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腳踩兩只船的卡曼橘

卡曼橘拖着行李,回到老宅子,老宅子的北門向來開着,供大家進出方便,只有到晚上,才會關上。

村裏的老宅子都很大,往往聚族而居,以堂號命名,卡曼橘家叫永福堂,聽着吉利極了。

卡曼橘家的房子,在進了宅門之後,還要拐幾個彎才到。

她家平常沒人住着,以前,只有卡曼橘跟着父母回老家時,才會住人。

這兩年,卡曼橘不回家,估摸都要成荒宅了。

果然,卡曼橘看着門上挂的鎖頭,生了鏽,翻出多年沒用過的鑰匙,費了好大勁才打開了。

一開門,天井裏滿眼草木盛綠,卡曼橘擡頭看着亭亭如蓋的茶花樹,不禁想起上回,申橋喝醉酒,就站着這門檻上說胡話。

時光倒流,只在瞬息之間,自顧自的記憶,呼嘯而來,讓卡曼橘格外氣餒。

她嘆着氣,提起行李跨過窄石門檻,沿着天井邊廊的檐下,往裏走到一進小院,這才到了大客廳。

卡曼橘放下行李,随手抹了八仙桌上的厚灰,估摸着她爸媽離婚後,也沒閑心回老家了,也好,這房子就歸她用吧。

于是卡曼橘放好行李,動手收拾房子,她沒料到房子竟然停水了,卡曼橘看着水龍頭幹涸的樣子。

沒有放棄的卡曼橘,決定靠天救濟,趁着下雨,幹脆把她能找到的桶啊盆啊的,全都放在了天井裏,接雨水用。

卡曼橘看着那一陣陣的輕雨打在桶裏,氣氛不錯,于是詩興大發,随手從房裏翻出一本不知道是祖上哪個神經病傳下來的《古詩十九首》,自個兒悠閑地坐在檐角邊的老竹床上,擡頭看烏瓦檐角勾出的天井四方天,随手念詩。

遇到有感而發的時候,卡曼橘就在那眉開眼笑。

她向來喜歡自言自語,比如,她覺得這句“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和她十分合适,哼唧好幾遍,還不忘點評一二:

“所以說,作詩的,大多哀愁,但偏偏哀愁了,才有好句子,也難怪,為賦新詞強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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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曼橘想着這樣的句子,不如寫下來,可是一說到抄古詩,還非得毛筆才合意。

想一出是一出的卡曼橘,又去翻以前練字的毛筆,翻了半天,終于給卡曼橘在床底下,找到一卷塵埃厚厚的細竹墊來,這還是她以前練字用的,宣紙練字,愛透墨跡,她怕滲到桌子,才專門買了這竹墊。

不過這細竹墊做得也真精巧,還用染色的線,纏出圖案來。

卡曼橘端詳着,畫上像是個古代美人,是在笑,還是在愁呢?

正在卡曼橘不屈不撓,用手指噌那美人眼角的墨跡時,門外有人喊她名字,卡曼橘探出頭一看,竟然是她的堂弟明燦。

明燦一見着卡曼橘,二話不說,拉着卡曼橘就去他家。

明燦的家就跟卡曼橘隔着一個短短的甬道,一拐彎就是,卡曼橘本來就想着,收拾完東西,就去見大伯、大伯母、還有好多堂兄妹。

卡曼橘邊走就邊問明燦讀大幾了?明燦笑着說都畢業了,都在村裏的初中當實習老師了。

卡曼橘一愣神,她沒想到她才不小心磋砣了一下光陰,一回來就連小堂弟都大學畢業了!

這會,明燦領着卡曼橘進了自家門,向裏頭喊:

“媽,姐回來了。”

大伯母正在天井邊上洗菜,一見卡曼橘,就喜出望外地招呼:

“明藝你總算回來了!過年也不來大伯母家!大伯母還以為你在北京嫁人了呢,可是沒道理你不請大伯母喝喜酒呀!”

大伯母愛開玩笑,一見卡曼橘就愛逗她,卡曼橘常常也會油嘴滑舌幾句,但這回,她還真答不上來了,她總不能說,上回領回家的申橋,成了煮熟後,又帶翅翺翔的鴨子吧?

