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華金與那名同學小聲說話大聲笑, 相談甚歡。其實說的內容也真的沒什麽, 不過就是無傷大雅地吐槽老師早晨播放的PPT裏面的配圖和食堂午餐的關系而已。

只是華金那副樂在其中的模樣,與昨天和大偉探讨選什麽英雄時的表情別無二致——不止他們倆,事實上,華金和很多人都很聊得來,包括闵丘, 但絕不止是闵丘, 而且也不差一個闵丘。

華金很會聊天, 又善于傾聽, 還對許多年輕人感興趣的領域都有所涉獵, 總能找到和別人的話題交集。

闵丘像座沉默的大山一般在旁邊坐了一會兒, 伺機了幾回都沒能不着痕跡地插上嘴, 不禁感覺自己像塊無關劇情的背景板, 只好無聲地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默默地仔細在心裏數了數他和華金能聊的東西, 最多不過是課業、三餐和家務,實在無甚營養, 确實難以讓人每天都提起興趣聊聊聊,也不能怪華金遇見個新人就表現出更大的興趣。

過了幾分鐘,池遠一臉戾氣地來到教室,往闵丘旁邊一坐:“煩死了, 什麽時候才能分學科換寝室啊!”

闵丘被他帶進來的熱浪掀得胳膊表面皮膚一陣聒噪, 無奈地望了他一眼:“怎麽了?沒聽師兄說分科要換寝室啊,可能不會換吧。”

“受不了我們屋那個傻逼了,我中午打了一會兒游戲, 他說我不考慮別人感受,他怎麽不想想他自己晚上玩的時候影響我睡覺了?”池遠拿了塊紙板給自己呼啦啦地扇風,“一天到晚在那瞎逼逼,這已經不是睡不睡得着覺的問題了,我現在是看見他就煩,‘相看兩厭’懂嗎?一眼都不想看見他!哪怕讓我搬到10號樓去住也行。”

——1號樓是闵丘他們這一屆的宿舍樓,離教學樓區最近,一排樓依次排開,10號樓是最遠的那一棟,每天多走這麽一兩個來回的路程可不短。

說起來,這種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雙重标準,好像和昨晚他對華金的指責有異曲同工之妙,畢竟他仗着天賦異禀也整天關起門在屋裏玩游戲……這麽一想,闵丘更是像中暑一般疲乏、心悸——華金會不會也讨厭他了?

否則出于基本禮貌,三人坐在一起聊天,其中兩人也不該聊得那麽旁若無人吧?

完了,華金似乎曾說過最讨厭別人對他指手畫腳?

闵丘一擡頭,見池遠還在一臉怨憤地望着自己等待着安慰,他只好像居委會調解大媽一樣了解了解情況:“那個……你玩的什麽?”

“還能什麽,聯盟英雄呗。”池遠煩悶道,“我都插耳機了,他還嫌我鼠标鍵盤聲音吵着他,我的乖乖,筆記本鍵盤才多大動靜啊?鼠标我才能點幾下啊?為了跟他吵架,我本來能贏的一局還挂機了,又掉分,煩!”

池遠說着,點開手機上一款聊天軟件,是他玩的那個游戲的周邊産品,相當于“仙仙”之于飛仙,能看到勝率、每局的歷史數據和好友在線情況,也能與游戲好友聊天。

闵丘湊過去看了一眼他的戰績:“青銅啊……25%勝率?你這個是不是低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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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遠毫無愧色:“哦,這個,沒辦法啊,帶妹子帶的。妹子都不喜歡卡小兵補刀,就喜歡砍人,一級就團戰,死了複活再戰,想玩哪個英雄就玩哪個,想走哪路就走哪路,能高得了嗎,所以我才特別生氣,今天中午好不容易沒碰上坑比隊友,眼看着要贏一局,被那傻逼給我攪黃了。”

闵丘自然是聽不懂其中玄機的:“……你自己才25%勝率,還能帶妹子?”

“你不懂了吧?妹子不一定需要你帶她飛,只要你花時間陪她,她就覺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了。”池遠一臉閱歷豐富地指點道,“能飛有能飛的陪法,不能飛有不能飛的陪法,不能飛我可以給她打輔助,讓她殺人啊,當然要是能飛又能陪就最好了,一擊必中,手到擒來。”

闵丘被他唬住,感覺似乎漲了點知識,進而靈機一動,問:“那你把級別弄高點,是不是更好帶妹子?”

