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
“怎麽不好了?”
顧知薇忙拉住崔媽媽手, “太太不是前幾日還好好的, 怎麽好端端的不好了?”
崔媽媽深喘兩口氣, 道,“昨兒太太便覺得心口悶的難受,早起見老爺出去便又歇下了。
誰知中午吃了點兒高粱做的窩窩頭, 整個人便捂着心口喊疼。吃了娘娘給的護心丸也不擋用,如今還在床上躺着呢。”
“嫂子, 你快去清華堂看看娘親。我親自去爹那裏要了名剌, 請太醫院胡太醫過來。”
顧知薇行事井井有條, 稍一思索便有了章程,朝崔媽媽道, “媽媽你快回去,清華堂裏少不得媽媽,媽媽在那裏,我也安心幾分。”
說着, 便疾步往前院奔去。二門外守着的小厮見有急事, 忙不疊往裏通傳, 不等顧知薇趕到, 消息便傳到綴錦樓。
顧蘇鄂聞言不甚摔了茶盞,他哪裏能想到, 妻子多年前埋下的隐疾複發, 額上青筋直冒,朝傳話的小厮罵道,
“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快備了我的車馬,去太醫院接人!”
往日裏清俊儒雅的學士,此刻完全失了分寸。傅仲正見此,不由憂心起顧知薇。
方才見她嫂子雖有幾分脾性,可到底不是聰明睿智之人。顧至善更是一根腸子到底的人物,平日裏想什麽,一眼便被人看穿。
唯獨顧知薇,許是娘娘親自教養的關系,模樣氣派倒不似是臣子家,反倒是有了幾分天家氣派。
前世顧夫人過世,她便如同小死一般,在水月庵裏将養了半月才好。整個人瘦成一把骨頭似的,原本就骨質羸弱,清減幾分後更是楚楚可憐,看了便極為讓人心疼。
若想讓她安好,得保顧夫人平安無事才行。傅仲正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朝顧蘇鄂拱手道,
“若是家人去太醫院,少不得耽誤些功夫。顧學士不如往後院去坐鎮,某即刻出發,不到半刻鐘便能從太醫院來回,也好解大人憂心。”
顧蘇鄂求之不得,忙起身超傅仲正拱手道,“勞鎮北王費心,若救了內子性命,往後自當結草銜環,以報今日之恩。”
傅仲正當即轉身往外行去,他所騎為千裏良駒,昔日裏鞑子王庭供上所用。陛下見傅仲正善騎賞了給他,通體純黑無一雜毛,天下無駒可比。
剛出綴錦樓,正要過書房往外院去,便見顧知薇神色着急,巴掌大的臉頰走的冒汗,額上劉海微微汗濕,雖狼狽,可絲毫不損她清麗榮色。
傅仲正略一頓足,等顧知薇看見他,道,“你不必擔心,我定将胡太醫帶回。”
顧知薇眼眶泛紅,正覺得六神無主,傅仲正這話似是幾句魄力,穩定她焦慮內心。正要道謝,便見他疾步往外行去。
何四牽着馬早在門外等着,不多時,馬蹄聲聲而去,顧知薇瞧瞧松了口氣,也不去理會顧蘇鄂如今在哪裏,轉身往後院行去。
傅仲正他自來說話算話,前世保家衛國暫且不說,便是平日裏雖對她不愛護,可每逢年節,也少不得有東西送來。這麽周全的一個人,定是可以把胡太醫請來。
娘啊娘,請你一定要堅持住。您還沒看見那宋姨娘沉淪地獄,還沒看見顧知花生不如死,怎麽就突然倒下了?
前世,娘明明是好好的啊,一家人一起在戲臺看戲,雖有宋姨娘礙眼,可也算得上和諧恩愛。怎麽就,好好的,突然就昏迷了!
