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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客。
這話說的,連芍藥也不自覺的撇開眼,不去看大奶奶的窘迫模樣。
顧知薇渾然不知對方語氣中的失誤,放下撚着果脯的碟子,芍藥遞上溫熱帕子,細細把蔥白手指擦幹淨了,才走到顧大嫂面前,道:
“大嫂,現在已經是陽春三月天了,大嫂怎麽又把冬日裏的貉絨襖裙穿出來了?這麽熱的天,又帶這麽多朱翠首飾,沒得壓的人頭疼。”
說着,素手輕擡,玉白腕子微微抖動,不等顧大嫂反應過來,滿頭朱翠便被人抽的一幹二淨。
“我…這…”
顧大嫂看着杉木桌面上,金光耀眼的首飾,心底裏一慌,沒了這些首飾妝扮,她怕是更醜了吧。暖廳裏不止是有公公婆婆,可還有她男人呢。
不行,不能讓妹妹把簪子都摘了,就算是她長的好看也不成。
顧大嫂伸手就要拉住顧知薇腕子,被她輕巧的躲了過去。見顧大嫂一臉忐忑,笑吟吟道:
“我往日裏最愛捯饬個花兒粉的,嫂子不是還說過我奢侈糜費,左右是公中的銀錢,今日裏我便用這些,倒騰個新嫂子出來。”
這話一說,顧大嫂頓時坐也坐不穩了,慌忙解釋道:
“老爺偏心西院兒,如今銀錢米糧都送到那院子裏,你哥哥一個窮翰林能有多少銀子?咱們幾口人,吃穿用度可不是要儉省着。”
“便是婆婆那裏有鋪子莊園,也要儉省着用。将來你還要嫁人,難不成不要嫁妝了?”
“嫂子對我好,我知道。”
顧知薇把她按下,在椅子後站了,笑道,
“我往日裏不懂事兒,聽她們說兩句便跟嫂子離了心。過去的事兒嫂子別往心底去,你放心,往後有我。
總不能讓咱們正房吃了虧去。”
顧大嫂哪成想,昔日裏最是讨厭自己的妹妹,竟然要幫自己張羅打扮,她…不是覺得她這個嫂子粗魯蠻橫,最是無禮嗎?
迎着顧知薇水漾漾目光,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見底,往日都是嘲諷和譏笑的臉頰,此刻也是笑意瑩瑩,顧大嫂忍不住擡手掐了一下自己胳膊,指痕斑斑青紫,疼的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難不成,她男人的妹妹真變好了?
顧知薇沒瞧見這個,她說完話便轉身招呼着,先是讓丫鬟把屏風搬過來,頂天立地的屏風九疊雲錦,密密遮住人影。
遠處光影落明湖,青黛光紫一片。這樣的天氣,宛如前世她身死的時候。
娘死後,她還有大嫂,被囚.禁顧府,飽受侮辱。往事既然還沒有發生,她又重回到十五歲這年,無論如何,是不能讓家裏面舊事重演。
深吸了口氣,顧知薇拉着顧大嫂往屏風隔成的暖間行去。
當務之急,可不能讓她嫂子這個模樣去見人。嫂子生的模樣不好,可人品性子都是頂尖的,前世家裏敗落,嫂子更是豁出命來供養她。這樣的嫂子,不能任由外人嘲笑。
密實屏風裏頭,是早就備下的衣裙,迎着顧大嫂不解目光,顧知薇把月白襦裙遞給她道:
“如今京城裏都是穿這樣的襦裙,嫂子的榴紅毛領雖好看,到底是穿着又熱又累的,我給嫂子守着,快換了這衣裳。”
暖香鋪面襲來,小姑子說話溫柔不允許拒絕,顧大嫂迷迷糊糊的,便把裏外衣裳換了。
蔻紅褙子顏色鮮亮又不刺眼,嫂子膚色偏黑,若是豔紅色,倒顯得她又黃又黑,不如蔻紅來的溫柔,果然最适合嫂子這樣的新婦。
顧知薇贊許的點點頭,從顧大嫂如山中的釵環中撿出兩三支玉簪,斜斜箍住發髻。高髻雖美,發包太多不适合顧大嫂身子魁梧的人,墜馬髻就很好,娉婷窈窕,為顧大嫂多添了幾分女人味。
顧大嫂恍若置身夢中,她從未見過這個模樣的自己。眉黛纖細,唇紅齒白,細細的茉莉花籽粉細膩柔滑,遮了黃黑膚色,眉目流轉間滿是堅毅之色。
布料都是上好的雲錦,雖比不得娘娘賞的蜀錦名貴,可平日裏也要一金才能抵得一匹。顧大嫂出身的羅家是武将起身,節儉慣了,哪裏舍得穿這麽好?