池遠點頭:“是啊,可是問題是我上哪去把等級升上去呢?”

“我認識代打,”闵丘難得不嫌熱,親密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交給我吧。”

池遠的那個手機軟件上除了可以看自己的戰績外還可看玩家上傳的游戲視頻。闵丘研究了一下午,漸漸對這個游戲中的詞彙、稱呼也有了一點了解,他暗戳戳地在網上搜了下“青銅5”打到“黃金5”的價格,大方地給池遠開了個價:“200吧。”

“200?你說了算嗎?”池遠當即掏錢點給他,“我不管了啊,我交給你了,打上不去我就去學校論壇發帖挂你哦。幾天打上去?”

闵丘感覺他掏錢有點太痛快了,不過想想光是按“青銅”和“白金”兩種金屬的價格比例來說,這個收費應該不是問題:“大概一兩天?”

為了防止池遠和華金接上頭之後又找到共同語言而把他晾在一邊,闵丘将池遠的賬號和密碼拿一張小紙條寫了下來,上完課興沖沖地跑到華金面前,獻寶似的:“華小金,我給你接了個生意!”

華金的眼睛明顯驚訝地睜大了一圈:“什麽?生意?”

“就你那個代打啊。”闵丘把小紙條遞過去,熱情地推薦,“青銅5到黃金5,錢我都收好了,哎,這個得打多久?”

華金沒伸手接,呆呆地站着。

闵丘:“……”自己不知道哪裏來的立場把人家罵了一頓,今天人家不給面子也算正常。

只是他的不配合讓闵丘心裏很不是滋味,感覺他們倆昨天晚上那一頁好像掀不過去了。

“昨天晚上,”闵丘尴尬地抖了抖手裏的紙條,輕吸一口氣,“對不起啊,我為我說的話道歉。”

華金只看着那張紙條,仍未說話。

“是我說的不對。”盡管闵丘一再告訴自己大丈夫要知錯就改,可面對道歉現場,在人前自己批判自己說過的話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也不是怎麽賺錢的問題,是一種……态度問題。”

兩人之間有嫌隙,不方便站得太近,為了不用太大的音量,又要讓華金聽得清楚,闵丘是真的在“低着頭檢讨”,姿态看起來十分低聲下氣:“昨天我的想法太狹隘了,對不起,因為我沒面臨過這種……反正,以後我會過過腦子再說話的。昨天的事,請你原諒。”

這番話在道歉界的地位如何,闵丘不知道,但已是他能想到的最高配置了,在此之上,大概就只有挨他爹揍的時候抱頭大喊“爸!我錯了!別打了!”可以超越……這裏可是法治社會,講究人人平等,總不能真這樣吧。

好在華金終于有所動作,抽過了他手裏的紙條看了看,又擡頭看他:“誰的號?”

那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柔和,眼神也是和昔日無二地溫雅,嘴邊還挂了一點冰釋前嫌的笑意,又問道:“是池遠的吧?”

闵丘驀地松了口氣,心裏像是空空蕩蕩,又像是填滿了“寧靜”,忽生一種“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感慨,但他現下來不及多想,還是先警惕地盯着華金,提防着他越過自己和池遠接上頭。

闵丘諱莫如深地說:“你別管,我是中介,你打就是了。”

“好,中介。”華金把紙條折了起來,目光清澈地看向他,眼底含着一絲溫暖的笑意,“那你多少錢接的單,分給我多少錢?”

闵丘當然不抽提成:“200,都給你。”

“200?”華金聽了,“噗”地一聲沒繃住,哈哈大笑了好一陣兒,“你是黑中介啊。”

闵丘是今日才入了中介的行當,對這個游戲的了解寥寥可數,不知華金的笑點究竟在何處,只這麽一句報價竟能讓他笑得眼泛淚花?

他急忙問:“要少了嗎?”

“不少不少,同學價。”華金收拾起了桌上的東西,将書包往肩上一搭,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走吧,回家,打單子。”

回家的路上,闵丘一路走在外側,唯恐華金一不小心笑得從人行道上歪出去。他蹙眉問道:“你又怎麽了?”

華金搖搖登陸了游戲關聯軟件的手機,指着那個勝率,笑道:“25%!可以的!”

