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寺廟求簽

壽陽雖比不上太原人口密集, 交易繁華,且越是靠近邊境,各國混居的人也越發多,模樣高大的商客比比皆是, 街道規劃極為整齊, 鱗比栉次, 店鋪的招幡整齊劃一地挂在屋檐下,遠遠看去, 頗有氣勢。

至于沿路擺攤的位置則是被規劃到固定的位置上,大小間距相同, 井然有序。主幹道道路平整, 中間可供兩輛馬車行事,兩側又留有小路給百姓行走,最外面的是兩側的排水溝, 低矮的水溝被安置在略低的位置, 融化的雪順着下滑的坡度, 安安穩穩地排放到河水中。

“設計這座城的人好厲害。”蘇錦瑟坐在馬車上看得嘆為觀止。這樣的道路規劃已經有規整分流意識, 人馬分開,店鋪和商販隔開,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擁堵和沖撞。

翠華一邊心不在焉地盯着蘇錦瑟的耳環, 一邊回答道:“是前任景王爺親自規劃的,景王爺是世襲爵位,不會降爵, 壽陽是景王爺族宅府邸所在,世代景王爺對壽陽規劃非常整齊,太原許多地方也是照搬壽陽的。”

蘇錦瑟聞言,扭頭盯着翠華, 皺眉說着:“你不是說景王爺是謀逆而死的嘛?可你們好像都不避諱提起他。”

謀逆在哪都是大罪,繼任者應該恨不得把他的痕跡删除得幹幹淨淨才是。先不說景王爺祖宅所在的壽陽,便是千裏之外的太原,關于這個王爺的痕跡卻已經清晰可見,甚至随着時間的推移越發明顯。

大開夜市,融合異族;修路減稅,整頓吏治;修建堡壘,鞏固邊境,甚至大城市全部留下駐/紮/軍,拱衛百姓。

無論哪一樣都可以說是功在千秋的功勞,卻不曾想這樣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一個謀逆的罪臣身上。

翠華艱難地把視線從姑娘的耳環上拔開,嚴肅皺眉想了想:“不是我說的,是官家下聖旨說的。”

蘇錦瑟皺眉:“什麽意思?”

“景王爺怎麽會謀逆呢,整個河東道都是他的啊,再說了官家的位置都是他不要的。”她歪着頭,天真又不解地嘟囔着。

這話聽得蘇錦瑟倒吸一口氣,一把捂住翠華的嘴,沉下臉說:“這話不準再說。妄議政事可是誅九族的。”

翠華眨眨眼看着她,突然拿下她的手,一板一眼說着:“不是我一個人再說,所有人都在說。”

她緊抿着唇,嚴肅又認真:“歷代景王爺鎮守河東道,到了這任景王爺開創先舉,開通商道,邊境早已沒有兵荒馬亂的戰亂。我爹說過這是太原最好的日子,沒有人會因為戰亂而犧牲,只要勤奮,每個人都可以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蘇錦瑟沒想到這個王爺竟然在民間威望如此之高,哪怕換了新的執/政人,依舊堵不住衆人的嘴。

“姑娘,我不明白為什麽好人會死,我也不懂為什麽有人說景王謀逆,這些都是大人物的事情,可與我們百姓而言,誰給我們飯吃誰就是我們的恩人。歷任景王爺都是曾救太原出水火的人,這樣的家族不該這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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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惆悵不解,這是太原許多百姓的疑問,他們不管上面的人到底是誰,他們只關心今天吃什麽,有沒有的吃,他們只關心明天能不能活下去。

蘇錦瑟嘆氣,摸了摸翠華的腦袋:“我也不懂,不過有句話我也要與你說,雖然兩年後你的賣身契就到期了,可誰也不知道你家姑娘什麽時候前往汴京,汴京不是太原,有些話連眼神都不能給,比如你口中的景王爺。”

翠華喪氣地低下頭,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嬷嬷與我說過的,我只是忍不住,我以後不會再說了。”

蘇錦瑟再也沒有逛街的念頭,岔開話題問道:“你知道這裏那個寺廟最有名嗎?”