欣喜的同時,顧大嫂心底裏泛起疑惑,昔日裏家裏面最不好相處的顧知薇,怎麽會想要妝扮自己呢?
迷茫眼神看向顧知薇,十五歲少女正是顏色姣好的時候,櫻粉織錦羅裙勾勒纖細腰線,褙子是櫻紅缫絲織就,顧大嫂從沒見過這樣的花樣,心底裏知道,這便是西院裏和老爺争執了半日,想要而不能得的蜀錦。
“薇姐兒,你…”怎麽突然變了呢?
顧大嫂蠕動了兩下嘴唇,終究是沒有說出來。罷了,她男人只有一個妹妹,她又是在北地摔摔打打長大的,不懂這些深閨裏女兒們的心思很正常。左右是一家人,往後慢慢相處就是了。
顧知薇展顏一笑,朝顧大嫂道:
“走吧,嫂子。不是說爹在等着?
還有哥哥,哥哥見了這個模樣的嫂子,定是極為喜歡的!”
提起顧大哥,顧大嫂臉一紅,往日裏強裝出精幹的模樣消失不見,心底裏酸酸甜甜,她男人,真會喜歡她這樣?
綴錦樓繁華綠蔭一片,往日裏不曾敞開的花廳暖房次第開放,只為迎接最尊貴的客人。
傅仲正闊步坐在綴錦樓正堂,手持開紋硫片褚紅茶盞,指節分明,蒼然有力。
茶葉是顧知薇讓人送去的明前茶,茶瓣嬌嫩清新淡雅。傅仲正素來喜歡這樣的茶葉,清淡倒是其次,只茶香雲翳中,緩解了沙場的血腥戰亂之氣。
顧蘇鄂側身在傅仲正左側坐了,顧至善坐于下首,三人略寒暄幾句,顧蘇鄂便直入主題,
“今日朝堂上敬王上本,說是鎮北王軍費奢靡,有貪污之嫌。王爺您可有應對之策?”
顧至善也在打量傅仲正,傅仲正今年二十二,正是風華正茂的好時候。只是在顧至善眼裏,這人不過是大齡未婚的男人。
算起來,傅仲正比自己大五歲,比妹妹大七歲。這人這麽大年紀都不成婚,聽說,還拒絕了陛下賞賜下來的宮女,該不會,他不ju吧?