闵丘對他的從業态度很是擔憂,不得不嚴肅地提醒他敬業點兒:“你看,人家要是能打好了,那還用得着找代打嗎,對不對?……別笑了,說你呢,正常點兒……喂,你不能老笑話人家啊,你倒是先說能不能扭轉這個號的命運啊。”

“能。”華金迎着頑強不肯下落的夕陽燦然一笑,“所有游戲,我只要上手了,都沒問題。”

在說那個“都”字時,他意氣風發地一揚眉,眼睛一亮,像是發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暗號,讓闵丘放寬心。

不知道是餘晖給他鍍了層神聖金光的關系,還是因為吹了個大牛皮,闵丘怔怔地看着,感覺華金今天至少一米八。

他的心底湧動着一種寬容的憐憫,不忍心立即戳破,于是小心地試探道:“華金啊,你上次說本來不想學醫的,你是不是想當電競選手什麽的,你媽才不同意的啊?”

華金皺起鼻子來“哼”了一聲:“我才沒那麽傻。電競選手都是游戲公司為了炒作他們的游戲包裝出來的,就算有那個水平,我也不會把自己的黃金幾年和任何一個游戲綁在一起。”

……行吧,好歹是深入學習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人。

闵丘欣慰地又問:“那按你的想法,将來想幹什麽?”

“反正不想當醫生,能當醫生的都是勇士,每天肩負着別人的健康,那樣的擔子太重了,我不行。我想做點小生意也好,開個小飯館也好,踏踏實實地攢攢錢,早點在其他城市買套房子,帶着我媽離開老家,離開那些人,平平常常地過日子——人一旦離開從前的環境,那些極端的想法可能慢慢就沒了,畢竟自己要是過得好,誰還願意去想以前不開心的事兒?”意識到旁邊還有個闵丘,華金說完便低頭自嘲地笑笑,“我是不是特別胸無大志?讓你見笑啦!”

胸無大志?闵丘恨不得謝天謝地!

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他們倆的意見終于在今天達到了空前的高度統一!

早在結契之初,闵丘就暗搓搓地從衛星地圖上搜索過華金老家那個犄角旮旯的小縣城,那地方沒山沒水又不靠海,大片大片的空白處标注着“建設中”和“未開發”,不難想象近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內滿街塵沙、到處施工的情景。誰不喜歡山清水秀?可偏華金又表現得極為戀家,闵丘察言觀色估摸着他畢業之後多半是不會留在沈城的,故而一想到他也要去為那小縣城淨化空氣,就心如死灰。

現在得知華金能這麽想,闵丘簡直像刮了五百萬的彩票!

他激動地雙手握住華金肩頭,誠懇地說:“我覺得這想法挺好,真的,最好了,世界第一好,宇宙第一好,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啊?”華金被他攥得有點疼,晃得有點懵,“你逗我呢?你不覺得我特別慫、離不開我媽、離不開家麽?”

“誰說長大了就要離開家裏人?我還覺得那些翅膀硬了就長年累月不回家的人不孝呢!”闵丘選擇性地無視了他不怎麽回家的大哥、二哥,站在大馬路邊上義正言辭地批判道,“身體發膚什麽的我就不說了,就算是條狗,被人養20年也該養出感情來了吧?更何況是你?你媽一個人把你帶大,除了你就沒什麽親人了,你要是以後不在老家工作就不管你媽了,那還是人嗎!講道理我覺得沈城就不錯,将來就帶你媽來沈城住,讓你媽天天看得見你,這才沒白養兒子啊!”

華金被他铿锵有力的道德演說和那句“養20年狗”說傻眼了,反應了一會兒才眨眨眼道:“沈城……沈城就算啦,物價太貴。我覺得我可能會去某個小城市吧,房價不太高、空氣比較好的地方。你呢?”

闵丘:“我?”

這就是順水推舟将二人将來綁在一起的天賜良機啊!

他親熱地一攬華金的小肩頭:“其實我也一直想找個房價不高、空氣比較好的小城市住,你挑好了,千萬記得告訴我。”

闵丘的天生純妖體質能自行吸收天地靈氣用于修煉,當然也能不斷調養他體內的各個系統,使他的身體時刻處于最佳的狀态。他就好比是一臺精心保養的汽車,只要加入一丁點兒的汽油,他的發動機、渦輪、變速、傳動等等,就能飛速運轉。

是以,中午沒吃飽飯的闵丘沾了點兒碳水化合物就開始有點兒腦部供氧不足,血液全部配合消化系統的工作,都去胃部瓜分那點兒糖分了。

從大一到現在,華金每一次兼職之前闵丘都要先去實地考察一番,在腦內出具《安全等級評定》和《可行性報告》,這次對于“新工種”的關注程度自然也不例外——他躺在華金的床上感受着歲月靜好,眯着眼呈現出與世無争的精神狀态,放空般慢悠悠地問了一句:“小金子,你好了沒啊?”