顧知薇踉跄進了清華堂,有顧大嫂坐鎮,她行事頗有章法,清華堂倒和往日沒什麽不同。來往丫鬟神色也不見慌亂,見顧知薇進來,忙引着她去內室,
“大奶奶在等姑娘呢。”
漫青色床帏金鈎挂起,顧母呼吸微弱躺在床上。顧知薇顧不得和顧大嫂說話,往前兩步撲在床上,眼淚撲簌簌落下,滴在床角。
饒是知道顧母昏迷不醒,親眼看見了,顧知薇仍是宛如刀絞。她只恨不能以身替之,若是自己能替顧母受這份罪,這算是全了兩輩子的母女之情。
顫抖手指落在顧母臉上,只見顧母臉色蠟黃,唇瓣微紫幹裂,往日慈愛雙目阖上,饒是顧知薇如何呼喚也沒半點兒回應。
“太太可有常吃的護心藥?”
顧知薇眼眶泛紅,哽噎着聲音問崔媽媽。
“早就給太太喂下了,是早年胡太醫配的,往次太太心痛便吃下一粒,向來都好好的。誰知今日是怎麽回事兒,吃了兩三粒也不見好。”
崔媽媽忙拿了藥瓶子過來,親手遞給顧知薇。
顧知薇接了,見巴掌大的小瓷瓶上貼‘養心護身丸’,知道是顧母常吃的藥丸子。打開便聞見撲鼻腥氣,聞見倒是清醒了兩三分,知道這藥是有用的,心底略寬了些。
仍舊抵還給崔媽媽,道,“媽媽先收好吧,等娘醒了再打算。”
說着,轉身見顧大嫂眼眶垂淚,安慰她道,“嫂子安心,娘定是沒事兒的!”
“我讓人尋你哥哥去了,等他回來也好有個章程。”
顧大嫂不敢報希望,方才崔媽媽做主,拿金針行了五脈也不見太太清醒過來。只顧知薇來的晚,刻意瞞着她呢。
顧知薇聽見這個,雙手合十,走在顧母往年常拜的觀音下許願,“我娘素日是菩薩弟子,又是菩薩心腸,最是惜貧憐弱的。若菩薩有靈,好歹救母親一命。
信女願重渡金身,修路建橋,以償今日之德。”
許罷擡頭,見觀音菩薩面色慈悲,唇角似笑非笑,手持寶瓶恩露灑下。恭敬的拜了三拜,只祈禱傅仲正快些,早日得了太醫診治,母親怕是才能早些好。
說時遲,行時快。太醫院裏,胡太醫剛把陛下的脈案整理妥當封存,便聽見外面人仰馬翻,隐隐有斥罵阻攔之聲傳來,忙走到前廳藥房,朝外呵斥道,
“好端端的拌什麽嘴?白日裏你們不磨藥,難不成又要等到夜裏白費蠟燭?”
“不過是家人有了舊疾請胡太醫診治,偏這群人沒個顏色,連我也認不得了。”
傅仲正往前兩步,朝胡太醫拱手道,“皇後胞妹顧夫人身子骨贏弱,早年是太醫親自診治的,娘娘口谕,請太醫盡速前往。”
胡太醫原本想推诿,可一聽娘娘口谕,登時收拾了藥箱,也不讓小徒弟背着,親自拎在手裏,朝傅仲正道,
“請。”
一路打馬疾行,不到一柱□□夫便到了顧府。九重大門依次敞開,飛馬直奔清華堂正門。顧蘇鄂手撚茶杯,失神看向內室。
傅仲正來不及和顧蘇鄂打招呼,掀開內室簾子,道了聲得罪了,便請胡太醫入內。胡太醫年近花甲,目光精銳,見內室皆是女眷,并不擡頭,只順着傅仲正引導在小榻子上坐了,才低首道,
“請內眷回避,這就為顧夫人診脈。”
顧蘇鄂這才是如夢初醒般,踉跄往內室行去,朝胡太醫道,“先生年過半百,這些是家裏的後備孩子,稱呼聲世叔也使得,倒不必避諱這些。”
說着,便讓崔媽媽整理了藥箱,親自打開帷帳把顧母腕子拿出,墊上輕薄羅帕,讓胡太醫診治了。
胡太醫略微兩下便知沒什麽大礙,朝顧蘇鄂拱手道,“學士大人不必憂心,貴夫人病雖急卻還順。
下官度量着是過度疲勞所致,因夜間少眠多夢,心中又有雜事堆積,情緒上悶悶不樂,郁郁不能開懷。又因近來天寒,想必是夜間着了涼,才會如此。”
“我這裏下兩三個藥方,每日按時吃藥,夫人想必長期茹素,進來必定葷素搭配,想必不日便康複了。”
顧蘇鄂略緩了緩,提着的心總算是放下去。顧知薇聽見顧母平安無事,焦急目色緩和,感激朝傅仲正展唇一笑。
顧知薇本就生的美豔明媚,身條纖細也是少女窈窕模樣,更別說鼓囊囊的一團下,纖細柳腰不堪一握,傅仲正上輩子無數次描摹過她的這般模樣,心底一熱,仍是起了幾分獨占之心。
這樣的明若牡丹的佳人,自就該生在鎮北王府裏,被他日夜澆灌開出嬌豔嫩花來。只,傅仲正仍是保留兩三分清明神色,看向一側朝胡太醫拱手的顧蘇鄂,他可是個養花的人,能同意他連盆一起端走不?