游移目光從傅仲正紫色直裰朝服劃過,浏覽過腰間蟠龍雲翔蝠紋腰帶,落在兩條長腿之間。
心底裏暗暗嘀咕,看起來倒是風神俊朗,不像是個冷血将軍,反倒是有兩份儒雅風流的氣派來。
雙腿肌肉雄勁,看起來倒是結實有力。顧至善自己也不矮,可和傅仲正比起來,倒是要矮他半頭。
可惜,這麽個頂天立地的人物,竟然是個不ju的。
顧至善心底裏可惜,錯開眼去看他老爹,爹素來喜歡這樣的人物,怕是對他會贊嘆有加。
果然,顧蘇鄂長鬓美須,飽經滄桑的雙目精銳有力,正一臉專注的聽傅仲正說話,是不是捋捋胡須表示贊賞。
真有這麽好?顧至善凝神聽傅仲正講話,試圖尋出個一二三的毛病出來。
“...陛下素來仁慈清正,此次敬王無端加害怕是早就預謀。某雖不怕,可也到底連累學士為某奔走。”
傅仲正眉骨深邃,言辭之中滿是歉意。上輩子他得皇叔信任,活的張揚自在,素來不懼流言蜚語,任由敬王污蔑自己名聲。
就比如他征戰沙場,保家衛國一心盡忠,卻在民間換來‘閻王爺’之稱,若非有人故意陷害,怎會如此。
小兒提起鎮北王三字便止夜啼,皇叔多次動了想過繼自己的念頭卻總是被衆臣以死相勸。
如今想起來皇叔讓自己跟着顧學士處理朝政,未嘗沒有扶持自己的念頭,可惜,上輩子他除了連累顧學士身死,旁的榮耀都沒有給他。
他活着倒也罷了,他戰死後,先是常達羅家等忠心耿耿之人被奪權謀殺,後是顧學士這樣清流俊士,但凡是為自己說話的,都被敬王一一鏟除。
既老天厚愛,得他重活一世。總要矯正名聲,也好在民間有個親厚愛民、盡國盡忠的名聲出來。
“食君之俸祿,為君王解憂,乃臣子本分。”
顧蘇鄂倒是不在意,見傅仲正不在意,似有周全之策,也就按下不再提起這事兒,笑着捋捋短須,反而勸誡傅仲正道,
“王爺凱旋而歸,陛下本該風光賞賜,只是敬王拿鞑子王庭中被斬的婦孺作筏子,說王爺殺伐太過,民間提起鎮北王便心生懼意,不堪為君。
滿堂文臣大半贊同,依顧某看,這事兒倒是比軍費來得要緊。”
“如今勝了他們一個一個跳出來歡騰,全都是些放馬後炮得玩意兒,當初鞑子犯邊,怎麽不見他們出來說話?”
顧至善聽了這話,忍不住為傅仲正叫屈。去歲冬季鞑子犯邊,連破幾城直指京城,滿朝男兒無一出戰,一個個跟鹌鹑似的不敢吭聲,虧得恭王世子主動出征,這才換的朝廷安寧。
如今得勝回來,這群人倒是覺得自己功勞多大似的,朝堂上跟蒼蠅一般嗡嗡說話,沒得招人嫌棄。
顧蘇鄂見兒子語調粗魯,額角蹦出三條直線,本想回身踹他。可到底是礙于傅仲正在場,不好太過張揚,揉了揉額角,語含警告,
“你仔細着說話。”
“爹~!”
顧至善見二人也說不出個什麽頭緒,拿起茶盞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提高聲音,道,
“你們說這麽多,不就是為着王爺名聲不好?要我看,不如找戲班子排上幾部征戰鞑子的戲碼出來,梨園裏每日演繹上幾次,饒是沒聽過鎮北王的,也會被他孤軍征戰鞑子的大義感動。”
顧蘇鄂聞言和傅仲正對視,這法子好!
見二人同意,顧至善反倒是撇了個白眼,滿是不屑,“爹,你素來讓我讀書,讀腐了書有什麽好處?連這麽簡單的方法都想不到!”
“你!”
顧蘇鄂繃不住臉皮,懶得和這逆子說話,一腳踹在顧至善椅子上,呵斥他,“還不快去看看你妹妹,怎麽還不過來?”
走就走,顧至善氣沖沖一摔袍子出了屋子。
回首聽見屋子裏顧蘇鄂笑聲不斷,他冷哼一聲,他們兩個倒是臭味相投,一個腦袋迂腐,一個身體殘疾不能人.道,他是個多餘的,他們兩個倒像是一對父子。
作者有話說: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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