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錦瑟脫陷(已修)
蘇錦瑟一天兩入鶴柏堂,一想到老太太陰森的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貓發財邁着輕盈的腳步跟在兩人身後。
其實蘇錦瑟的猜測有一半多是對的,孟識不論是作為貓還是人都不能離不開蘇錦瑟,不僅是因為貓需要玉佩才能便成人,更多的是,孟識作為一只貓不能離開蘇錦瑟太久,變成人形時,更是不能離開三尺以上。
總而言之,他被迫跟蘇錦瑟綁在一起。
恕貓直言,他比蘇錦瑟還要憤怒。
不論他現在如何憤怒不甘無力,在蘇錦瑟離開沒多久還得捏着鼻子,墊着腳跟了上去,而且他必須掩蓋好馬腳,不能再被蘇錦瑟這只吃人的大貓發現,不然還不是得蹬鼻子上眼,借機要挾他。
蘇錦瑟不知道孟識的心理活動,心中惴惴不安,腳步沉重地來到鶴柏堂,身後的翠華更是面色惶恐,腳步虛浮。
即使是晚上的鶴柏堂依舊燈火通明,一盞盞繪有福祿壽三星的吉祥紗燈自院門口延伸至大堂門口,游廊似繁星點點,一路延伸至遠處遠處。
外院的丫鬟看到陳嬷嬷帶着蘇錦瑟走進來,都露出嘲弄看戲的神情,斜着眼偷偷看着低頭走路的蘇錦瑟主仆二人。
一入內院氣氛便熱鬧起來,角門裏站滿了大夫人和三夫人的丫鬟嬷嬷,鶴柏堂的丫鬟看到陳嬷嬷帶着人來了,連忙掀了簾子入內禀告老太太。
屋內比外面還要熱鬧,老太太喜歡熱鬧,鶴柏堂內都是年輕的小姑娘,加上兩位夫人帶來的一等侍女和貼身嬷嬷,請來的大夫和藥童,零零散散擠滿了人。
蘇錦瑟進來的時候,屋內氣氛渾然一僵,一直趴在四郎君身上的大夫人哭得更加大聲,三夫人不知在想什麽,冷着臉坐在一側,看到她來了,仔細打量了一番後眉心微微皺起,對着她搖了搖頭。
老太太還是一如既往地坐在中堂的位置,捏着佛珠,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之色。
她讓蘇錦瑟在下首坐下,屋內陷入詭異的沉默。
大夫人哭了許久,除了自己的丫鬟嬷嬷搭理外,老夫人一直不曾說話,她鬧了一會就歇了動靜。
老夫人這才擡起頭來,對着尴尬的大夫和藥童和藹說道:“有勞葉大夫了,陳嬷嬷送葉大夫出去,深夜寒冷,讓門房套馬車送他們回仁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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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大夫捏着手中的銀袋子,連聲說不敢。在貴人府中最重要的就是會看眼色,蘇府這架勢明顯是要三堂會審,他自然是巴不得要提早離開,背起藥箱馬不停蹄地走了,不敢多留一會。
“你們也都下去吧,圍着這麽一圈人,像什麽樣子。”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對着屋內的丫鬟嬷嬷們說着。
那些嬷嬷丫鬟不敢多呆,連忙退了下去。
“讓人把四郎君送回自己屋裏,好生養着,一應藥材從我屋內走,讓丫鬟們好生照顧着,不要鬧他,這幾日便免了功課。”老太太有條不紊地吩咐着,四郎君身邊幾個貌美丫鬟瞬間白了臉。
大夫人聽着要把人送回去,又如此敲打了一番,咬了咬唇,敢怒不敢言。
她婆母的手段,她還未出嫁時便早已聽母親耳提面命過,是個刀不見血不收刃的主,是以,她入府後一直唯唯諾諾,以她為先,不敢越過半步雷池。索性她對嫡系格外寬容,也不攬權,她這個大夫人做得還算體面。
只是她知道,她的體面完全是因為她生了一個出息的嫡長子蘇伯然。這位蘇府大郎君年紀已經十八,三年前不過十五卻是得了太原州試第一,也是太原最年輕的魁首舉子,遠近聞名的大才子。今年入汴京趕考,老太太寄予厚望,特意在成蹊院的書齋裏單獨辟了一間靜室給他溫習功課,一日三餐都是親自照顧着。
所有後輩中,她只疼這一個大孫子。
大夫人看得清清楚楚,與其說她疼這個孫子,不如說她疼的是蘇家嫡長子這個頭銜,尤其是這個嫡長子敏而好學,能為蘇家帶來榮譽。
屋內很快就只剩下老太太,兩位夫人,蘇錦瑟并幾個體面的丫鬟。
蘇錦瑟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裏,那時靠門的位置,格外的偏遠,與老太太隔了三張椅子。
“你可知我今日叫你來所謂何事。”老太太撥了一顆佛珠,眉也不擡一下,冷淡問着。