顧母昏睡直到夜間晚飯時才蘇醒,因她病着,顧知薇也沒什麽心情過生日。便是顧至善從太白樓買回的什麽鎏金滿鑽朱釵,上綴着牡丹花倒也雍容華貴。只顧知薇哪有心思打扮,顧母又病着,她不過敷衍哥哥幾句,都順手扔在臺面上。
顧至善知她沒什麽心思,只和她道,“好歹珍惜些放,太白樓那群小子,說是他們鎮店之寶,要兩百兩銀子才肯呢。”
顧大嫂聽見倒是惱了,和顧至善道,“你是心疼你的私房錢?還是心疼給妹妹買東西?”
顧至善哪敢再說什麽,只偷偷插了根玉簪在顧大嫂頭上,“娘子莫醋,便是想着妹妹,也不能忘了娘子不是?”
顧大嫂心底開花,倒是不再說什麽,落在內外室的珠簾上,和顧至善道,“你倒是會讨好人,娘的呢?你也準備了不成?”
“怎麽能忘!”
顧至善回府便知母親病了,雖然聽胡太醫說沒什麽大礙,又見顧大嫂和顧知薇連個笑臉也無,不過是故意逗她們開心罷了。
只到底是沒心情玩鬧,說了兩句顧至善便不再說話,顧大嫂在外把家事理清了。小戲子早早就打發她們歇下,家裏面早就備下的席面,若是能留着的倒也留着,不能留的便做了晚餐呈上來。
滿滿一席面倒也葷素得益,只人人都沒什麽胃口,顧知薇不過吃了丁點兒米飯便放下筷子。至于顧蘇鄂,他連飯也不肯吃,只在太師椅上坐了,目光眨也不眨,盯向內室。
婆子丫鬟守在清華堂裏外,不說顧知薇顧大嫂等心神不寧,便是顧老太太聽見了,知道顧母生病,也強撐着身子,讓人擡着轎子過來。
顧蘇鄂這才打起精神迎了出去,恭敬扶了老太太下轎子,“母親怎麽過來了?夜裏風又寒,這裏有兒子照看,快回去歇着吧!”
見顧蘇鄂垂頭喪氣、只眼巴巴盯着內室,氣的捶他,
“你讓我如何能睡!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就瞞着我?
早知你媳婦是個多心人,當年小玉那事兒就不該瞞着她。”
顧蘇鄂滿眼血絲,清俊儒雅的外表滿是郁郁之色,朝顧老太太道,“她後來是知道這事兒的,只是嫌隙生了,又覺得兒子沒擔當,便要和離。我不準,她才生出心病來。後面讀書頌經的,好不容易好了,也不知今日怎的,突然又犯起病來。”
老太太聞言錘自己胸口,只恨聲道,“當年你舅舅賣地供你讀書,他又只留下你表妹一根獨苗苗,我想着留在自己家也是好事,誰知到底是害了你。如今家不成家,人人各懷心思,早知今日,當初聽你的早些嫁出去才好!”