這種丢人的事,還是低調點好。

于是,卡曼橘就在那傻笑,明燦一看他姐這樣,就知道她是心虛,也知道解圍,說要帶卡曼橘去看他養的兔子。

卡曼橘扯了一下明燦的袖子,調侃:

“你什麽時候有養兔子的嗜好了?”

明燦神秘地回答:“你知道我教生物的吧?所以我特地養了好幾只荷蘭兔,做實驗!這些荷蘭兔可神了,買來的時候,身上的毛色還很雜,有黑有黃的,沒想到被我養了幾代之後,弄出一只純白色的來。我領你去看看,可好看了。”

“哦。”卡曼橘眼前浮現一只純白荷蘭兔,被自己的堂弟捧在手心呵護。

現在的大男孩,都這麽有愛心麽?

卡曼橘越來越覺得自己老了,等到她就被明燦領見一個兔房,裏頭一間間荷蘭兔單間,磚牆保暖,鐵絲網墊,幹燥通風,外加曬幹的青草,滿筐備着,兔子們過得要多滋潤就多滋潤,一只只都用幸福加無辜的眼神,仰視着卡曼橘……卡曼橘又郁悶了,生不如兔。

這時,明燦捧出一只純白荷蘭兔,在卡曼橘耳邊,滔滔不絕地講育兔經……

卡曼橘陷入了奇異的嫉妒,她現在特想用一只蘸了濃墨的大毛筆,把這只大白兔給塗黑了,詞她都想好了,兔身上,一邊寫“兔年”,一邊寫“吉祥”……

讓你白白胖胖,過得比我還好!

明燦絲毫沒有感受到卡曼橘的怨念,還在那毫無保留地誇贊,他的小白兔多麽溫馴,多麽聽話……

直到大伯母來催他們吃飯。

吃完飯,卡曼橘說要回去收拾東西,大伯母就領着卡曼橘進了房間,翻出一張卡,塞到卡曼橘手裏,卡曼橘知道大伯母對她很大方,但東西不好亂收,正要推辭。

大伯母攔着說:

“這不是大伯母給你的,是你爸給你的,密碼是你生日。”

說着,大伯母又從抽屜裏翻出兩個紅包,塞到卡曼橘手裏說:

“這才是大伯母補給你的壓歲錢,你過年都不回來,都給你留着呢。女孩子要是一個人住,沒有錢防身可不行,不過你住大伯母隔壁,有什麽想買的,讓大伯母給你買就行了,大伯母只有一個兒子,可打你出生起,就一直把你當女兒看。”

卡曼橘手上拿着錢,一下變富裕的她,頓時明白,自己果然只有啃老的出息。

有些慚愧的卡曼橘,跟大伯母說了好一會家常話,回自己家了。

這時候,放在天井的桶啊盆啊,都已經接滿了雨水。

卡曼橘開始大掃除,擦完窗子,擦桌子,沖完地板,沖天井……

幹活的卡曼橘琢磨着自己還是應該找份正經工作,只是一時半會,她也想不到合适的,她總不能懷着開大超市的夢想,一直不工作吧?

想到這,卡曼橘想起一會得交水費、電費、網費,最好去五十公裏外的市區,買個筆記本電腦,她還得訂報、上網,帶着誠意,好好找份工作!