被點名的蘇錦瑟倒是不慌,心中有了片刻計較後,怯怯起身,低聲說道:“知道,因為四郎君今日推我入水一事。”
大夫人面色突變,塗着丹鳳顏色的指甲猛地捏住扶手,狠狠說道:“一派胡言,明明只是把他絆倒,害他摔了一跤。”
“母親何出此言,明明是四哥哥好端端攔住我,說我早上給祖母請安時絆倒了六姐姐,之後六姐姐拉住我,我躲了一下害六姐姐摔了一跤,四哥哥生氣便伸手推了我,沒曾想湖邊石頭結了霜,四哥哥自己也摔了一跤。”
蘇錦瑟紅着眼,軟軟地說着,一張小臉蒼白,楚楚可憐。
趴在屋檐凹陷處的貓發財閃了閃貓眼,趴在原處紋絲不動。
大夫人氣得直拍桌子,厲聲呵斥道:“好一張巧嘴,明明是你絆她,自己摔進湖裏,丫鬟們都可以作證。”
蘇錦瑟擦了擦眼淚,瘦弱的肩膀抖動着,嗡着聲音哭道:“那……那些……都是四哥哥和六姐姐自己的丫鬟,母親治下嚴厲,自然不敢說是自己照顧不周。”
這話說得大夫人面色微變,她對三位兒女身邊的丫鬟小厮格外嚴厲,有一點照顧不周輕者非打即罵,重者趕出府內,這是府中都知道的事情。
“我倒是不知道你這個賤蹄子如此會說話,給我……”
老夫人的茶杯咯噔一聲敲在茶幾上,這聲輕微的聲音卻讓大夫人像被扼住脖子的鴨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臉色微微發白。
她犯了婆母禁忌,雖然婆母在府內對庶子庶女格外苛刻,尤其是生母不體面的蘇錦瑟,但對外卻都是說一視同仁,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她對待庶子庶女也不會用言語淩/辱他們,只會漠不關心,從心理上對他們照成威壓。
她最不喜歡失态的人。
剛才大夫人便是失态了。
“你今日也累了,若是在如此,便去歇息吧。”老夫人神情平淡地掃了她一眼,卻讓她汗毛立起,讪讪地坐了下去,不敢多話。
“母親莫氣壞了身子,既然雙方都有理,不如請丫鬟們來對峙,當時不僅有三位郎君娘子身邊的丫鬟,還有不少打掃的粗使丫鬟,幾方對峙,事情也就清楚了。”一直沉默不語的三夫人開口輕柔地說着,她說話慢條斯理,說得頭頭是道,頗為在理。
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不虞之色也緩了緩,對這個三媳婦她一向是滿意的。
一旁的大夫人狠狠地咬着牙,她自然是清楚老太太想的,若不是老三家的乃是商戶,自然就要頂了她的位置。
不多時,屋內就站了十個丫鬟,各自立場分明地站好,只有翠華一人孤立無援地站在一處,神情不安,頗為可憐的樣子。
“一群賤/婢,你們可得給我仔細說話。”大夫人刮了蘇錦瑟一眼,狠狠撂下狠話。
三夫人眉心皺起,但也沒有發作,只是對着老太太笑說着:“母親,此事原本輪不到我發言,只是對母親而言,這四郎君和七娘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論如何都是不能傷及母親的面子,失了侯府的體面,而嫂子今日也頗為勞累,不忍她再受累,這問話之事,我便越俎代庖替嫂子做一回,母親意下如何。”
大夫人連忙說道:“不可,誰不知道你對這小賤……不可,這是我大房的事情,輪不到你們三房來說。”
“閉嘴,坐下,越發沒了體統。”老夫人皺起眉來,嘴角兩道深刻的紋路深刻印着,冷着臉直接呵斥着。
“老三媳婦說得對,此事你就不要參與了,不論如何,這事做決定是我,少說些其他傷感情的話,讓人平白聽了笑話。”老夫人最後一次警告着。
大夫人再也不敢說話,坐在椅子上神情灰敗。
“諸位都是蘇府的丫鬟,也知我蘇府治家嚴格,斷不會留撒謊之人,今日我問的問題一定要認真謹慎回道,且不會胡言亂語,我也不會給你們第二次機會,必須要一次給我答案。”蘇三夫人神情嚴厲,注視着下跪的丫鬟。
一衆丫鬟連呼不敢。
“今日你們一個個說出在遠岸湖看到的事情。”
果不其然,四郎君和六娘子身邊的人都是說是蘇錦瑟絆倒了四郎君導致四郎君摔得。
而翠華雖然只有一個人,但不知為何鼓足了勇氣大聲反駁道:“明明是六娘子要去抓我家姑娘,被姑娘躲了過去,四郎君便伸手推我家姑娘下湖,自己卻不慎摔倒。”
幾個粗使丫鬟也是都說不清,其中有人看到四郎君伸手,有人看到七娘子裙擺動了動,具體如何都說不清楚。
大夫人面色陰沉,盯着其中幾人,那是幾個說四郎君伸手的人,只把那幾個丫鬟吓得面如土色,瑟瑟發抖。
三夫人搖了搖頭,擋住大夫人殺人的視線,目光看向四郎君和六娘子身邊的丫鬟,低聲說道:“你們可看到七娘子伸出腿來絆人?”