邊說邊老淚縱橫,渾身力氣似是支撐不住,顧大嫂和鹦哥兒忙扶她在榻子上坐了,又倒了杯香甜的玫瑰露來,顧老太太不肯喝,只揮手讓她們拿下去。
顧知薇上前給祖母捋順氣,見她這般,心底又酸又澀。早年她是怨恨祖母的,她疼愛宋姨娘,又偏疼顧知花,對着自己的時候,不是問功課,便是問女紅。
如今想起來,倒是樣樣對自己是好處多。她總歸是嫁高門望族,不似顧知花那樣,不止是生父不詳,容貌氣質都比不得她,老太太偏疼些倒也能理解。
只是宋姨娘到底是祖母的親侄女,又是那麽個貪得無厭的性子。等明日嫂子閑了查了家裏的賬本,也不知若是出現虧空,祖母該如何處置。
只心底想着,面上顧知薇不露分毫,只安慰顧老太太,“娘素來吃齋念佛,自有漫天神佛保佑,想必是平安無事的。祖母不必挂心,您要時刻保重身體才是,不說爹和哥哥,便是我經事兒不多,嫂子脾氣又耿直,我們完事兒還等着老太太拿主意呢。”
顧老太太這才慢慢止住眼淚,見顧知薇乖巧可人疼,愛惜的拉她手腕子,哭訴道,“你是個可憐見的,知道你爹娘疼人,可誰知她悶在心裏和自己過不去。如今西院裏不讓她出來,你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顧知薇剛要接話,便見裏間傳來輕咳聲,眸色一喜,朝顧老太太道,“娘醒了,老太太、爹,可以安心了。”
“快,扶我進去!”
顧老太太聽見這個,花白眉毛滿是喜色,朝顧蘇鄂道,“你媳婦如今醒了,當年崔大儒把她交給你,若知你如此不堪,想必是後悔的。你可不許忤逆你媳婦,往後只管好好待她!”
顧蘇鄂拱手忙應下,唯獨顧至善聽見老太太這話,朝天翻了個白眼。沒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什麽好心的。素日裏最是苛刻的人,如今娘不過是病了,便眼巴巴的趕過來,若說是沒什麽所圖,他才不相信。
顧大嫂見他不恭敬,偷偷上前掐了他胳膊一下,顧至善疼的呲牙咧嘴,回頭看向顧大嫂,“你幹嘛?”
“噓!你收着點兒,爹還在呢!”
顧大嫂指指眼巴巴看向內室的顧父,朝顧至善道,“娘病着,妹妹也沒什麽心思過生日。等過上幾日,給她補辦一個?”
“倒是不急。”
顧至善揉捏了下巴,朝顧大嫂道,“今兒個三月一,後個兒便是三月三,陛下想必總是要春狩,等到時找姨母讨個主意,看她有什麽安排。”
顧大嫂覺得這事兒不妥當,哪裏有長輩給小輩慶生的道理。可實在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只得點頭應下,“我去裏頭看看太太去。”
顧母午後不過吃了盞燕窩便沒了意識,昏沉沉醒來,便覺得苦澀藥汁入口,好不容易清醒兩分,睜開朦胧眼睛,便見顧知薇饞着顧老太太站在床前,薇姐兒面上一片憂色,便是老太太,也因為她清醒了仍是迷迷糊糊得,眼底有了幾分擔憂。
艱澀開口,嗓音幹澀無力,“薇姐兒,娘,你們如何在這裏?
蘇鄂呢?還有至善?”
顧老太太見她意識恢複,又是想起身模樣,忙按住她,道,“你是個不體恤自己的,醒來不說別的便罷了,找你男人做什麽?!
他最是個冷心冷肺的,早年因為小玉的事兒傷了你的心,你如今病着定是他照顧不周,我罰他跪祠堂去了!”
