“我幫你剝吧。”
韓靖畢竟從小生活在沿海,海鮮吃得多,對付各類蝦蟹自然不在話下。只見他拿了只濑尿蝦,把蝦尾折掉,接着用筷子從尾部貼着蝦殼往下插,左手拆殼,右手用筷子按着蝦肉,一用力,整個蝦殼就被掀開了。
韓靖把剝好的蝦放進李柏庭面前的小碗裏,“好了。”
韓靖動作熟練而麻利,李柏庭都還沒看清他手上的步驟,一只蝦就剝好了。李柏庭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你好厲害!”他吃完了那只蝦,又纏着韓靖道,“你再給我剝一只。”
韓靖便又拿了只蝦替他剝。李柏庭喜歡看韓靖剝蝦,他手指靈巧,動作又流暢,一想到韓靖是在為自己剝蝦,就更覺得喜歡了。
在韓靖又把一只蝦放進李柏庭碗裏時,李柏庭道:“你剛才是不是啜了一口。”
韓靖茫然,“沒有啊。”
李柏庭用筷子指指蝦頭,一本正經道:“這裏,你啜了一口,我看到了。”
“你才啜了呢,真是好心沒好報。”
李柏庭哈哈大笑,“逗你的嘛,你真啜了我也不介意啊,嘴對嘴都不介意。”
韓靖嫌棄,“誰要和你嘴對嘴。”
椒鹽口味重,李柏庭吃完一只蝦便要喝點果汁潤口,大概是覺得韓靖那杯西瓜汁的味道更清爽可口,他吞下蝦肉就毫不客氣地拿過韓靖的果汁,就着吸管吸了一下。韓靖吃完一只蝦也想喝點果汁,可剛拿起杯子,看着那根剛被含過的吸管,又想起李柏庭剛才的玩笑,不知怎麽的倒有點不好意思再喝了。
在排擋吃完海鮮,韓靖如願以償來了只烤鹌鹑,又買了榴蓮酥邊走邊吃,逛完整條中山路時,時間已經接近十點了。
“回家嗎?”李柏庭問他。
韓靖猶豫了一天,終究還是說道:“回家吧。”
轉動鑰匙時,韓靖發現門沒有被反鎖,韓秋琳已經回來了。
他推開門,發現客廳裏只開着盞小燈,韓秋琳坐在落地窗前那一片陰影裏。她聽見動靜,轉過頭來,聲音極溫和地說了一句:“你回來了。”待韓靖走近一些,她微笑着又說道,“我還以為你這個星期不會回來了。”
韓靖剛想要開口,卻突兀地打了個嗝。韓秋琳發出輕微的笑聲,然後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位,道:“過來。”
韓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看到茶幾上擺着一支開了塞的紅酒,旁邊的玻璃杯裏還剩有些未飲盡的酒液。
韓秋琳問他:“晚上去玩了?”
“去中山路吃東西了。”
“跟那個李柏庭?”
“嗯。”
“剛才看你走過來,感覺你個子又長高了,現在應該比媽媽還高了吧。”
“不知道,都好久沒量過了。”
燈光很暗,韓秋琳笑得淺而慈和,語氣十分溫柔,韓靖也情不自禁放輕了聲音,好像擔心說話大聲點就會破壞了此刻難得的溫情氛圍。
韓秋琳道:“一轉眼你都這麽大了。以前有沒有喝過酒?去拿個杯子來,陪媽媽喝一點吧。”
韓靖去消毒櫃裏拿了個玻璃杯來,韓秋琳為他倒上一小杯酒,也給自己倒了,舉起杯子和他的碰了一下。韓靖抿了一小口酒,味道澀澀的,帶有微微的酸,并不美味。
韓秋琳放下杯子,摸了摸韓靖的頭,說:“對不起,媽媽今天沒能去給你開家長會。”
撫摸在頭頂的手溫熱而輕柔,叫韓靖幸福得喉嚨都有些發酸,他搖頭道:“沒關系的。”
“之前确實是媽媽做得不夠好,總是忙着工作,也沒什麽時間陪你,這回連答應了你的事也沒有做到。”
韓靖從沒想過韓秋琳會這麽真誠地向他道歉,不禁也愧疚起來,垂下頭說道:“我也不對,昨天晚上我不該那樣說話的。”
韓秋琳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一向性子溫軟,乖得讓人有些心疼,昨晚會那樣爆發出來,想必已經是積累了很久的情緒了。她道:“媽媽的話也說得重了,太不考慮你的感受。這樣吧,這回補償你一個大禮物,想要什麽?”
韓靖捏着手裏的杯子,小聲道:“我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麽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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