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讨債
王悅覺得謝景這人出現得太是時候了,不早不晚,就跟掐着點似的。
真他媽帥啊。
那女人臨走前的眼神讓王悅覺得能樂呵一天,他不自覺地笑了下,一回頭正好看見謝景望着他,他一頓,立刻斂了笑意,立在原地有些拘謹的樣子。一回神他這才發現,謝景還抓着他的胳膊沒松開。
謝景盯着他看了會兒,确認他沒受什麽傷後,在王悅的注視下緩緩松開手,就在王悅松口氣的時候他忽然又猛地抓緊了,果不其然看見王悅渾身都僵了下。
王悅詫異地擡眸看着他,老實拘謹的樣子差一點就沒兜住,“做、做什麽?”
謝景皺了下眉,“跑什麽?”
“我沒跑啊。”王悅矢口否認。
謝景看了他一會兒,“剛才傷着哪兒沒?”
“沒、沒傷着,我剛才就是……”王悅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解釋這個事兒,要說動手,勉強算得上是他先動手,他先發制人一記頂膝,那男人估計傷得不輕,他自己倒确實沒受什麽傷,但他不好直接和謝景說這個事兒啊。
謝景看着王悅支支吾吾的膩歪樣子,忽然拽了他一把,“跟我過來。”
房間裏,王悅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對面坐着的謝景,猶豫了一會兒後,他從兜裏掏出手機放在了桌案上,“東西我給你送回來了,我下午還有事,我先走了。”
王悅覺得謝景這眼神不大對勁,他頓時失去了再糾纏下去的意思,他起身想離開,剛站起來,謝景忽然開口,他一個激靈。
“你手怎麽了?”
王悅聞聲低頭看了眼,他穿得是件舊校服,原來那件短袖校服洗了沒幹,身上這件是長袖。他伸出手瞧了眼,看見手腕上有幾道很深的抓痕,“哦,沒事,是店裏的貓抓的。”王老板那只貓最近不知道怎麽了,見他就往他懷裏鑽,脾氣也暴,大白天忽然就撓他,一抓就是三道血痕。他伸手擦着傷口,“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他正擦着,手腕忽然給人抓住了,他微微一愣,擡頭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站起來的謝景。
“等等。”謝景起身去櫃子裏翻出點藥,回身朝着王悅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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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悅忙起身,“不、不用了,我這很快就好了,我真有事,我先走了!”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瞧見謝景擡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冷清清。
王悅被吓了下,頓時沒了聲音,他看着謝景低頭替自己擦着藥,不知道為什麽,渾身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他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着實是謝景這個人表現得很奇怪,謝景一擦完藥,他迅速抽回了手,擡頭看了眼謝景,很快就低下頭去。
“多謝。”
謝景沒說話,打量了低着頭裝傻充愣的王悅一會兒,他的視線在王悅的脖頸處停頓住了,少年的膚色蒼白,脖頸很是纖細,上面的傷已經看不出痕跡了。他看了會兒,伸出了手。
王悅哪裏知道謝景想什麽,遲遲聽不見動靜,擡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直接讓他晃了神。
這人的眉眼,真的是似曾相識,太熟悉了。
謝景的手停住了,不着痕跡地轉向一邊,從從桌案上撈過手機,看了眼後,對望着他的王悅說:“多謝。”
“不、不用。”王悅搖搖頭,自覺狀态不對勁,卻仍是忍不住盯着謝景看,一直到謝景有所察覺,他才猛地別開了視線。他暗自心驚,這人他好像真的在哪兒見過?在哪兒呢?
東晉?