“薇姐兒回去,娘沒事兒,讓你哥哥進來。”
顧母聽見顧老太太提起宋姨娘,懶得搭理這茬,不理老太太的話,只朝顧知薇催促道,“今兒是你生日,娘又病了,你想必是驚魂未定的,你年紀小,眼神又清明,快回去,等會兒晚了仔細遇見不幹淨的東西。”
顧老太太見顧母完全不和自己說話,知道她心底積怨頗深,便是她親自來探望也解決不了心結。嘆口氣朝顧母道,“如今薇姐兒大了,也該說親了。少不得人家要打聽家裏面父母關系,我也是一心為薇姐兒打算才來的。
你身子不好只管好好養着,小玉那裏我讓她鎖門靜養,家裏面的事兒都交給至善媳婦。”
說着,也不等顧母說什麽,朝顧知薇道,“薇姐兒扶祖母出去,讓你爹和哥哥來,和你娘說話。”
顧知薇擔憂看了眼顧母,見她抿起蒼白唇色朝自己點頭,忍痛應了,扶顧老太太出門上了轎子,臨上轎,顧老太太拉住顧知薇手腕,套了個沉甸甸镯子在她腕子上,“今日是你生日,偏偏家裏也沒熱鬧起來。
祖母也沒什麽好東西,這是你祖父當年給我打的,後供你爹讀書賣了出去,好不容易咱們發了家又贖了回來,就當是祖母的一片心意。”
顧知薇借着正屋的燭光,見镯子通體黃金打造,兩指粗細,半點兒花紋也無,套在腕子上沉甸甸的壓手。黃金年頭久了,又似是經常被人摸索,紋理光亮又透着黝黑的線出來。知道這是顧老太太珍藏的東西,忙褪下來遞給顧老太太,
“祖母快拿回去,既然是祖父當年的舊物,您只管留着便是,我年紀輕,帶這些東西沒得壓了壽。”
“有什麽壓壽不壓壽的,你只管拿着,左右是祖母的心意,不給你,能給誰呢?”
老太太不肯接,見夜風起了,吹起顧知薇裙擺,伸手整理了下她的衣領,慈愛道,“快回去瞧瞧你娘,祖母不在了,她定是開心的。”
說罷,也不讓顧知薇再送,鹦哥兒扶着她上了軟轎,陪嫁嚒嚒在前頭打着燈籠,一行人往西去了。
顧知薇見她不收,只得握在掌心,見軟轎被層層暮色吞沒,才轉身回了正堂。祖母這樣,也不知是真心忏悔,還是為宋姨娘改日賬務被查,提前做準備。
裏間,顧母半擁着錦被起身,身後墊得高高的,半躺在床上和顧至善說話,“今日到底是耽誤你妹妹的好日子,等過陣子我好了,咱們一家人再慶祝一下。”
“娘不必往心裏去,妹妹也是不在意的。”
顧至善恭敬站在床邊,燭光微閃,容貌英俊。顧母聞言仔細打量了他,見他比往年沉穩不少,床前雁足燈照在他臉上,一側光亮一側昏暗,倒是多了幾分擔當。
顧母心底欣慰,又見顧大嫂在他身後站着,忙讓崔媽媽搬了小杌子過來,這才道,“我也是突逢大病,才想明白了。往日裏我縱容西院放縱,傷的是我兒還有乖囡。娘做的不好,才讓你們受了委屈,你們兩個有娘生,卻好像沒娘養的一般,如今便是宋姨娘,手段都使到薇姐兒院子裏。”
“便是我薇姐兒少女懷春,對外院那鎮北王起了幾分心思,那也不值當宋姨娘毀了她,可憐薇姐兒也不知如何才把衣裳換成你爹的,才算是逃過一劫。
想來世間英雄大多也是愛美人,便是我們主動說親,或者略微透出個口風,他也沒有不許的道理。”
顧母邊說着就起了兩三分惱恨之意,只許宋姨娘看上別人家的,就不許她們姑娘看上別的男人?
更何況她薇姐兒調中的,是為朝廷浴血奮戰的将軍,便是有了幾分的不恰當,那也是父母應該去掃尾。
顧至善一聽這個,倒是不意外她娘知道內情。好歹是顧府名正言順的太太,能有什麽事兒瞞過她?只,妹妹看中了鎮北王,還給他做了衣裳!!!
