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漢服

淩晨兩點。

肩上忽然微微一沉,謝景看了眼困得下意識窩在他懷裏睡過去的王悅,伸手将電視關上。兩人還真就這麽坐在床上看了一晚上的古裝宮鬥劇,王悅眼裏相當嫌棄可人還是很老實地看了一集又一集,連飯都不想吃,謝景就看着他坐在沙發裏一下又一下點着頭最後窩在他懷裏睡過去了,他低頭看着王悅,抱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輕輕揉了下他的腦袋。

他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過了二十年一個人的日子,忽然覺得兩個人過也很舒服。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注意到王悅了,這個人和普通人瞧着并沒有什麽不一樣,會玩小心思,會耍狠,也會裝老實,這樣的人在世上也是不少的,說來他好像其實和別人沒什麽不一樣,卻又真的是處處都不一樣,連吃飯喝水都好像不一樣。

從前覺得喜歡上一件東西或是喜歡上一個人是件遙不可及的事兒,可真遇上了,又覺得自然而然,他望着你,你就知道其實你在心底喜歡着他,你就會希望他也喜歡着你,接着便是兩情相悅。世上感情之事好像就這麽簡單。

謝景低頭看着窩在他懷中沉沉睡去的王悅,眼中有幾分暗沉,剛喜歡的時候他總是有些擔心自己這性子不知道如何去喜歡一個人,如今卻又開始擔心,會不會吓着他。

謝景沒睡過,抱着王悅回了卧室,他盯着王悅看了大半個晚上,看着他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抱緊了自己。

刷了一晚上劇,王悅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清晨的陽光從窗戶裏打進來,他惺忪着睡眼從被子裏鑽出來,擡手抓了下頭發,忽然看着陌生的房間擺設一愣。

想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自己這是在謝景家,然後呢?

他昨天淹了謝景的家。

王悅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他刷一下掀開被子翻身下床,推開門就往樓下走,剛沿着樓梯走了兩步,身形一頓。

穿着件寬松灰色毛衣的謝景站在桌子前,修長的手捏着白瓷勺子,輕輕攪着砂鍋裏的白粥,清晨的陽光穿過落地窗靜靜打在他身上,溫文爾雅的。

王悅忽然莫名就轉不開眼了,滿堂都是暖暖的日光,日光裏站着個暖暖的人。他覺得謝景這個人好像特別襯陽光,就跟玉似的,在太陽光底下尤其驚豔。他上輩子混跡各種明鏡廟堂花柳巷,什麽樣的佳人少年和世家君子沒見過,可第一次遇上像這樣氣質好的,他站在樓梯上,一下子竟是看怔了。

樓梯傳來幾聲腳步聲,謝景知道是王悅下來了,可一會兒就突然沒了動靜,他略帶疑惑地回頭看去,王悅身上還套着他的白襯衫,赤着腳踩在樓梯上,頭發有些亂,一雙的琥珀色眼睛呆愣地看向自己,看上去像是有些迷茫。

謝景看了會兒,“醒了?”他的視線落在王悅的一雙腳上。

王悅有些傻的“嗯”了一聲,赤着腳沿着樓梯慢慢往下走,一直走到謝景身邊,盯着謝景面前砂鍋裏的粥看,半晌開口問道:“這是什麽?”

“早餐,銀耳蓮子粥。”謝景話音剛落,就看見王悅一聲不吭地擡起頭,一雙圓圓的琥珀色眼睛就這麽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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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忽然輕輕抽了下眉,捏着勺子的手頓了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收回視線,執着白瓷勺子舀了一小勺粥,他低頭抿了口試了下溫度,一擡頭發現王悅正緊緊盯着自己的動作,謝景一頓,把勺子湊到了王悅的嘴邊。

“你在幹什麽?”王悅手肘撐着桌子,視線落在謝景捏着勺子的手上。

“嘗嘗。”

王悅眼神微動,擡頭看了眼泰然自若的謝景,他慢慢伸長了脖子,低頭就這勺子喝了一小口,抿着唇半晌,他擡頭看向謝景,一聲不吭。這人不做廚子真是暴殄天物了!

謝景覺得王悅那眼神就跟街邊等着投喂卻沒人搭理的小動物一樣,那眼神看得他忽然就特別想揉一下他的腦袋,下一刻,他就意識到自己已經伸出了手。

王悅正趁着謝景走神低頭湊近了他的勺子又喝了口,忽然感覺謝景的手放在了自己頭上,他一頓,略帶疑惑地擡頭看去,“你做什麽?”

謝景不着痕跡地收回手,“去把鞋穿上,我給你盛一碗。”

王悅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扶了下桌子就轉身往樓上跑。

在他身後,謝景靜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雙眼忽然溫柔了起來,他低頭就着王悅沒喝完的粥喝了口,感覺還可以,而後伸手從一旁端起了只白瓷碗。王悅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謝景卷着袖子在盛粥,他看着他,走下了樓。

很多年後,王悅依舊清晰地記得這一幕,清晨陽光下,穿着件灰色毛衣的謝景捏着白瓷勺子給自己盛一碗粥,粥裏放了銀耳和蓮子,熬得恰到好處。這麽些年過去,天南海北願意陪他一醉方休的人數也數不清,可在清晨為他熬一碗粥的卻僅此一人而已。風吹雨打十多年,烏衣巷榮辱沉浮,琅玡王氏祠堂又添新瓦,他在建康街頭醉別了無數故人知交,在深夜的街巷吐得直不起腰,有人來撿他回家,他在他的背上回憶前塵往事,忽然就忍不住哽咽到淚流滿面。

那都是很久之後的事兒了,如今的王悅還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桌子前,接過謝景遞過來的碗,心滿意足地消受。

謝景送王悅回家,今天是周六,推門進去的時候,屋子裏沒有人。

他讓謝景坐下,去給他倒了杯水,謝景頭一次走進來這屋子,落落大方地四下打量着。忽然,他的視線在床頭那一堆書上頓住了,望着王悅道:“你喜歡歷史?”