那幾個丫鬟面面相觑,說不出話來,其中有一個人那眼睛觑了大夫人一眼。
“既然你們沒看到又是如何确定是七娘子摔的人。”
那個拿眼睛看大夫人的丫鬟哭着說:“三夫人明鑒,那地雖滑,可四郎君好端端站着如何會摔倒,那必定有人使壞啊。”
三夫人不理會她,反而看向翠華:“你親眼看到四郎君伸手推人。”
翠華猛地一磕頭,額頭紅了一片,大聲說道:“自然是親眼所見,六娘子伸手去抓我家姑娘沒抓穩,摔了一跤,四郎君心生怨恨便伸手推了我家姑娘一下,我家姑娘掙紮了一下,奈何被四郎君摔開,這種動作我如何能忘記。”
她雙眼通紅,一臉悲怆,緊接着連磕十來個響頭,額頭冒出血來,大聲說道:“奴婢若是有半句謊話,就天打雷劈,下輩子做畜生,姑娘柔軟,多年來一直不曾做過半點錯事,還請老夫人,兩位夫人明鑒。”
一直沉默的蘇錦瑟臉色一驚,一把扶住她,不讓她自己磕下去,拿出手帕捂住她流血的額頭,心底突然被刺一下。
翠華淚流滿面,抱着蘇錦瑟大哭起來。
事情到底如何蘇錦瑟自己最清楚。可今日有個小丫鬟以為她受苦委屈了,以為人人都在欺負她,竟然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她眼眶微紅,不過是四日時間可在她心中好似過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她是初到異世的外來者,與這裏格格不入,可偏偏為了活命先是和一個奇怪的貓做交易,再任人踐踏,日子過得毫無盼頭。
她想多了也覺得委屈,卻強忍着眼淚不流出來。
翠華這一連番動作驚吓了屋內衆人,連老夫人都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主仆,站在她們面前的三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悲痛,可很快便收斂了神色,繼續問着其餘幾個粗使丫鬟:“你們可看到四郎君伸手的動作,或者七姑娘伸腳的動作。”
她沉默片刻後強調道:“一定要親眼看到,而不能憑空猜測,若是胡說,便拔了舌頭發賣出去。”
此話一次,丫鬟們便都有些猶豫,許久之後,有個瘦小的丫鬟低聲說道:“我沒看到七娘子伸腳。”緊接着,這些丫鬟們連連表示沒看到七娘子伸腳,她們說完低下頭,皆不敢看大夫人的神色。
大夫人被身後的嬷嬷牢牢抓住袖子,不讓她沖動,老太太搖了搖頭,看着抱頭痛哭的蘇錦瑟和翠華,突然怔怔地看了好一會沒有移開視線。
三夫人見狀看了過去,心中猛地一顫。
“看來此事是個誤會,不過是小兒打鬧罷了,明日錦瑟去仲年那邊賠禮,此事便掀了過去。”老太太收回視線,開口說道。
“不行,秉心牙齒都落了一顆,此事不能如此。”大夫人再也按耐不住,大聲喊着。
老太太捏着佛珠,面無表情地看向大夫人,冷冷說道:“那大夫人打算如何?”
“我……我,反正定不能輕饒。”大夫人雖然害怕,但是一想到是自己的兒子受傷,又忍住不退步。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那便差人把四郎君擡過來,之後在扔到水裏。”
“母親。”大夫人驚呼。
老太太手中的佛珠磕到桌角,冷聲說道:“如何不可,秉心不好好讀書出了成蹊院,還肆意欺負自家妹妹,傳出去別人都要笑掉一顆牙,可不冤枉他掉的那顆牙,你這個做母親的既然非要争出個好歹,便也讓他受一受秋日落水的苦楚。”
大夫人面色一白,知道再說什麽也沒用,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她把憤怒轉嫁到三夫人身上,沒曾想三夫人眉心皺起,沉默地站在那裏,令人看不清神色。
蘇錦瑟抱着翠華沒想到此事竟然被重拿輕放,心底突然湧現出一絲不安。
剛才老太太為什麽一直盯着她看。
屋頂的貓發財站起身來,抖了抖耳朵。
——這事有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太困了!!明天早上再修,其實後面的都是差不多了,就是把所以劇情連貫起來,把bug修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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