憑什麽?憑他個字高?模樣出彩?
他還沒親自穿過妹妹做的衣裳呢,倒是被個外人奪了頭籌。顧至善心底很是不滿,連帶着對傅仲正也生出幾分遷怒,他什麽都沒做,便得了妹妹芳心,不行,得改日和薇姐兒念叨念叨,看男人,可不是只看臉就行的。
只,迎着顧母殷殷目光,顧至善一句別的話都說不出。推搡身後的顧大嫂,示意她,“你快打消了娘的念頭!”
顧大嫂得了指令,笑吟吟開口道,“便是妹妹起了心思,想來也做不得真。她才見過鎮北王幾次,想必是不準的。我聽聞外祖家的兄弟哥哥儒雅風流,不如等娘娘千秋的時候,留在咱們府裏住幾日?知根知底才算是便宜呢!”
顧母倒真是思索了下,道,“倒是你們做哥哥嫂子的周全,若是崔家,那再好不過。她外祖母自小疼她,我哥哥嫂子又是脾氣好的,無論是到哪家,都是頂頂好的。
鎮北王雖好,到底只他一根獨苗苗,想着,往後恭王妃若是催薇姐兒多生可怎麽辦?”
顧至善和顧大嫂對視一下,心底納悶兒,怎麽好好的,娘生病了倒是挂念起薇姐兒婚事?
難不成,真覺得那鎮北王不錯,想把妹妹許配給傅仲正?
容錦院裏,青竹松柏香氣雲翳,傅仲正身着白色中衣,背脊挺直,闊步坐在堂前,蒼勁手腕拿了本書,也不仔細看,只盯着燈花沉思。
若他沒有記錯,前世并沒有顧母生病的這茬子事兒。顧母後在水月庵過世,顧府是一日後才知曉的。如今才三月,顧母便發了病,那是不是說明後事可變?她會平安在顧府呆着?
她若不死,薇姐兒也不用守孝,更不用陰沉沉郁郁寡歡,每日在沁薇堂做針線,萬事不理會,美人垂淚終究讓人不舍。顧母平安,是今年再好不過的事情。
顧母之後便是皇叔,他如今身子連上朝都支撐不得,衰敗的倒是比前世快些。前世皇叔堅持了兩三年,直到他戰死北地,一口氣才算是散了。現在他平平安安,又是大勝歸朝,總該有幾分好轉才是,怎麽倒還不如前世。
每日藥引倒也沒什麽大礙,可無論胡太醫如何診治也沒有章程,傅仲正不由的蹙起眉頭,難不成,有什麽事情被他遺忘了不成?
何四恭敬端了杯茶上來,見傅仲正面色似是不悅。試探出聲,問道,
“爺可是覺得沒意思?不如,奴才陪您說說話?”
傅仲正聞見茶香,知是顧知薇送來的明前龍井,茶香倒是緩解兩三分疲乏,常舒了口氣,道,
“說吧。”
何四聞言倒是不敢直接說什麽,只和傅仲正說着閑話,
“今兒個王妃帶着表姑娘去太白樓買頭面,說是咱們府裏面素來都是定制的,可表姑娘來的時候行囊到底不豐,衣料首飾也不新鮮,不是京城的活計。便是日夜趕工,怕是等到了五月間,娘娘千秋宴上,表姑娘也沒什麽新首飾帶。”
“太白樓?”
傅仲正疑惑出聲,“這是常達家的?”
“爺您忘了?前年常大爺打賭輸給您了,如今是爺的産業。”
何四一臉殷勤,笑道,“原來是個酒樓,爺說賣酒庸俗,不如改稱首飾鋪子,倒也新鮮。只是名兒沒改,仍舊叫太白樓。”
傅仲正剛要說話,便覺得鼻端發癢,好半晌打了個噴嚏出來,朝何四道,“繼續。”
何四擔憂的看了眼傅仲正,見他衣襟半開,衣襟斜斜看過去,依稀可見堅實肌肉,知道他們爺最是體壯身熱的,可袒.胸.露.乳的到底不文雅,忍不住開口道,
“爺不如把衣裳穿好?”
