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眼界

王悅在案前坐下, 擡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瞧了眼謝景,又給他倒了杯。

謝景望着他沒說話,也沒去伸手接那茶。

王悅自己慢慢把茶放下了, 他轉着竹笛望着謝景笑了下, 半晌才道:“不想見我?”

謝景一言不發。

王悅倒是不在乎, 笑了聲, 他靜靜看着謝景,許久才說了一句,“你能應我一句嗎?”

謝景望着他。

王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幹什麽, 他打量着不說話的謝景, 笛子輕輕敲着手背, 屋子裏靜得只聞風拍竹窗聲。終于, 他笑了聲,伸出手去, 揚手一把掀了面前的桌案。

哐當一陣巨響,茶杯瓷碗摔了一地。

謝景神色冷淡依舊,連眼都沒擡一下。

王悅擡手扯開了自己的衣領,朝着謝景靠過去, 他低身側頭吻住了謝景,擡手将人抱住了,手臂猛地用力将人一把壓在了席子上。

沒察覺到回應也沒被推開,他低頭看謝景,卻撞上了一雙清冷的眼, 他反倒看笑了,擡手緩慢而用力扯了下自己的衣領,“上我嗎?”

謝景沒有動作。

王悅看了他一會兒,終于低聲笑了,他扶額片刻,擡手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還未收拾整齊,手腕被人抓住了。他低頭看去,下一刻眼前天旋地轉,他後背撞着了什麽,卻沒覺得疼,謝景将手墊在了他身下。他摔在了地上。

謝景将人壓在了身下,他伸出手緩緩插進王悅的頭發,一點點用力,他的眼神昏暗而清醒,終于,他低頭吻住了王悅,屋子裏安靜至極,爐子裏燒了一天的火熄了下去,冷意一點點竄上來,他緩緩抓緊了王悅的頭發,強迫他仰起頭。

“唔……”王悅抖了下,忽然抓緊了謝景用力地吻着他,玉質衣帶鈎摔在地上的聲音響起來,外衫被扯了下來,王悅被吻得喘不上氣來,逼近窒息的感覺讓他無意識地側過頭,卻又猛地被掰正了。他看向謝景,等謝景松開他的時候,他整個人伏在地上劇烈喘息着。

(此處有一千字的車,我……)

風一陣陣打在窗上。

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裏聽不見一絲聲音,爐子的火已經徹底熄了,階前夜涼如水。

謝景看着蜷縮在地上垂着頭沒說話的王悅,半晌,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終于,他起身拾起衣裳将王悅攏住了。

王悅臉色蒼白,他被謝景安靜地抱了一會兒,身體一點點暖回來,眼睛也幹了,冷靜下來後他的神色有些無所謂,他拿謝景的袖子擦去了自己股間的血和白濁,謝景攏住伸手撫上他的臉的瞬間,他忽然仰頭吻住了謝景。

謝景頓住了,眼睫極輕地扇了下。

王悅停下來打量了他一會兒,一點點吻着他,他抱緊了謝景的脖頸,直到謝景猛地用力一把推開了他。被推開的王悅愣住了,他看向謝景,遲遲沒反應過來。謝景望着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起身去拿藥,給王悅上藥的時候,他抱着王悅,手忽然顫抖了起來。

王悅倚着窗戶看着謝景,身上的傷已經都上過了藥,只餘手腕上兩道青紫勒痕。

王悅望着給他塗藥的謝景,終于低聲道:“你放手桓桃一案吧。”他嗓子啞得幾乎沒有聲音。

謝景的手微微一頓,他擡眸看向王悅。

王悅迎着謝景的視線,“我答應了他長姊要救他,我如今是個什麽境地你也知道,看在你我過往情分上,你放他一馬吧。”

謝景看了會兒,伸手輕撫上王悅的臉,“你今日找我是為了這事?”

王悅昏昏沉沉的也聽不出謝景的語氣,他親了下謝景的手,又覺得那手涼得厲害,輕輕攏住了。

謝景看了王悅許久,終于開口道:“我會留意。”

王悅低低說了聲,“多謝。”

謝景聞聲沒了聲音,還是王悅伸出手去抱住了他,他這才将王悅用力地攬入了懷中。

……

夜裏頭,王悅睜開了眼,他睡不着,他真的睡不着,他望着身側的謝景,他一直盯着他瞧。

一走出謝家大門,王悅的神色就恢複了漠然,腳下有些虛浮,他沒作聲,朝着一個方向走去。夜裏頭的風有些冷,他收了下領口,将脖子上的痕跡遮了。

牢門被打開。

桓桃睜開眼,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很久,“怎麽是你?”

