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二窮三白

穆棠風感覺到有些不對,背後蔓延上一層涼意,心跳鼓點一般砰砰砰撞個不停,感覺到有幾道陰冷滑膩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乞丐紅色的錢袋上,唇角抿了抿,背部挺的脊直,硬着頭皮朝乞丐走過去。

眼前閃過一道灰色的粗長的一節節的尾巴,有什麽冰冷的毛絨絨的東西纏住了他的腳踝。

穆棠風低頭看過去,一截粗長的鼠尾纏在他的腳踝上,不遠處的乞丐突然發出了古怪的笑聲。

“吱——嘎吱嘎吱——”

乞丐臉上笑意不斷擴大,嘴角咧到了唇根處,一雙眼睛外凸,緊緊盯着他,眼珠泛黃,宛如一個被剝了皮控制強行陰笑的木偶。

穆棠風反應過來後扭頭便跑,腳踝上的鼠尾纏地更緊了些,輕輕一拽,他整個人便撲在了地上。

“吱吱——”

身後的乞丐站起身來,笑的整個人身體不斷抽搐,握着紅色的錢袋一步步朝他走過來,一直咧着的唇角流出了口水。

穆棠風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冷白的手指扣着地面的青磚縫隙,側頭看過去,正好對上一旁神龛裏鼠妖的人像。

鼠妖垂着尾巴,一張臉上帶着笑意,尖銳的牙齒露出來,灰撲撲的耳朵似乎動了動,黑色的眼珠裏微閃,唇角向咧了起來。

鼠尾拉着穆棠風後退了些許,衣服磨在身上帶着粗砺的微微疼痛,眼見着身後別控制的乞丐要朝他撲過來,穆棠風朝旁邊側了側,握住了袖中銀白色的匕首。

耳邊突然穿過來一道勁風,穆棠風朝一旁看過去,謝含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身旁。

謝含玉手裏扔了一道黃符過去,乞丐目眦欲裂,發出一聲慘叫,身上冒出一陣黑氣,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神龛裏面的鼠妖像“砰”地一下,臉上出現一道縫隙,碎裂成了兩半。

謝含玉上前将乞丐手裏的紅色錢袋奪了過來。

穆棠風從地上站了起來,臉色還有些白,“謝公子,你又救了我。”

“多謝了……”穆棠風的目光落在乞丐身上的黃符上,“公子好生厲害,竟還會禦妖之術?”

謝含玉将錢袋遞給了他,“怕公子有事,一路跟着過來的。這符是我之前同一名大師求的,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

穆棠風虛弱一笑,感激道,“你我萍水相逢,公子竟然不惜冒險來救我,大恩大德,穆某銘記在心,來日公子若是需要我幫忙,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含玉太陽穴跳了跳,假笑道,“舉手之勞,公子言重了。”

“此地陰氣極重,公子今日莽撞了,以後還是勿要一個人來這種地方。”

穆棠風點點頭,頗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不會了。”

他們兩人一起朝外走,穆棠風把紅色的錢袋收進了袖中。

“其實也不只是這地方的原因,我自小體質特殊,常遇見一些妖物鬼怪……如今,早已習慣了。”

謝含玉挑了下眉,“常遇見?那穆公子能平安度過到現在,實在是不易。”

穆棠風唇角向上微微揚了下,“若說我運氣好,每次都遇見這些東西,若說運氣不好,好幾次卻又從妖怪手裏被人救下來。”

“可能是因為常遇貴人,比如像謝公子這樣的。”

這樣拍馬屁的話謝含玉從小到大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他眼尾一挑,對上穆棠風真誠的眼神,裏面盡是感謝之意與真心實地的崇拜,敷衍的話在嘴邊又繞了回去。

他們倆一路上回到了客棧裏,穆棠風去水房裏重新洗了個澡。

雪白的裏衫褪去,他皮膚白,又容易留印子,之前摔着了身上好幾處都磨出了青痕,看上去有些駭人。

穆棠風避開了幾處印子,洗完澡後換了衣服。連帶着把衣服一起洗了,晾在了後邊的窗臺板上。

進屋的時候謝含玉褪了外袍坐在床榻邊,穆棠風擦幹了頭發,從行李裏找出來筆和紙來,磨了硯臺開始作畫。

随意畫了幾副山水樓臺,旁邊提上有意境的詩句,他的字清秀隽逸,看上去極其賞心悅目。

謝含玉到了他旁邊來,湊過來看了一會兒,“你還會畫畫?”

穆棠風筆尖一頓,在桃樹上點了一些桃花,“以前随意畫着玩的,後來發現能賣錢,就特地練了幾年。”

謝含玉,“這字畫能賣多少錢一副?”

“五文錢一張,人像畫十文,當場畫出來。”

穆棠風畫完了最後一張,擱了朱筆在硯旁,等着畫在桌上晾幹,卷成卷放成一堆在桌上。

燭光在床榻旁搖曳,穆棠風看向謝含玉,“謝公子,今晚我們如何歇息?”