“壽陽就一個寺廟,是一個觀音廟。”她一邊說一邊悄咪咪地看着蘇錦瑟,神情不明。不過蘇錦瑟早已習慣翠華的腦子,不指望她能正常思考。

“那便去觀音廟。”蘇錦瑟當機立斷。

不過很快當馬車來到觀音像前,蘇錦瑟陷入沉思,她沉默着,在想現在換個侍女還來得及嗎。

原來這個壽陽唯一的觀音廟竟然是送子觀音廟,來來往往的都是梳着婦女發髻的人,未出閣的娘子也都由長輩陪同,像蘇錦瑟這樣獨自一人來的還未及笄的姑娘獨此一份。

翠華見姑娘臉黑地厲害,緊繃着嘴,低眉順眼,不敢說話。

蘇錦瑟只好硬着頭皮朝着角落裏的一個走去,那位置擠滿了梳着婦女發髻的人,她們圍着一個解簽和尚,那和尚頭花花白,衣服洗得發白,說話斯斯文文,看上去就極有高深佛性。

“小娘子……”和尚擡起頭來,突然楞在遠處,盯着蘇錦瑟看,眉心不由皺起。

好不容易輪到的蘇錦瑟咳嗽一聲,強忍着尴尬:“我求一個平安福。”

和尚收回視線,低下頭整理着被風吹亂的紙張,遞過去一個筒簽:“娘子心誠搖簽即可。”

蘇錦瑟跪坐在蒲團前閉着眼搖着簽,沒曾想那簽遲遲不掉,她悄悄睜着一只眼,把竹筒傾斜一點,加大力氣用力搖着,這一下又一下搖出三個竹簽。

原本騷動的角落安靜下來,解簽的和尚抖了一下,蘇錦瑟也所料未及,一時間場面格外尴尬。

蘇錦瑟狀若無事地放下竹簽筒,打算從掉落的三個竹簽中選上一個。

“既有三個竹簽,那三根都拿上來吧。天意如此,不能忽視。”和尚盯着那三個竹簽低聲說着。

那和尚看蘇錦瑟小心翼翼撿起竹簽,規規矩矩地排好順序。

三句詩簽整整齊齊地落在和尚眼中,一向不動聲色的大和尚倒吸一口氣,蘇錦瑟緊張地盯着他,身後的大小娘子也都好奇地看着。

“娘子稍等片刻。”那和尚起身,用經文蓋住簽文,匆匆向着內室走去,沒多久就帶出一個稍顯年輕的和尚。

“這是我師弟,尤為擅長撿簽,餘下的簽文皆由他為諸位解。”稍微年長的和尚對着身後之人歉意說着。

“不行啊,我們可是特意等明燈師傅的。”

“是啊是啊,憑什麽啊。”

“我可是特意從外縣來的。”

雖然人群議論紛紛,頗有不滿,但年紀稍長的和尚臉色毫無波動,恭敬地請了神情發蒙的蘇錦瑟入了內屋,消失在衆人眼前。

“大師。”蘇錦瑟猶豫地跪坐在明燈師傅面前,好奇問着,“為何單獨為我解簽。”

“娘子讓我想起一個故人,多年前我還是一個小沙彌被師傅推出來為人解簽,故人也曾搖出三根簽,陳年舊事還歷歷在目,故人卻已不再,今日心有所感,也許這就是天意。”明燈師傅神情懷念,捏着佛珠,視線落在簽文上。

蘇錦瑟笑,開玩笑道:“不會和我一樣的三個簽文吧。”

她一說完就覺得不對勁,因為明燈大師猛地擡起頭來,一臉震驚地盯着她,再也沒有平靜之色。

“怎……怎麽了。”蘇錦瑟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會猜中了吧。”

明燈大師很快收斂失态,帶笑的臉上露出落寞之色:“是的,完全一樣,連擺放的順序都一樣,若不是如此,也不會如此令人震驚。”

“那真是巧了。”蘇錦瑟一時不知改露出如何神情,淡淡說着。

“不說了,各有各的不同,是小僧癔想了。”明燈大師恢複了平日高深之色,看着桌面上三張簽文,“娘子的平安福為誰求?”