“說你的便是!”
傅仲正低頭,見胸襟盤口開了兩個,并不是什麽大問題,偏何四這般開口,倒像是他衣不蔽體似的。
何四挨了罵也不惱恨,只嘿嘿笑道,
“今兒個顧大爺去咱們太白樓給大小姐買東西,奴才做主,把咱們鎮店之寶,牡丹花簪賣了出去。”
“大爺是沒瞧見,顧大爺一身白衣似雪,恰巧遇見咱們表姑娘。表姑娘眼睛都直了,若不是顧大爺買了女士花簪,怕是早晚定給咱們表姑娘。”
何四見傅仲正不說話,也不以為然,繼續啰哩啰嗦說道,
“奴才們想着,姑娘們都是愛少年俊俏,大爺您模樣出彩,又是這般矜貴氣派。那顧姑娘見您準是喜歡的,只是大爺素日愛穿玄衣,到底不如白錦惹人喜歡,顧姑娘瞧見大爺,也能有幾分好臉色不是?”
“爺何時說過顧姑娘沒有好臉色?”
傅仲正陰陰測測聲音想起,他倒是不知道,他這個官家是個愛腦補的。他不過是回內院略沉悶了些,便被他引出這麽一番話出來。
“除了顧姑娘?誰還能擾動爺的思緒?”
何四一臉不解,若不是得了顧姑娘黑臉,他們爺回家到現在,連半本折子也沒看進去?
傅仲正懶得和他解釋,起身往內見行去,剛邁過顧知薇手寫的心經,想起那日少女附身寫字,窈窕模樣惹人疼愛,轉身吩咐何四,
“把太白樓的契書找出來,明天給我。”
何四登時喜笑顏開,胖乎乎的臉上滿是得意,“我就說吧,爺是得了顧姑娘黑臉。這不,都要送東西讨她喜歡了。”
傅仲正聞言頓了下,他不過是見顧知薇在清華堂裏失了魂魄般,憐惜她便想着補償。畢竟是他未來妻子,總不能委屈了她不是。
這便是讨人喜歡?
傅仲正嗤笑一聲,何四他想的太多!
一晃便過了三月三,知道三月中,顧母身子才略微康健了些,可以下床走動了。顧蘇鄂因她生病,特意上本乞了休假,每日也不去別的,只在清華堂守着顧母。
顧母自打蘇醒後便懶得見他,她仍是惱恨自己心軟。她如今才知道這人最是無賴的,倒不似年輕那會兒,吵架後誰也不理誰,他整整一兩個月不去後院,她便是夜夜垂淚也不去想他。
可年紀越發大了,顧蘇鄂這斯倒是越發臉皮厚了,你若是不理會他,他便眼巴巴的在門口蹲着,什麽體面不體面的也不顧及。她去哪裏,他便跟去哪裏。
日子久了,顧母到底有幾分心軟。當初因宋姨娘進府,她和顧蘇鄂起了幾分嫌隙,可若論是之前,他們也算是夫妻恩愛的典範。
她素來自得自己目光,在一衆清寒書生中挑中他為夫婿。顧蘇鄂也不負期望,年紀輕輕便連中三元,後來更是春風得意,官途順遂直達文淵閣大學士。
宋姨娘當初進府,她也是掏心掏肺為這個表妹打算,便是嫁不得官宦人家,小門小戶或者清俊書生也是有的。可誰知她好心倒是養出個東郭先生,反咬她一口。
崔媽媽是她多年奶嬷嬷,如何看不出宋姨娘早就不是完璧之身。多次和顧母提起,要小心這人。顧母又有幾分傲氣,她名門望族之後,姐姐是當朝皇後,祖父父親掌管天下半個清流世家,還懼怕一個鄉野女子不成?
可便是這麽個鄉野丫頭,狠狠打了她的臉。
剛想到此,顧母升起的兩三分暖意便散了,見早膳是紅棗山藥粥,拿調羹舀了一勺在口,朝崔媽媽問道,
“老爺又在外間?”