謝含玉,“沒有多餘的被褥,你睡裏面,我睡外面。”

穆棠風應了聲,上了床榻裏側,謝含玉在外面躺着,燭臺滅了,兩人之間隔着半臂的距離。

窗外的竹葉影子映在朱漆窗欄上,房間裏熏爐袅袅,月光透過來灑在地上,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身側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謝含玉突然睜開了雙眼。

一縷涼氣順着縫隙裏進來,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

淡紫色的妖氣蔓延進來,躍過他伸向了裏側的穆棠風。

謝含玉伸手握住了那一縷妖氣,輕輕一捏,淡紫色的妖氣在空中消散,房間裏顯現出一個人影來。

一名女子隐在暗處,看不清臉,只能看出窈窕的身段,以及額上插的清凝珠花步搖。

步搖上是一多海棠花,盛開細細的吐着蕊絲,裏面的藍色鎏金随着移動在花瓣裏上上下下浮動,底下的珠翠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謝含玉眼角掃過去,神色淡淡,“告訴你們主子,這人我要了,別想打他的主意。”

女子輕聲一笑,月色下露出一角緋色海棠花紋衣角出來。

“真是巧了,這人我主子也要定了。”

“閣下……莫不是要與九闕靈為敵?”

謝含玉坐起了身,墨色的長發散在身側,狹長深邃的眼眸裏暗色翻湧,冷白的手指微動,女子整個被從暗處提出來,他掐住了女子的脖子。

低沉的聲音裏帶着些許玩味兒。

“為敵又如何?本座修行數千年……你們這區區九柱妖靈,以為本座會忌憚麽?”

女子豔麗的臉在謝含玉手下越來越白,淡紫色的妖氣浮動,還未成形便被打散在半空中,一雙美眸逐漸睜大,雙手無力的垂在地上。

謝含玉用力一握,“咔嚓”一聲,女子的脖子被擰斷,淡紫色的妖氣消散,在地上化成了一條咽氣的花蛇。

窗戶無聲中被人合上,謝含玉粉碎了地上的花蛇,重新躺了回去。

他側頭看了一眼床側裏睡的正香的某人,眼看着這人臉上睡出了紅暈,半邊身子都朝着他傾過來,腦袋蹭在他枕頭旁,呼吸都噴灑到了他的脖頸邊。

謝含玉盯着他的臉,啧了一聲,一腳踹在了身旁人的腿上,把人踹的離他遠了些。

穆棠風眉心蹙了蹙,白淨的臉上略微不滿,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一下。

沒過一會兒,謝含玉剛閉上雙眼,懷裏突然多了顆腦袋。身旁的人一翻身,整個趴在了他身上,用手扒着他的脖子,唇角處碰到他的臉,鼻尖嗅了嗅,說了句“好香”,在他臉上咬了一口。

穆棠風咬了一會兒沒能咬動,又趴在他身上不動了。

“……”

謝含玉面無表情的提起了穆棠風的後領子,把人拽起來,伸手輕飄飄一扔,扔到了床底下。

扔的時候使了點法力,穆棠風沒有任何感覺,趴在桌腳旁還在睡。

就是睡的不怎麽舒服,眉心一直擰着。

謝含玉用手帕抹了把臉,看着地上趴在地上還在睡的某個死豬,在心裏冷笑了一聲,抱着被褥占了整張床。

一夜好夢。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穆棠風感覺屁股上像是被人踹了兩腳,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入目是朱漆的桌腳,他整個人在床底下,脖子扭的有點兒疼。

他坐起身來,看着謝含玉還在床榻上睡着,懵了一瞬。

他記得他昨天明明是睡在裏面的,為什麽還能從床上掉下來?

謝含玉悠悠轉醒,看着他在床底下微微驚訝了一瞬,“穆公子,你這是怎麽回事?”

穆棠風摸了摸腦袋,“我也不知我怎麽會在床下……”

“可能是昨晚太不老實了掉下來的?”

穆棠風有些不好意思,“幸好沒有連累公子同我一起掉下來。”

“今晚還是我睡外面吧。”

謝含玉說了聲好,兩人各自去洗漱,回來的時候,謝含玉遞給了穆棠風一個玉符。

玉符是白玉雕刻的九尾狐貍,玉質剔透晶瑩,摸上去淨潤清涼,背後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咒。

穆棠風看這狐貍有些眼熟,聽謝含玉在旁邊道,“這是一道護身符,可以抵禦妖物邪祟。今天白日裏我有事,不能去陪你,這玉符給你防身的。”

“公子,這也太貴重了些,我不能要。”

謝含玉把玉符塞進他手裏,“我那還有許多這般的靈物,公子拿着便是,若是你一個人在外出了事,我會因此愧疚的。”

玉符在手裏被暖的溫熱,穆棠風朝他彎了彎眼,“那我便謝過公子了。”

“公子待我如此,日後我便不稱你為公子,喚你一聲兄長可好?”

謝含玉心想喚聲爺爺差不多,面上挑唇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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