“嗯。”王悅沒多說什麽,擡起杯子手喝了口水。

就在這時候,卧室的門忽然被拉開了,王悅就随意地回頭看了眼。

“噗。”他一口水就這麽直接噴了出來。

“咳咳。”他忙伸手去擦嘴角的水漬,邊将桌子上濺濕的宣紙撿起來邊目不轉睛地盯着王樂,整個人都看懵了,“你……”

王樂一見王悅那震驚神色,有些詫異,“你活見鬼了?還是這水有毒?”

“你……”王悅盯着王樂那一頭亮眼的粉紅色大燙卷,想說句什麽,喉嚨像是被封住了一樣,那抹亮麗的粉紅色潋滟而粉嫩,晃得王悅腦子裏噼噼啪啪的響,他鎮定地端起剛手抖潑出去一半的水又喝了一口,仔細看去,他捏着玻璃杯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王樂想伸手理一下劉海,忽然又想到臉上還有妝,硬生生忍住了。她低頭不耐煩地扯着漢服的帶子,随口道:“王悅你總算是回來了?你這兩天幹什麽去了?我昨天接着你電話,聽說你炸人家水管去了?”她一邊說着話,一邊用力扯着那漢服的一角想把它掰正,扯的手上青筋都跳出來了,忽然她狠狠一甩手罵道,“操!這什麽反人類的設計!”

“你在幹什麽?”王悅總算從那頂水色泱泱的粉色頭發上轉開了視線,打量了眼王樂身上套的亂七八糟的衣裳,他忽然一怔,那是套竹青色的漢服,看上去應該經過了簡化,但保留了漢服最基本的特色。王悅看着那件款式熟悉的衣裳,望着屋子中央穿着古裝的王樂,眼神停住了。

身穿漢服的王樂。

王樂扯了半天腰帶和衣襟,皺着眉開口道:“學校有個文藝晚會,我們班排了個節目,每個人都要穿漢服上臺,煩死了,還要帶一副字過去,這衣服是我們班班長管學校藝術團借的衣服,我試一下大小。”她說着話攥着那衣襟一角又去扯,咬着牙道:“學校旁邊理發店老板說他老婆跑了,要打折促銷,老子昨天去染了個頭發,二十塊錢,不要錢似的。”

王悅看得眉頭一緊,“別拽那衣角,這衣裳不是這麽穿的,王樂你別拽它。”他走上前,下意識就伸出了手理了下那衣裳的衣擺,動作輕車熟路。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衣裳款式,他看了眼王樂,“把手擡起來。”

王樂看了眼幫他整理衣裳的王悅,先是詫異,猶豫過後慢慢擡高了手。

王悅一點點慢慢替她整理着衣襟,最後伸手環住她的腰從背後将腰帶輕輕系上了,輕輕一聲響,他起身看向王樂,眼中忽然就靜了。

亭亭玉立的古裝少女,細腰廣袖,眉眼清麗,正像是舊時畫上走下來的魏晉士女。王悅一直沒能想象得出來王樂穿古裝的樣子,可這一幕真的出現在眼前,他腦海中一下子就想象出了王樂走進烏衣巷王家府邸的模樣,少女穿着襦裙坐在庭院裏煮茶看書,那就是琅玡王氏養出來的女兒。

王樂看着對着自己發愣的王悅,皺了下眉,“怎麽了?哪兒不對嗎?還是很奇怪?操!老子就說一定很奇怪!他媽的藝術團一群王八蛋非得要穿!”

“不,沒有。”王悅搖了下頭,“你這樣穿很好看。”

謝景倚着門看着這一幕,他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王悅。

“好看?我操!真的?!”王樂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從一旁的椅子上拿了只東西過來,“對了,還有這玩意,王悅,這玩意兒怎麽戴?鬥篷!”

王悅看了眼王樂手中的灰色的竹戴笠,看着她拿在手裏翻來覆去,他眼神微微動了下,伸出手輕輕将那戴笠拿到了手上。

王樂打從拿到那戴笠起就沒停下來過對它的嫌棄,此時定睛一看,這灰蓬蓬的跟塊抹布似的,真是醜到一言難盡,她忍不住開口道:“我操!這他媽的也太醜了吧?我去!這要怎麽往頭上戴?靠!”

王悅聞聲掀起眼皮淡淡看了眼王樂,單手捏着那戴笠的邊緣,擡手輕輕戴上了,他的動作很熟練,可謂駕輕就熟行雲流水,輕輕壓了下戴笠邊緣,他擡眸掃向王樂。

王樂猛地住了嘴,忽然就瞪大了眼,卧槽!這人……這人怎麽戴起來那麽好看?卧槽!

青黃色竹戴笠,淡灰色輕紗,王悅擡眸靜靜望着他,眼中有山水,他輕輕敲了下戴笠的邊緣,輕輕一聲響,好像這巍巍魏晉兩百年盡剩下了風流。

謝景原本只是靜靜看着,直到王悅擡頭那一瞬間,他眼底忽然起了浩瀚波瀾,他目不轉睛地望着王悅,沒有說話。

“就這樣戴,不醜。”王悅伸手将那戴笠摘下了,遞還給了王樂,開口道:“你剛說你們每個人還要帶一副字過去?”

王樂愣愣地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修文截止!!!

後面的章節對不上!!!

慎入!!!

前後劇情完全銜接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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