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孩子還在嗎？”

淩小閑醒來之後, 問羅湛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羅湛直視他的目光，不回答卻反問:“孩子沒有了你是不是會開心一些？是不是就能吃好睡好, 好好養身子，然後接着跟我鬧別扭？”

淩小閑回望着他, 眼神裏全是茫然無措。

他再次把手摸向依然平坦的小腹, 手指有些微微顫抖。

如果那裏面的小生命沒有了，他真的會開心嗎？他是真心不歡迎那個混合着他和羅湛血脈的孩子嗎？

如果是，為什麽他現在的心裏又酸又疼，像是被人狠狠地剮了一刀？

他不是不想要, 他只是太害怕, 害怕沒辦法對一個鮮活的生命負責，因為他也還只是個孩子, 稚嫩到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知道怎麽去掌控！

羅湛看着他怔怔地無聲息地流下眼淚, 最終嘆息一聲, 彎腰将人摟住。

“孩子還在, 但餘英傑說你有出血的狀況, 這很危險，需要絕對地卧床調養，不能再亂動, 否則, 他真的會沒的……”

……

邱逸揚又來了，羅湛不停地翻着白眼，但卻沒辦法把人趕走。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他留下來的音樂有用, 淩小閑一連幾天都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休養，功放裏反複循環着那些時而舒緩時而激蕩的樂曲。

即使羅湛不太了解那些樂曲的名目出處，但他一個外行聽了都覺得心情平靜安詳了許多。

他把他的感受告訴了淩小閑，淩小閑回答說:“音樂是有魔力的！”

羅湛正要附和，淩小閑又說了句:“我們邱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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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羅湛在心裏暗暗唾罵:這個邱逸揚絕對不是個好鳥，等小閑的身子穩定了，一定要把邱逸揚列入禁止探視的黑名單裏。

但關鍵是現在淩小閑的身子還不穩定，所以邱逸揚到了病房門口的時候，羅湛也不好叫人把他給扔出去。

當他大咧咧地坐在病房裏的小沙發上，監視淩小閑和邱逸揚的談話時，淩小閑說了句:“你快去忙吧，我和邱總說說話。”

這是明顯在嫌他礙事啊？

羅湛心裏頭翻江倒海，臉上卻戴上雙層臉皮:“你們聊，我不忙，一點都不忙。”

其實就在邱逸揚來之前，他已經收拾明白，正要推門而出，去參加一個不得不出席的簽約儀式。

本來應該從公司直接出發的，但他心裏記挂着淩小閑，特意讓司機提前出發，繞道到醫院。

現在說什麽不忙，明顯是謊話嘛！

淩小閑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深處“我懂你，你別裝了！”的意思明顯。

“哦，那行，你們聊，我先走了！”

羅湛無奈起身離去，臨了不忘回頭給邱逸揚一個警告的眼神。

“世事難料。”邱逸揚對淩小閑說道。

“嗯。”淩小閑表示贊同。

之前邱逸揚問他對未來的打算，以至于讓他終于下定決心去做手術。

誰知沒過多久，他居然成了待産的孕婦！

“有什麽打算嗎？”邱逸揚問他。

淩小閑低下頭有些糾結于該怎麽回答:“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很矛盾，之前我并不認為我身體裏多出來的那個系統會有作用，這樣的結果我很意外。我覺得我是不想讓這個結果繼續下去，但是羅湛他……很固執，很堅持。”

邱逸揚起身過去開音響，上次來的時候房間裏還沒有這一套頂級的功放音響，想必是羅湛意識到音樂對于淩小閑的重要性，之後特意搬進來的。

“你不該那麽想，”邱逸揚調好音樂，走回座位，對淩小閑說道。

“孩子是生命的延續，是這個世界得以存續的根本。你有沒有想過，這說不定是你此生中唯一一次，能夠體驗身為人母的奇妙過程。我，喬年，梁敬，羅湛這些大男人，都沒有這個榮幸。”

淩小閑被他別樣的思維打動，擡起頭來看向他。

“小閑，這個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有兩面性，你只看到自己的不幸，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幸運。

至少，你比別人多擁有了一次重新選擇性別的機會。”

淩小閑不好意思地笑了:“邱總，您真會安慰人。”

邱逸揚見他愁容滿面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也跟着會心一笑。

“可是……”笑容一閃而逝，淩小閑接着憂愁道:“可是我以後要怎麽面對他呢？他有一個奇怪的媽媽！而我也很自私，并沒有想要為了孩子變性成女人的偉大胸襟。他一定會因為沒有媽媽而被人恥笑。”

“你的擔憂是多餘的。”邱逸揚繼續勸解他:“每個人都有他自己要面對的路。沒有人是一帆風順，完全沒有煩惱的。你的孩子也一樣。你把他帶到世上，剩下的很多東西都需要他自己去經歷和品嘗。

但不管怎麽樣他都應該覺得慶幸，慶幸他的母親給他一個讓他來到世上經歷這一切的機會。

生是一種權利，小閑，你不該剝奪孩子活下來的權利。

而且，就像我們所說，世事難預料，你又憑什麽斷定，他一定會得不到愛呢？

他和你不同，你從小沒有人疼愛，渴望疼愛，但他不會。

最起碼，他會擁有你的愛，不是嗎？”