蘇錦瑟窘迫了一下,耳朵微微泛紅,強撐鎮定:“未婚夫。”

明燈大師的手按在簽上僵硬片刻後才繼續說着。

“陽道合總由天,女嫁男婚喜偎然;但見龍蛇相會合,熊熊入夢喜團圓,陰陽道合之象,說明娘子姻緣為天定,只需順其自然就能白頭偕老,事和大吉。娘子好福氣。”

“後面兩個呢。”

“東邊月上正婵娟,頃刻雲遮亦暗存;或有圓時還有缺,更言非者亦言。此乃中簽,禍福相依,前途未蔔,娘子還需當心。”

“至于這個,奔波阻隔重重險,帶水拖坭去度山;更望他鄉求用事,千鄉萬裏未回還,乃是下下簽,凡是守舊則吉,退身可得,進步則難。遇事不要冒進,若是艱難處不如選擇放手,與婚姻,與人生。”

“這與我今日求的平安符有什麽關系?”蘇錦瑟不解。

“并無,三卦都是算給娘子的,娘子的未婚夫貧僧無法看透。”明燈大師笑着解釋着,“平不平安求得不過是娘子心安罷了,事不可說盡才有一線玄機。”

蘇錦瑟沉默,複又問道:“大師當年也是和故人如是說。”

明燈大師搖了搖頭:“自然不同,各有各的機遇與緣法,當年故人落魄連口水都沒得喝,一心求死,貧僧與她說她今後是有大富貴之像,遇事隐忍不發,便會如蛟龍潛水,積土為山,積水為海,她日必定不可同日而語。”

“她信了大師的話?”

“沒有,但她還是聽我的話選擇活了下來。”

“為何?”

“她說‘命是靠自己争的,可不是靠別人給的。’,她素來是個果敢堅定之人,憑着自己的手藝開了一間雕刻玉石的店。”

“那她後來……”

“無雙富貴,姻緣美滿。”

“聽上去很圓滿。”蘇錦瑟舒了一口氣,笑道。

明燈大師沉默,搖了搖頭:“何謂圓滿,她确實是圓滿地走完一生。”

“她走了?”

“人的一生豈能處處圓滿,罷了,娘子走吧,她日望能聽到娘子消息。”

翠華扶着蘇錦瑟除了內屋,皺着眉說着:“這個老和尚怎麽神神叨叨的。姑娘聽聽就好,好端端姑娘給殿下求平安符,跟姑娘說這個做什麽,晦氣。”

蘇錦瑟沉默,她摸着手中的玉佩,喃喃自語:“他想和我說什麽。

“嗯?誇姑娘啊。”翠華愣愣地說着。

蘇錦瑟笑,不再說話。

“你這個師父裝神弄鬼倒有一套,還敢詐死騙人,還會燈下黑,一個和尚還會一手好丹藥,做個算卦的大師可惜了,趕明,某就把他抓來和一起。”歐陽太監陰測測地說着。

跪在正中間的人,面色消瘦,瑟瑟發抖,哽咽着:“我,我不知道啊,師父連我也騙,嗚嗚嗚,師父騙的我好苦啊。”原來是當日第一次下山裝神弄鬼,結果撞到歐陽手上的神棍。

“算了,要你研究的東西如何了。”盛宣知摸着手中玉佩打斷歐陽的威脅,高深莫測地問着。

“煉丹與炸/藥如此相似,自從老王妃去世後,炸/藥的配方就消失不見了,嗚嗚嗚,我,我……”他眼尖看到一旁将軍微微出鞘的劍,到嘴邊的話不得不咽了下去,“我一定加緊研究,嗚嗚嗚,求殿下給我個機會。”

盛宣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斜長眉峰飛入鬓角,銳利眼眸微微眯起,不帶感情地注視着底下之人,氣勢淩然:“若是年前還毫無頭緒,他日遼軍來襲我就把你們師徒二人挑在軍旗上迎敵。”

道士打了個寒顫,連連磕頭應下。

“把那個寺廟關了,整日胡言亂語,惑亂人心,那個明燈大師當年與老王妃關系甚好,把他抓來關起來與他的徒弟一起研究。”太子殿下冷冷說着。

作者有話要說:  貓發財:這和尚這麽算卦怕不僅不想要錢,還不想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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