第二天大清早,卡曼橘坐巴士進市區,順便去銀行,看了看她老爸給她的錢,她頓時覺得,她老爸對她還不錯,她又可以過揮霍無度,愛怎麽花錢就怎麽花錢的老日子了……

但是,卡曼橘不知道為什麽,就沒了興致,逛商場不用看價簽,雖然是件挺自由的事,但卡曼橘還有點不太習慣。

感慨萬千的卡曼橘,頓時得出了一個欠扁的真理。

不用挑戰預算的購物,果然很乏味。

後來,卡曼橘轉戰數碼城,給自己換了個新手機,又買了個新筆記本電腦,來勁的卡曼橘又去買了個單反相機。

捧着相機的卡曼橘忽然想着要去旅行,她完全忘記找工作這件事了。

果然,年輕人的存折,一定不能放太多錢,不然,喪失鬥志是常有的事。

回到鎮上,卡曼橘就跟大伯母說,要去看二叔,其實是去玩,大伯還有大伯母都贊成,讓卡曼橘多去走親戚。

卡曼橘都想好了,先看二叔的茶園,再看三姑的蘭花圃,接着去看大姨家的竹山……總之,卡曼橘精心設計了一條名為“江南田園七日游”的高級路線。

出發之前,卡曼橘還記得,要去喝林沁的喜酒,但沒想到,林故還特意過來,送請帖給她。

這時,卡曼橘正坐在天井涼床那,打游戲,虛度光陰,聽見有人敲門,卡曼橘一開門,看見是林故,耳邊頓時回響起林沁說的那句,她是他哥的小明。

氣氛一下就暧昧起來。

對待暧昧,卡曼橘的态度向來只有兩種,瞬間扼殺,或者重點培養。

而卡曼橘這輩子重點培養的,只有申橋這位,今天忽然換了林故這位小青梅,卡曼橘一下就猶豫起來。

按理說,卡曼橘對人家沒意思,就該扼殺,但林故這家夥,笑得真好看啊。

一個眼睛會笑的男人,通常都是害人精,這是卡曼橘在認識齊川後,得出的經驗。

不過,林故這小子一點也不輕浮,估計是因為和卡曼橘知根知底,也不好意思輕浮。

于是,卡曼橘挺放心地請林故進屋喝茶來着。

林故才喝了一口茶,就特真誠地問,卡曼橘是不是過幾天要去走親戚,卡曼橘還來不及問林故是怎麽知道她計劃的,林故就特自然地邀請卡曼橘:

“我剛好也要到那個村找我二舅,我二舅就和你二叔住一個鎮,你什麽時候出發,我們一起去,我開車送你。”

卡曼橘發現林故只會“我開車送你”這一招,但偏偏不好拒絕。

她看着林故表情單純,又好像她自作多情一樣,一向秉着與異□□往要大方的卡曼橘,想着搭順風車也沒啥,就答應了。

林故高興了,跟卡曼橘東拉西扯,幾乎要把卡曼橘轉學後到現在的人生軌跡都問個遍,不過林故這家夥就是沒問申橋。

按理說,卡曼橘帶男朋友回家這件事,林故應該知道,但他偏偏沒有提起。

卡曼橘不由懷疑,是他刻意不提起。

正在卡曼橘沉思的時候,明燦這小子又來串門了。

明燦一直有意送一只兔子給孤獨的卡曼橘養,還說這樣一來,卡曼橘就有嫦娥的範了!

卡曼橘嚴辭拒絕,明燦這個烏鴉嘴!她要像嫦娥那樣,不得孤獨終老了?

這回,明燦沒帶他的“小月兔”過來。

卡曼橘正想調侃他幾句,沒想到明燦身後領了一個大活人。

卡曼橘看清是誰,頓時就沉默了,只剩下明燦這個心懷鬼胎的小子,特熱情地給屋裏兩個大活人介紹:

“林故哥,這是我姐大學時候的男朋友,以前還給我們家擡過龍呢!哦,對了!申橋哥,這是我姐小學時候的男朋友,從小就喜歡我姐,愛找我姐讨論應用題……”

卡曼橘聽完明燦這介紹,一下就傻了。

明燦朝卡曼橘擠眉弄眼,讓你不接收我精心培育的寶貝荷蘭兔,哈,遭報應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2

氣氛正煎熬,申橋忽然嘆氣,說:

“我餓了,一起去吃點什麽吧,村裏那家老師傅開的抄手店,還在吧?”

申橋打破僵局的方式,越來越自然了,卡曼橘本來想否決的,沒想到林故接上話,說:

“老師傅退休了,店還在,現在已經由新店主接手了。”

林故說這話的樣子,頗為深沉,意有所指,明燦這小子,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插話:

“唔唔,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姐都能換男朋友,一家抄手店怎麽不能換店主?”