崔媽媽聞言有些遲疑,顧母察覺到她的猶豫,眸色更是冷了幾分,“難不成去了西院?”
崔媽媽随即搖頭,而後才回道,“老爺本來是要在外間用膳的,只西院裏傳話出來,說是二姑娘染了病,讓老爺過去呢。”
“染了病!”
顧母眉尾滿是不屑,知道這是西院裏的詭計,朝崔媽媽道,“你也去吃飯,等下咱們去薇姐兒哪裏走一走,她是我的心肝肉,這陣子定是勞累了!”
提起顧知薇,崔媽媽滿是喜意,夾了個茄鼈子在顧母碗裏,笑吟吟道,“太太您嘗嘗這個,雖是葷的,可是用雞湯煨出來的,吃不出葷腥味道。”
顧母許久不吃葷食,這幾日因胡太醫囑咐雖多吃了幾口,可不小心便積食惡心。聽崔媽媽這話才皺着眉頭入口,随即含笑點頭,朝崔媽媽道,“這茄鼈子味道到好,雖是葷腥東西倒是清淡,給薇姐兒還有至善媳婦留一盤,她們也愛吃。”
崔媽媽笑着應下,繼續和顧母說話,“廚房裏還有呢,太太只管放心便是。如今不說大奶奶不似往日畏手畏腳的,行事越發大方。
咱們薇姐兒如今更是不同了,去年行事做派還有孩子氣,今年倒是個大人了。若是娘娘瞧見,也是要喜歡的!”
聽崔媽媽說起娘娘,顧母壓着的石頭總算松了些許,和崔媽媽說起掏心窩子的話,“等過陣子薇姐兒找到合适的人家,我便是立即死了也安心!”
“呸呸呸!太太好端端說什麽晦氣的話!”
崔媽媽連啐幾口,忙轉移話題,和顧母道,
“前陣子聽說太白樓新上了金銀箔片,用來給菩薩裹身最好。太太若是家裏悶的慌,不如和姑娘去逛逛,聽薇姐兒說,太太那日病着,她許給菩薩說要重渡金身呢!”
“她是個孝順的。”
想起薇姐兒,顧母只覺得胸口疼痛也輕快幾分,和崔媽媽道,“哪裏用我們去買,和他們掌櫃的商量了,請到咱們府裏面打制便是。”
放下瓷碗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兒,“薇姐兒及笄過後,早年那些首飾也帶不得了。你去把我這裏的花樣子拿出來,再找些金銀珠寶出來,等太白樓的人來了,給薇姐兒打些首飾帶。”
崔媽媽忙去準備不提,她辦事兒也利落,只等到過了一個時辰,便和顧母來說,“前院兒小茗去了太白樓,他回來說,太白樓的掌櫃記得咱們大爺買過首飾,說是大爺給姑娘買的牡丹花簪便是鎮店之寶。
若是太太小姐們不嫌棄,他店裏進來新出了好些花色,都是市面上沒有的,不如一起帶給太太小姐們瞧瞧。”
顧母正在看書,聞言倒是笑道,“可見這掌櫃是個會做生意的,知道咱們家姑娘大了要打首飾,連壓箱子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當下也不為難他,只和崔媽媽道,“若是小茗閑着,不如就讓那掌櫃午後便過來,你去把薇姐兒和至善媳婦找來,人多也熱鬧。”
崔媽媽自是應下,旋風似的去請了顧知薇和顧大嫂,母女三人倒也和樂,顧大嫂和顧知薇理賬本,顧母手裏拿着針線慢慢做着活計。
等午後用了飯,便見崔媽媽過來,朝顧母恭敬道,
“太太,大奶奶,姑娘,太白樓的掌櫃來了。”
“做首飾的那個太白樓?”
顧大嫂聞言倒是英媒微豎,和顧母道,“母親,這名字聽着倒像是酒樓,若是我爹聽見,定是要海飲幾杯的!”
“羅将軍自然英勇不凡,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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