“馬上就好,我要等個人。”華金不再藏頭掖腳,大大方方地給筆記本電腦外接了酷炫的鍵盤和鼠标,靈巧的十指滴滴答答,發出了一長段話,在等待對方回複期間剝了個糖炒栗子,将完整的栗仁放在桌邊,“給你剝了個,放這兒了啊,吃就自己來拿。”

闵丘晚飯時吃得不少,可仍不想放棄糖炒栗子的那點兒甜頭。他渾身上下其餘處未動,只派遣了一只胳膊,伸手在桌邊摸索探查了幾下,捏起了桌面上那個小小的凸起丢進嘴裏,邊吃邊不滿地嫌棄道:“你怎麽買這麽小的啊,下次買大的,我給你報銷。”

“遷西貢栗就是這麽小的呀,大的是板栗,板栗就沒這麽甜啦,還不好剝皮,多吃幾粒也一樣嘛。”華金又剝了幾顆放在桌邊,敲了敲示意闵丘要吃就來拿,“池遠的隐藏分太低了,我叫了個人和我一起排,比較保險。那人是我以前的同學,他現在專門從事游戲服務行業。”

闵丘伸爪斂了一把栗仁,一個接一個地往嘴裏送,越吃越感覺腦子完全不轉彎,問道:“‘游戲服務行業’是什麽?”

華金:“……呃,就是代打啦。”

“你到底行不行啊?”闵丘纡尊降貴地坐起身來視察他的工作,“一個單子怎麽還得兩個人打?打完你是不是還得分一半錢給他?”

200塊錢本來就不多,再分一半?這個業餘兼職的性價比可就太低了。

華金在他起身的瞬間按了esc鍵關了對話頁面:“那倒不用,我們倆很熟。主要是這個時間正好趕上小學生放學,我怕排到全是不按套路出牌的隊友,浪費時間,所以喊他跟我雙排前面幾場,打到後面反而不用他了。”

果然是小學生才玩的游戲啊——闵丘瞥了一眼那等待界面,暗自腹诽。

他玩了一段時間的“飛仙”,習慣了高清唯美的畫面、缤紛絢麗的戰鬥特效,此時再看華金玩的那個游戲,怎麽看怎麽看不起,猜測倘若能拉近視角的話,其中游戲人物的面容肯定是糊成一灘不堪入目的。

過不多時,華金等的那位專業人士來了,兩人共同進入了一局游戲。

闵丘坐在旁邊觀戰,用牙把栗子中間咬斷,再把兩邊的栗仁剝出來吃,折騰來折騰去辛苦得很,而他每次擡眼時都看到華金在箭塔附近逛來逛去,一點戰鬥場面也沒有,心覺無聊:“你怎麽不動啊?”

華金:“在等補刀。兵打兩下,塔打兩下,我從左到右每個只打最後一下就行。”

闵丘:“那你旁邊這個人怎麽不動啊?”

華金:“他在跟我打字,讓我換一路,他要打上單。”

闵丘:“那你怎麽不走呢?”

華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聽他的我輸了怎麽辦?”

闵丘:“你對面有個紅名!過來了過來了!打不打他?就這麽近?你不打?!”

華金:“先不打,他有暈,還有個T,等他暈用了我兩刀就秒他,打早了浪費藍。”

“沒意思。”闵丘低聲嘀咕了一句,又從紙袋裏摸出幾個栗子開始用門牙腰斬,“你們這個,一局要打多長時間?”

“20分鐘的時候可以發起投降投票,理論上來說打十幾分鐘大比分領先對面就會自己投降,只是不知道會不會遇到鐵腦殼的,明知打不贏也不退出。”華金忙裏偷閑瞥了他一眼,“捏住栗子擠一下,上面會開口,這樣咬開多麻煩。”

闵丘從善如流地又掏了一個嘗試,果然一捏就開口,輕松剝出了一顆完整的栗仁。

這是他用新法子剝出來的第一顆栗仁,華金作為他的授藝導師,理應“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不過咬開吃就破壞了這顆栗子的意境,闵丘決定将這帶有歷史意義的一顆讓給華金吃,畢竟人家剛才給他剝了二三十個呢。

闵丘一遞:“吶,吃一個。”