開什麽玩笑?!他心頭狠狠跳了下,擡眸望向謝景,一擡頭正好撞上謝景望着他的視線。
謝景見王悅愣愣地看着自己,擡起手,一點點摩挲着他臉頰下方受過傷的地方,看着少年呆愣不設防的樣子,忽然輕輕笑了下。
宿命确實妙不可言。
在謝家那場葬禮過去三個月後,一個普通的清晨,王悅像往常一樣去王老板的店裏幫忙,小巷子裏頭沒什麽人,他往裏頭走,一擡頭看見白牆青瓦下立了個人,長身玉立,眉目舒朗。
那天清晨的日頭很亮,粼粼的跟水似的,王悅盯着那日頭底下的人看了看,忽然就轉不開眼。他想,這個人大概是很閑,也是,古往今來的貴公子瞧上去都很閑。
王悅倒是沒說什麽,在謝景跟着進店的時候給他沏了杯茶,順手将睡在椅子上的大橘貓拎起來扔到了櫃子上,招呼謝景坐下。
謝景看着王悅行雲流水的沏茶動作,微微一頓。
王悅沒察覺到異樣,他心裏在盤算,清澈的茶水從壺口流出來,差不多了,他慢慢停下來,擡手微微一扣盞,将杯子推給了謝景。
謝景伸手接住了,倒是也沒多說什麽。
王悅也說不清楚兩人是怎麽熟稔起來的,好像挺自然而然的就熟悉了,一個整日裝窮苦百姓老實人,另一個整日人傻錢多、老神在在,偶爾在街上撞上會打個招呼,謝景也會主動開車送王悅回去,或是去店裏,兩人在車上也會聊兩句,推心置腹絕不至于,但勉勉強強算是超過了點頭之交。
好像不知不覺間就混成了朋友。
至少王悅自己是這麽覺得的,雖然他心底還是覺得這事挺出乎人意料。
即便是現在,他看謝景依舊跟看個移動的漏底錢袋子差不多,不過謝景這錢袋子比較漂亮,不,是相當漂亮。一個街頭貼膜的能認識這麽個漂亮的錢袋子,并且和他交朋友,無論是當事人還是旁觀者,都覺得這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兒。
做死人生意的王老板瞧着謝景那眼神那就跟瞧見活財神爺一樣,他甚至特意為了謝景開了項專門的活人業務,倒賣茶葉。
謝景目前已經在這家專攻喪葬一條龍的店裏買了快兩百多斤茶葉了,王悅要不是知道王老板是個年過半百的禿頭胖子,按他從前的路數,他會覺得謝景是想睡王老板。
這些話王悅最多是放在心裏念叨,斷人財路有如殺人父母,他對于王老板的茶葉業務一向是敬而遠之,也直到這時候王悅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良心,他對謝景頂多是薅幾把,而王老板明顯是立志要把謝景薅禿了,謝景……如果他确實不想睡王老板,那他反正不差這點錢就是了。
……還是說實話吧,他覺得謝景這人缺心眼。
王悅這麽想着,擡頭瞥了眼,穿着身白襯衣的清瘦少年坐在店鋪裏唯一一張藤椅上,懷中抱着王老板的大橘貓,那貓意外得溫馴極了,謝景低着頭,修長的手輕輕撫過橘貓的脊背,蓬松的暖橘色絨毛在他手底下畫出一兩道淺淺的印子。
王悅心頭動了動,确實是太久沒看見這麽賞心悅目的場景了。
這一天,天悶熱得厲害,傍晚外頭灰蒙蒙的一片,幾乎成了泥漿色,像是要下暴雨。
王悅瞧見王樂在屋裏頭梳頭發,問了一句,“你要出門?”
“嗯。”王樂敷衍地應了一句。
王悅看了眼窗外,回頭對着王樂道:“天色不早了,夜裏估計要下雨。”
“嗯。”王樂沒什麽反應,咬着發圈利索地編着頭發。
“你想去什麽地方?”
王樂不耐煩地皺了下眉,“你管這麽多幹什麽?吃飽了沒事幹?”她甩了下梳好的馬尾,背了書包就往外走,頭也沒回,也沒拿傘。
王悅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直等到王樂的背影消失不見,他才緩緩擡手揉了下太陽穴。一報還一報,他現在算是知道了當年他胡作非為時他母親的心情了。
這麽下去不是個辦法,他還是要找個機會和王樂談談。他當年什麽事兒都敢做,那是因為琅玡王家和王導在後頭給自己兜着,王樂不一樣,十二三歲的年紀,走岔點路,她要後悔一輩子。
王悅敲定了主意,打算今晚等王樂回來和她聊一聊,思及此他有些無奈,王樂對他一向不領情,他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說這些事。回憶了一下他爹王導是怎麽做的,他決定先出門買點東西,邊吃邊聊,總比幹坐着訓話要強。
王悅出了門,去了趟菜市場,等他出來的時候,外頭已經開始下暴雨了,天地間一片混沌,這雨下得可真大。
王悅索性等了會兒,想等雨小一些再走,可天色漸漸暗下來,雨不僅沒小,甚至有越來越兇的趨勢。
王悅沒辦法,刷一下撐了傘往外走,沒走兩步渾身都已經濕透了。
走到出租屋那邊時,還沒走進巷子,王悅就猛地察覺出不對勁,大雨模糊了視野,他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平房。他退出去,換了條路繞過去看了眼,眼中忽然一銳。
牆上和門上被潑了猩紅的油漆,赫然寫了幾個字:“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那字跡沒幹,還在往下滴,看上去是剛寫不久。
王悅對這些東西相當熟悉,他這具身體的正主怎麽死的他還記得很清楚。