卡曼橘的臉色頓時灰敗了……

這是啥比喻啊?如果申橋是老店主,林故是新店主,那她卡曼橘就是一家轉街的抄手店?

“新不如舊,新師傅肯定沒有老師傅做的好吃,對吧,明燦?”

申橋平淡地說,明燦還來不及答話,林故微微一笑,說:

“口說無憑,明藝,我們一起過去嘗嘗。”

“也好,事實勝于雄辯,走吧,明藝。”

說着申橋放下行李,徑直出了門,林故積極地跟了上去,只有卡曼橘還來不及發表任何意見。

俨然,申橋和林故已經把卡曼橘當成抄手店了。

這時,明燦推搡着卡曼橘,說:“快去吧,快去吧,好好吃,看看哪個好。”

卡曼橘無奈地被推出了門,臨走前,仍不忘報複明燦,說:

“姑媽看中鎮上一個女孩,都給你說親去了,你還是自求多福罷,別給大人搗亂知道!”

說着卡曼橘快步出了門,愣了半天的明燦在後頭喊:

“鎮上那麽多姑娘,是哪個啊?”

卡曼橘微微一笑,你小子,跟姐鬥!讓姐給姑媽推薦一個暴脾氣姑娘給你。

接下來的情形有點詭異,幾百年的青磚牆邊上,幾百年的古道,沿着幾百年的溝渠,申橋和林故相談甚歡,卡曼橘像個丫環,跟在這兩人後頭。

卡曼橘想說點什麽,但是他倆聊得讓她插不上話。

眼前的場景太和諧。

可惜兩人的談話暗流洶湧,卡曼橘聽得額頭冒冷汗。

申橋開場白:

“前幾天,我帶她去吃烤肉了。”

“哦,小學春游野炊的時候,明藝就喜歡吃烤肉。”林故自然接茬。

申橋不以為意:

“原來如此,不過烤肉不太健康,她好像吃壞腦子了,第二天就發神經回老家了,害我還要替她接收快遞退回來的包裹。”

啊,原來是包裹出賣了卡曼橘的動向,包裹裏面放的全部都是……

他不會拆開看了吧?

申橋頗為淡然:

“我拆開來一看,原來她把我以前送她的東西都收着,回趟老家還寄回去,真是犯傻,直接放我那就可以了。”

卡曼橘沉默了,林故也沉默了,半天,他說:

“小明有時候是會犯傻,以前讀小學,看上我的好幾本童話書,就是不說想借,後來我主動借給她了,她才肯承認。”

申橋聽見小明這種怪稱,臉色微變。

林故說話更深邃,卡曼橘本來還想開口,插一兩句話,但她詞窮了。

申橋毫不氣餒,說:

“她就是喜歡看閑書,以前還讓我給她念《追憶似水年華》,我念了好幾個月,她還嫌我誠意不夠,你剛才那幾本童話書,微不足道,她應該都忘了吧。”

申橋說這話的時候,用的是很溫和的口吻,好像還有一絲安慰,格外讓人生氣。

但林故很有涵養,搖頭:

“應該沒有,那時候,她寫了好幾篇作文,都是童話的讀後感,她特別喜歡《小王子》,還說小王子雖然離開了玫瑰,也馴服了狐貍,但真正喜歡的是,留在故鄉星球等他的玫瑰。”

卡曼橘對自己在小學時候,曾發過這樣的感慨,毫無印象,但大學時候,卡曼橘的确很喜歡看《小王子》,一遍遍地看,還對申橋發過許多自以為是的讀後感。

申橋用更平淡的口吻說:

“小王子馴服了狐貍,如果狐貍等待下午四點鐘的小王子,那麽從三點鐘起,狐貍就會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狐貍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鐘的時候,狐貍就會坐立不安。狐貍付出了幸福的代價,你覺得小王子是否該對它負責呢?”

申橋的記憶力好得驚人,這句長長的話,和卡曼橘當初對他訴說時的,一模一樣,甚至連停頓也一樣。

卡曼橘忍不住在心底開始難過,自從申橋去美國後,她總覺得自己像極了被小王子丢下、陷入單相思的狐貍。

他像在另一個星球那麽遠,他一定會在那個星球,找到他的玫瑰。

這個揮之不去的想法,讓人絕望,距離如此神奇,令人發自內心地疲倦。

“也許吧,可是幸福的代價,玫瑰同樣也付出了,那小王子到底該對誰負責呢?”