“先放那。”方才還你進我退和平共處跳探戈的畫面中不知何時突然集齊了兩路人馬,在上路發生了大規模械鬥,華金連殺了3人,正操縱着鍵盤和鼠标在一條河裏追殺殘血的逃兵,無暇分心。

闵丘如此重視的裏程碑栗子怎能容人這樣輕視地放置一旁?他用手捏着舉了過去強買強賣:“張嘴。”

華金盯着屏幕目不轉睛:“啊——”

輕巧的一推一送,栗仁送進了華金的嘴裏,正當闵丘的手指功成身退想事了拂衣去的時候,忽然觸碰到了一道柔軟的勾魂使者,說阻擋不算阻擋,說相撞也不是相撞。

不足一秒的短暫觸碰過後華金迅速地把腦袋側了個角度,仿佛嫌棄闵丘的手擋住了他看屏幕的視線。

真的不足一秒。

不過想想,高壓電要是想電死人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當然,華金不是皮卡丘,沒有十萬伏特的殺傷力,可是剛才那一剎那,有一種陌生而又似曾相識的感覺從闵丘心中飛揚跋扈地打馬而過。

他知道,華金的那一下是招呼栗子的,絕不是招呼他的——按說因為認錯而受到了本該屬于別人的待遇,那麽當事人應該是很尴尬才對,但他現在真的來不及尴尬,好像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情排在尴尬之前,重要到即使是他這樣要面子的人也顧不得停下腳步對剛才的事尋找一個體面的解釋。

而記憶這件事卻很奇怪,哪怕你覺得它就在嘴邊,你也未必能心念一動就讓它随之即來,非得你一字不差地叫對了它的名字,它才肯聽你的差遣乖乖配合。

闵丘吃東西的時候也是有意無意地舔過自己的手指的,他确定剛才那一瞬間讓他想起來的事情絕對不是薯片或者炸雞翅,那麽這就非常難辦了,因為他吃過的東西太多,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部分食物的記憶在召喚他故地重游。

他專注而認真地回憶、思索着,手指在華金床上用力抹、蹭了幾下,純棉布料的摩擦力把他的手指搓得發熱——他現在有一點靈感了,很可能是吃過的某種果凍,因為那種柔軟、Q滑、有有一點點反作用力的觸覺非常相似,可是什麽果凍才是熱的呢……

“我沒閃現了,你卡一下他的走位!”華金對耳麥□□同排隊的隊友說道,“他技能都交完了,沒藍,你放心卡!”

卡。

恩屬卡?

恩屬值累積?二哥不是說這種普通接觸沒關系嗎!

闵丘慌裏慌張地低頭亂找:“我拖鞋呢?我拖……找到了,你先打着,我去下廁所!”

衣櫃抽屜最角落裏,恩屬卡平靜地躺着,如同冬眠的蛇一樣生死難辨,連氣兒都不喘,根本不像是剛剛被激活過的樣子。

闵丘用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上面,緩緩向其注入了一絲靈力,邊緣那道金色的細線才不情不願地亮起——如果不是這張卡和他之間有感應的話,僅憑視覺甚至很難察覺到那道微弱光芒的存在。

古往今來能使人心生敬畏的東西皆是無法詳細将其用言語描述、用數值衡量的,結契這件事也一樣。雖然形象地表達,恩屬值的積累就相當于會員積分,可是包括闵瀾在內,沒人能說得出這個恩屬值的總值到底是一個什麽數字、結契雙方進行什麽樣的活動會增長多少對應積分——倘若能那麽細致地表達出來事情反倒簡單了,想結契的雙方只要列個工作時間表,每天照着計劃完成份額便可。它的積累标準因人而異,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來做會有不同的效果,要非說有什麽共通點,那便是最簡單也最複雜的:憑心。

再看他手裏這張卡……闵丘對自己下了重手,使了大勁兒地搓搓眼,卻仍是看不清那道金線到底變胖了沒有——這就好比把十厘米均分成十萬份,用肉眼怎麽可能判斷現在到底是十萬分之一,還是十萬分之二?

按說他和自己的恩屬卡之間有感應,應該是能第一時間感覺到它的動向的,可他當時光顧着思考自己吃什麽舔手指,活活錯過了最佳辨識時間……所以當時那種感覺,究竟是不是因為恩屬卡的關系?