王悅對王家父母的事知道得不多,大致了解到王家父母是因為做買賣虧了錢,家底撒得幹幹淨淨還欠了一大筆高利貸,去找朋友借錢的路上出了車禍雙雙去世,留下一對完全不知道事的兒女對付高利貸公司。
之前的王悅把家裏頭所有的錢包括房子和車全部給了出去,被讨債的人逼得走投無路,最終因為被人扒光了潑上油漆綁在小區門口受不了羞辱投水自盡。王悅借着這身體重生,剛接手這爛攤子的時候,也是有些懵的。
對方其實不敢真的動手砍人,主要手段就是恐吓威脅以及羞辱,王悅那時候住的地方每天被人潑紅油漆潑雞血,每天進屋就跟走進兇殺現場似的,一眼看去腸子流了一地,其實全是豬腸。
王悅那時候還不熟悉環境,待了兩天後果斷領着王樂搬家,兩人走在大街上身上加起來沒有二十塊錢,渾身的家當就是幾件舊衣裳。也就是這時,兩人在巷子裏撞見了滿臉油膩做死人生意的王老板,王老板抱着只肥碩的橘貓,摸摸王樂的小臉,把兩人領回家了。
王悅對被上門追債這件事兒的印象相當深刻。
他看了會兒那房子外頭的字,慢慢退出了巷子,就在那一瞬間,他腦子裏忽然想起件事兒。
王樂。
王悅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巷子裏,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卷了把袖子,用力地扯着王樂的頭發将她狠狠甩在了牆上。王樂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泥漿地裏,裙子上掀,頭發散落了一地。
王樂沒哭沒喊,胳膊上摔得全是血,她死死抓着書包,整個人不停顫抖着。
追債的人圍了一圈,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蹲下,有人在後頭給他撐着傘。他輕嘆了口氣,從兜裏掏出支煙點上了,等了半天,他伸手輕輕拍了下王樂的腦袋,“你哥呢?”
“出門了。”
“去哪兒了?”
王樂低頭抱緊了書包,很久才說了一句,“不知道。”
男人抽着煙,打量了她一會兒,問道:“真不知道還是騙人呢?”
“我不知道。”王樂緊緊貼着牆壁,“我出門的時候他還在,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平時呢?”男人耐着性子問道,“他平時在哪?”
“我不知道。”王樂低着頭,攥着拳頭,指甲狠狠掐進肉裏一片發白。
男人看了她一會兒,笑了笑,擡手去摸她的頭發,摸了兩下,忽然猛地用力扯着她的頭往牆上撞去,王樂猛地尖叫起來,狠狠地踹着面前的人,男人什麽都沒說,抓着她的頭發把她望牆上撞了七八下,一直到王樂抽搐着失去力氣,然後他起身一皮鞋利落地踹在了王樂的大腿內側。
“啊!”王樂像是條魚似的猛地彈起來,卻又狠狠地摔趴在了泥水中,整個人蜷縮着顫抖不已。她用力地甩着頭。
“想起來了嗎?”男人蹲下身,輕輕拍了下王樂的肩,“你哥平時在哪?你們吃的喝的錢是哪兒來的?”
王樂顫抖着伏在地上,“我不知道,我和他關系不好,他不管我的。”
男人從王樂的手中扒拉出書包,打開倒了倒,全是些零碎的不值錢小玩意,便宜的眼影發圈還有些口紅什麽的,最後還倒出本書,他翻了兩頁書,問道:“你還在上學?學費哪裏來的?”
“借的。”
“借的?”男人一下子來了興致,摸摸王樂的腦袋,“向誰借的?你爸媽的朋友還是說以前的親戚?你們現在吃的喝的都是他們供的吧?”
王樂半張臉全是泥水,她低着頭,感覺到泥水一點點滑到嘴裏,她張了張口,“我哥借的,我不知道。”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男人問了一句,看着低着頭顫抖的王樂輕輕笑了下,吸了口煙看了眼旁邊的人。
一旁走上來個精瘦的男人,扯着王樂衣領将人拎起來,伸手就去剝她裙子。王樂猛地尖叫起來,整個人瘋了似的胡亂掙紮着,腦海中一片空白,全是要同這群人同歸于盡的念頭,混亂中她咬住了一個人的胳膊,下一刻裙子被撕開,她整個人被狠狠甩在了牆壁上,這一下力道極大,後腦勺撞到牆,嗡的一聲。
王悅走進巷子看見的就是這一幕,所有的血仿佛全湧到了腦子裏,轟的一聲,他有一瞬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壓抑了許久的戾氣從骨頭裏一點點滲出來,越滲越快,一點一滴最終彙聚成流在血液中奔騰呼嘯,王悅殺過人,他知道想殺人是種什麽感覺,也知道殺意是怎麽一回事。
天地間大雨傾盆,雨下得轟轟烈烈。
王悅放下手裏的東西,朝着那巷子的那邊走過去,那一瞬間他忽然就想起很多年的一幕,他陪着曹淑去揚州,渡江的時候,曹淑指着江流對面平靜道,“你小妹妹就埋在那兒,上頭還埋了壇女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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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