申橋終于沉默了,林故也沉默了,卡曼橘只想個殼藏起來。

這兩個人,搞得她好像花心大蘿蔔一樣!

卡曼橘低着頭,挪動腳步,終于,走到了那家開在青磚古宅的抄手店。

老板果然換了更年輕的一位,林故點了三份抄手,還點了一些別的小菜,全推在卡曼橘的面前,出乎意料的是,林故這家夥給他和申橋要了老酒,還要了兩個大瓷碗。

村裏釀了一年又一年、一分水三分米的老酒。

雖然卡曼橘的村子,號稱民風剽悍,酒風更甚,但林故一向溫文爾雅,卡曼橘怎麽也想不到,他還有這樣的殺氣!

申橋好整以暇,說:“正好天也黑了,喝點酒,我好回明藝家睡覺。”

卡曼橘忍不住對他說:“你不要住我那。”

“可是我比較習慣你家的床。”

申橋還沒喝酒就開始挑釁,感到一絲不妙的林故安排:

“沒事,你喝醉了,正好去我家睡,我家近。”

接下來的事,讓卡曼橘後悔跟他倆出門,這兩人,連肚子都沒墊東西,就開始喝,一碗接一碗,找各種由頭,互相敬酒,五瓶老酒都空了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舌頭打結。

申橋調侃:

“玫瑰,一個大男人當什麽玫瑰啊,玫瑰玫瑰……”

林故不甘示弱:

“還狐貍呢,書上的狐貍精都是母的,你一公的裝什麽狐貍啊……”

喝醉的申橋玩調戲,喝醉的林故玩剽悍。

這時,卡曼橘剛吃完桌上的三碗抄手,心虛的卡曼橘埋住了頭,開始吃小菜,等她小菜吃完,林故已經醉得不醒人事了,申橋貌似清醒地拍了拍林故的臉,發話:

“玫瑰玫瑰,你別睡啊,你給我說說明藝小時候和你的那點破事!”

趴在桌上的林故揮揮手,要推開申橋,一推,申橋就靠着牆睡着了。

卡曼橘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兩個活寶。

她肯定沒法扶這兩個人回去了。

這時,抄手店的老板揮着勺,笑着提議道:“林故家近,我叫他妹夫來接他,另一個,你得自己拉回去,我有輛板車,停在外頭曬場上,借你用,來我店裏喝醉的,都拿板車拉回去的,板車好使,你記得送回來就成。”

卡曼橘正處于一片茫然當中,手腳利索的老板已經架着申橋,将人丢到了門外的板車上,熟練得跟操練過幾百回一樣。

而申橋仰躺在板車上,完全把那當床了。

卡曼橘無奈地接受了這個安排,外頭暮色沉沉的天,一霎就黑了,昏黃的路燈下,雨絲細細飛揚。

抄手店老板緊張地說:

“下雨啊,喝醉酒,淋壞了,可不得了,我給你找兩件雨衣,一件你自己穿,一件給那小子蓋上!”

說着,老板就把兩件雨衣送了出來,貼心得讓人受不了。

難怪這家店,號稱村中第一店,服務這麽完善……

卡曼橘穿上雨衣,另一件雨衣遮在申橋身上,揩好四角,怕把他淋壞了。

申橋睡得死熟,但雨衣下的他,被那點點滴滴的雨珠,打得模模糊糊的,卡曼橘突然覺得,自己像賣身葬夫……

于是,天黑路滑飄雨,卡曼橘沿着狹窄的小道,用力拉着申橋,往回趕。

她是怎麽落到這個地步的?