他邊說邊望着淩小閑的眼睛，一直望進很深的地方:“我相信不管用什麽身份，你都會愛他，勝過自己的性命！”

……

這個邱逸揚絕對算得上是心腹大患！

羅湛半眯着眼睛盤算着，要怎麽樣才能徹底杜絕邱逸揚和淩小閑的接觸呢？

他的推斷不僅僅依靠男人的直覺，更直接的證據，是在邱逸揚探望了淩小閑，兩人不知道私底下說了什麽之後，淩小閑态度發生了重大轉變。

他居然心平氣和地和自己認真讨論關于孩子的問題。

那态度，已經不是一心想要打掉孩子時的糾結和絕望了。

邱逸揚那個龜孫，他到底跟淩小閑說了什麽？

“羅湛，”淩小閑用他一貫認真專注的态度看着羅湛說道:“我決定生下孩子，但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羅湛有些不悅地問道。

他就知道，一定是邱逸揚那個王八蛋給淩小閑出了什麽歪點子。

“以後不論發生什麽，孩子一定要歸我。”淩小閑堅定地說道。

羅湛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淩小閑要以分手來威脅呢！

“什麽歸你歸我的？孩子是咱倆的，咱倆又不會分開，咱們一家三口會一直在一起。”

淩小閑卻執意要他答應:“将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我只要你答應我。”

羅湛嘆口氣:“小閑，不論我怎麽做，你總是不能相信我是嗎？”

分明他親口說了喜歡他，分明他很認真地對待，分明和淩小閑在一起的時候不再和其他人鬼混。

但淩小閑還是不能相信他。

“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淩小閑說道。

的确，他沒有信心能夠抓住羅湛的整個身心，他那麽高高在上，總有一天會飛走遠去。

“你答應我，我就能安安心心地好好養胎，多辛苦我也能忍着一直到他出生……”

羅湛最終還是點了頭:“好，我答應你。不論發生什麽，都讓你和孩子在一起。這樣行了嗎？”

淩小閑放下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做了決定了，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

跟着放下心來的，還有羅湛。

他上前摟住淩小閑，下巴擱在他的肩頭，閉上眼睛喃喃道:“總算是想通了！小東西，你怎麽這麽倔？這段時間快要折騰死我了！”

淩小閑住醫院，羅大老板就天天往醫院跑，病房裏加的陪護床又小又窄，關鍵是羅湛老是擔心半夜三更的時候淩小閑整什麽幺蛾子，趁自己睡着了暴力對待自己的肚子。

他不是沒這麽幹過，一開始接受不了自己懷孕的事實，羅湛還不讓他打掉，他就拿自己的肚子去撞桌角，幸虧保镖陳強身手敏捷，挺身阻止。

事後羅湛恨不得用手掐死淩小閑，于是夜裏就更加小心翼翼。

所以，羅湛這些天哪裏能睡個好覺呢？

現在淩小閑自己想通了，接受了，他跟着放松下來，才覺得自己真是又累又困。

正要調整姿勢抱着寶貝兒好好睡一覺，忽聽淩小閑又說道:“你把我爸媽扔哪兒去了？”

羅湛睜開眼，眉頭擰成一團，磨着牙道:“寶貝兒，咱能說點兒高興的事兒嗎？”

淩小閑抖了抖肩膀把人甩下去，用同樣不爽的語氣說道:“人是你去接的，接過來就不知道扔哪兒了，太過份了吧？”

“啧！淩小閑，你這就叫狗咬呂洞賓。我去接人，還不是為了哄你開心？誰知道你爸媽那副德行？”

淩小閑聽了不高興，羅湛在他發脾氣前忙又安撫道:“哎，我不是那意思，我也想尊重我的岳父岳母，不過他們……

我把他們關起來，那也是為了教育教育他們，養孩子怎麽能那樣呢？沒聽說過手心手背都是肉嗎？我是替你抱不平！”

淩小閑被戳到了傷心處，一時無語。過了會兒才又說道:“那有什麽辦法？我姓淩，身上流着他們的血，沒有他們我也不可能來到這世上。”

羅湛再次湊過來抱住他，親了親他的短發，嘆息道:“你啊！到底是心太軟！所以從小到大才會受盡欺負。做人有時候要狠一點！”

淩小閑搖搖頭:“他們狠是他們，我和他們不一樣。”

羅湛無奈:“是，不一樣，我的小閑最好了！”

“你去把他們帶過來，我想了很多，要好好跟他們聊一聊。”

羅湛不肯:“你現在還需要休養，要見也得過一段時間。”

淩小閑看他堅持，也答應下來:“但你不能虐待他們。”

“當然了，我怎麽會虐待我的岳父岳母呢！”

羅湛嘴上這麽說着，心裏頭卻想起來當時對手下的吩咐:

“把這兩個老東西找個城郊的養豬場關起來，哎，一定要和豬關在一起。然後讓他們反省錯誤。每天一審，什麽時候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什麽時候放他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