王悅倚着牢門看着他,輕輕拂去了身上的灰,“走吧。”

囚衣帶血,桓桃坐在地上平靜地望着王悅,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王悅聞聲望了眼桓桃,忽然嗤笑了聲,倒也沒太調侃這位半死不活的舊日下屬,“別逞英雄了!走吧,你長姊夜夜跪在我跟前嚎,眼淚都快流幹了,你趕緊出去把她帶走,算你們姐弟倆放過我。”

桓桃的手極輕地抖了下,他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緒。

王悅看着他,好半晌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你鬧什麽啊?”

桓桃沉默了許久,低聲問道:“你不恨我?”

王悅似乎被問住了,良久才開口道:“恨你又能如何?你人殺都殺了,事情到了今日這地步,寒門大勢已去,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桓桃低聲道:“殺了我,你心裏頭痛快些。”

王悅瞧了他半晌,心頭萬般無奈,他在桓桃眼裏究竟是個什麽人物?前段日子權術玩多了,人人都當他多智又冷血,卻不想他要真的這般神乎其神,他還能落到今日這地步?他早風光去了!王悅也懶得解釋,瞧着桓桃良久,嘆了口氣,“行了行了,乖啊,別鬧了,趕緊回家去吧。”

桓桃望了王悅一眼。

王悅低聲道:“輸了就輸了吧,你當日猖成這樣,我還道你輸得起,早知你一輸了就尋死覓活的,我當日就不用你了。”

桓桃一點點攥緊了手,許多話說不出來。

王悅又道:“離開建康吧,去外頭做個官,說不定多年後又能回來建康呼風喚雨,來日方長,你還不到而立之年,一輩子還長。”他笑了下,“去看看江山,看看天有多高,看看海有多闊。”

“你呢?”

王悅愣了下,擡眸看向桓桃,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麽一句,他輕笑了聲,“我還用得着你管?”

“你沒路了。”

“山登絕頂我為峰,我腳下的都是路。”王悅望着桓桃笑,“這建康城這輩子我是出不去了,我生在這兒,死在這兒,我哪裏也不去。”

桓桃忽然有股說不上來的沉痛感,他擡手緩緩擦去了嘴角的血污。

王悅看着他,“別這麽喪氣,認輸又不是讓你認錯,這麽委屈做什麽?”他低下身去,輕輕将桓桃扶了起來。

桓桃陰沉着臉,久久說不出話來。

次日一大清早。

王悅看了一出認親的大戲。

桓桃的長姊一瞧見消瘦如此的幼弟,眼淚一下子下來了,她撲上去一把抓住了桓桃的胳膊,“初李!”她瞧着桓桃臉上的傷,“怎麽傷得這麽重?初李!”她顫着手去兜裏摸出方水紅色的帕子,輕輕幫桓桃擦着臉上的血。

“我沒事。”

那女子一聽這話便哭得不成樣子了,“你要是出點事,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桓桃瞧見她哭了,伸手去小心地擦她的眼淚,“可別哭了。”

“不哭!”女子忙伸手抹去了眼淚擠出抹笑,“我不哭,我……”她看向一旁的王悅。

王悅立刻擺手,“別謝了,趕緊回家吧。”他這些日子給桓桃這姐姐哭怕了,一見着她的眼淚就瘆得慌,他說完這一句,擺了下手立刻回身往外走。

桓桃望着王悅的背影,偌大的街道上只有王悅一個人,他負手走着,秋風穿堂而過。

“怎麽了?”桓桃的長姊問了聲,見桓桃望着王悅,她低聲道:“中書都回家了,咱們也回去吧,天這麽冷,有話咱們回家說。”

桓桃看了許久,終于點了下頭。

心中許多事,都成了嘆息。他朝遠方走去。

天盡頭是大好河山。

寒士刮起的風終于消寂下去了,仿佛從未出現過,魏晉士大夫風流之下,無數凍死骨還在苦捱,無數人都在等待着天亮的那一刻。夜裏頭有了光,又瞬間熄下去,天地間一片沉沉昏暗,可火光從未離開,它藏在許多人的心裏頭,滾燙而熱烈。終有一日,鳳凰歸巢,浴火而生,這火光還會再起,烈火燎原之日,蕩盡人間妖氛。

黑暗會散去的。

這是個混亂的朝代,有東漢士大夫風氣的累病,有隋唐之風的端倪,承前啓後,繼往開來。

有人說,盛唐之氣相初露端倪,是在魏晉的風骨中乍現。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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