卡曼橘既難以置信,又認命地挪動腳步,一路小心翼翼地拉着,深怕把申橋拉溝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3

卡曼橘把申橋拉到老宅子門口,看着那大青石檻,就算她力大如牛,也過不去,只好掏出手機,呼叫明燦。

“你到大門口來。”卡曼橘言簡意赅。

“啥事啊,不會是你男朋友們,站在大門口,雨中決鬥吧?有這種好戲,我一定要來看看。”

明燦利索地挂斷電話。

沒多久,穿着小兔拖鞋的明燦,飛奔到了大門口。

只看見穿着雨衣的卡曼橘,還有她身邊一輛孤零零的板車,以及露出板車的一雙腳,明燦頓時有不祥的預感,胡說八道:

“姐你搬啥回來呢?誰被弄殘了?姐你這紅顏禍水!”

卡曼橘不爽地眯着眼,明燦看卡曼橘這表情,連忙收斂:

“我這也是合理推斷嘛!”

說着明燦走過來,往板車那探了探頭,确認沒有流血事件,才把雨衣揭開,一身酒氣,原來是申橋哥喝醉了,賴上他姐了!

明燦哼一聲,自言自語:

“還是這招管用,不過想讓我背你,可沒那麽簡單。”

說着,明燦把申橋給背進了大門,二話不說就把申橋往卡曼橘家裏背,卡曼橘攔在門口,說:

“把他背你家去!”

明燦苦着個臉道:“我家還得走一段,姐,我實在喘不過氣來了,咱就近吧。”

卡曼橘不肯讓步:

“我那沒收拾出空房間,讓他跟你睡。”

“他又不是我男朋友!”

明燦特義正言辭地撞開卡曼橘,卡曼橘被這句話鎮住了,這話怎麽聽着這麽奇怪呢?

還沒等卡曼橘回過神,明燦直接背着申橋,進了卡曼橘的房間,順理成章将申橋往卡曼橘的床上安置。

卡曼橘跟了上去,鬧心地看着床上的申橋,無可奈何:

“那我今晚和姑媽一起住。”

明燦搖頭,煞有介事地勸說:

“那他半夜起來,誰給他倒水喝,喝醉酒的人,事可多了,你要不看着,萬一渴死了怎麽辦?”

申橋呼應着明燦的話一樣,躺在床上,喃喃說口渴,明燦聳聳肩,說:

“姐,你看,他真渴了,你還不去倒水,我看他為了追你,連衣服都沒帶,我回家找身衣服給他!”

說着明燦特歡快地出門,繞回家去了。

卡曼橘只好去倒開水,拿枕頭墊着申橋的腦袋,捏着他的嘴,硬灌了點水進去。

她想起上回,申橋趁她睡着,亂拍照,這回他落她手上……

她突然明白,這是一個好機會,于是巴巴地找毛筆和墨汁去了。

一回來,卡曼橘就拿毛筆沾着墨水,扶正了申橋的臉,在他的額頭上,寫楷書:

“負心漢、陳世美。”

還沒等墨幹,明燦就回來了,卡曼橘連忙把申橋的頭發揉亂了,遮住額頭的字。

明燦抱着套睡衣過來,特意在卡曼橘的面前展示:

“姐,你看這套不錯吧?我專門上網訂做的,這正中的圖案,就是我親手養的荷蘭兔,我給它們拍的彩照還可以吧?”

卡曼橘看見那睡衣當中,一只大兔蹲着,四只小兔圍坐着,都戴着蝴蝶結,卡曼橘無語了。

不過,申橋要是醒了,發現自己穿着這麽一套睡衣,一定氣得不行。

所以,卡曼橘欣然同意了,還吩咐:

“明燦你給他換上,我去外面透透氣。”

明燦特爽快地點頭。

半天,明燦給申橋換好衣服,臨走,還不忘塞了好幾張紙到卡曼橘手上。

卡曼橘摸不着頭腦,問:

“這是什麽東西啊?”

“你打開來看看!”

明燦特神秘,卡曼橘打開一看,當中居然寫着“賣身契”三個字。

行文洋洋灑灑地寫了,申橋願意一輩子供明藝驅使雲雲,最後一行,還按了紅通通的大拇指印!

明燦得意,說:

“我剛才回家找了半天的印泥,拿這小子的手指現按的,你再看看下面幾張!”