茲事體大,性命攸關,闵丘思前想後放心不下,決心循着剛才的行跡再做一次實驗。考慮到華金剛才的那一放電,不,那一小舔是無心之舉,不管他自己意識到與否,想再場景還原都非常困難,闵丘在床邊坐了片刻,心生一計:“我要吃栗子。”

“你吃啊,這不多得是嗎?”華金用手背把那紙袋往床的方向推了一小段,“又沒誰不讓你吃。”

闵丘解惑心切,直接說道:“你剝了喂我。”

“哦。”華金點了地圖上某個位置,游戲內的英雄開始自動朝那個方向走去,趁這個時間他摸索出一顆,手指靈巧地剝出橙黃色的栗仁朝闵丘喂去,“張……嚯,你幹嘛?”

闵丘早在他伸手拿栗子的時候就張大嘴等着了,這時又朝前湊了湊:“啊——你喂啊。”

華金提防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咬我手?”

闵丘不滿地咂了下嘴,複又張大口道:“不是,不咬你,快點,喂我。”

華金神色凝重地将栗子“遠距離”朝目的地空投,可闵丘是何等的身手敏捷,想叼住一個華金還不容易?他朝前一探身便比預定軌道提前接住了栗子,并且含住了發射裝置。

揭秘的時刻就要到了!

闵丘垂眸盯着華金的手,小心翼翼地用舌尖碰了一下那指腹——他不斷地感應着隔壁房間內恩屬卡的氣息,卻一無所獲,他的恩屬卡安靜得就像寒冬臘月的長白山,一眼望去毫無生機。

闵丘為求測量結果準确再施一計,用舌頭連着栗子一起,繞着華金的手指卷了一圈,把他的手指舔了個濕透——恩屬卡仍不置一詞,像是最普通的會員卡、借書卡一樣,瞎了,死了,躺着。

那麽,方才應該是錯覺了。

闵丘松開了口,把栗子卷進嘴裏嚼了嚼咽下去。

游戲中的英雄已經到達了戰線,而華金卻沒低頭看電腦。他向闵丘投來一個遲緩而持久的質疑眼神,寂靜無聲地望着。

闵丘霍然想起不光恩屬卡是個會找事兒的,眼前的華金也是個人來着。他做出一種從來沒有吃過這份小栗子的驚訝狀,無辜道:“哦,栗子就這麽小啊,嘴張太大了。”

說着還自己搖了搖頭,仿佛真的十分意外。

這個解釋似乎勉強蒙混過關了,華金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擦掉了沾在上面的口水,轉回臉去又投入了戰局。

闵丘惬意地心道:二哥誠不欺我!這樣的接觸恩屬卡都不管不問!

他心情甚好,站起身極度舒展地伸了個懶腰——肌肉拉伸是拉伸了,血液也順暢地循環了,但心頭隐隐約約仍有什麽東西沒有随着這個懶腰一起被抻開。

既不是恩屬卡,那剛才的感覺,又是什麽?

闵丘低頭看了一眼在桌邊和隊友駕輕就熟地配合着打野怪的華金,情不自禁地伸手上去揉了一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你看你頭發,讓你洗得都不卷了。”

“啊?沒事,我故意把卷洗得松一點兒的,等長一點兒的時候不至于分成兩截特別突兀。”華金頭也不回地說道,“那個,下路和中法估計要上來了,馬上團戰,你看不看?”

所有的樹、塔、草叢都長得一樣,每一局打相同的野怪相同的小兵,闵丘瞟了一眼那劣質的畫面,感覺這游戲也就是大偉那種水平的人設計出來的,不屑道:“不看了,我回屋了。”

走到門口,他還是覺得少了點兒什麽,放心不下,又回頭望了一眼。

華金的右手正在靈活地操縱着鼠标,五根手指或操縱滾輪、或操縱按鍵,沒有一根是閑着的,剛才被他含住過的那根示指也在“滴滴”地點擊着鼠标左鍵,上下翻飛之間,像初夏的藕帶,又像細嫩的蔥白。

闵丘在門口站了足有幾秒,說不清自己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可能什麽都沒想,也可能一瞬間已經想了很多。

啊,對了,一定是他剛才舔了華金啊,對了,一定是他剛才舔了華金的手,可那只手是抓過鼠标的,上次這鼠标還被華金帶到廁所裏去用過!

說起來他前幾天經常發現洗手間的置物架位置變動,這說明華金不知道帶着電腦進去過多少次了!上完廁所再抓鼠标、抓完鼠标上廁所……噫,華金怎麽能這樣?趕緊去刷牙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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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