卡曼橘往下翻,發現還有六七張借據,每張借據都有上千萬,加起來好幾千萬,名義是精神損失費。

明燦眉飛色舞,說:

“姐我教你,你就按着咱祖上的法子,把他鎖在這老宅子裏,當奴才養!就像我養荷蘭兔一樣!等他有了條件反射,他就乖乖地,只聽你一個人的了!”

卡曼橘呆了,她懷疑,明燦精神不正常,但卡曼橘更懷疑自己不正常,因為她對明燦的建議動心了。

卡曼橘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推着明燦就往外走,咣當鎖上門。

她再跟明燦呆久一點,也要瘋了。

折騰了半天,卡曼橘看看手表,才八點。

卡曼橘收拾了隔壁一間屋子,将櫃子裏的幹淨床單被套什麽的,解了封套,拿出來,鋪了床,這才安穩地躺上了。

她上網的時候,還不忘豎着耳朵,聽隔壁的動靜,申橋這小子喝完水,倒安靜了。

卡曼橘放心地開始寫童話故事。

這是卡曼橘近來的新樂趣,她認真地敲着字:

“鄉下,寒冷的冬天,一只貓蹲在煤球竈邊,它看着紅色的炭火,忍不住呵氣說,真暖和呀,真暖和呀,好想再靠近一點……

可是,它想起上回睡太近,半夜被皮毛的燒焦味驚醒,好險啊,差點燙傷了,幸好它機靈地打了個滾,撲滅了柔軟細毛上的火星。

竈貓回想着那個驚險的晚上,不由有點睡不着了,它打着呵欠,伸了懶腰,決定去看看它種在牆腳的魚骨樹。

魚骨樹,是一種可以結出魚骨頭的樹,它的樹苗很珍貴,是貧窮的竈貓,不吃不喝,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捉了十只很肥的田鼠,才跟住在廟裏的貓長老換來的。

傳說,貓長老原來是只黑貓,但是由于年紀太大了,所以毛都變白了,又傳說,貓長老擁有無窮的智慧,所以它每天都能吃上美味的魚骨頭。竈貓很羨慕貓長老,它去請教貓長老。

廟裏的貓長老打着座,提出了,十只田鼠可以交換魚骨樹的種子。竈貓高興極了,湊齊了十只健康而美味的田鼠,把它們的尾巴打了結,串起來,獻給了貓長老。

貓長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數了數,滿意說,好吧,我就賜給你魚骨樹的種子吧。竈貓虔誠地托起爪子,接過了三枚銀光閃閃的種子,悄悄地種在了隐蔽的牆角。

每天,竈貓都會去看這些種子發芽了沒有,當它開始焦急時,這些種子終于冒出了芽,開着小紫花和小黃花,竈貓開心地等啊等,可是等到了冬天降臨,這些花還沒有結出魚骨頭,寒風吹過,竈貓把身體伏在這些小花上面,生怕吹落了它們,可是這些花還是凋謝了,一個魚骨頭都沒有結出來。

竈貓傷心極了,一個冬天都趴在竈頭那不願動彈,今天它不由自主又走到了牆角,它生氣地扒開了泥土,發現那三枚種子,還在那閃着銀光,根本沒有發芽。

竈貓嗚嗚地哭了起來,引來了它的主人,善良的卡曼橘,卡曼橘驚奇地看着竈貓說,啊,你居然挖出了三枚古代的銀幣,從今以後,你每天都可以吃魚骨頭了。”

卡曼橘慢吞吞敲完了最後一個字,順便又修改了一番,滿意地想,她果然很有寫童話故事的天賦,這麽行雲流水的就寫完了,興許她該給兒童雜志投稿,做一個專業的童話作家。

她正這麽幻想時,忽然看見木窗格子那,飄過一個人影,卡曼橘吓了一大跳,再看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十一點了,卡曼橘忍不住喊:

“誰!”

“我。”

她跳下床,打開門一看,穿着兔睡衣的申橋,一臉惺松地看着卡曼橘,迷迷糊糊地問:“你去哪裏了?我找不着洗手間了。”

卡曼橘郁結了,明燦還說什麽讓他給她當奴婢,要是真把他關這,她還不得天天伺候他?

她拽着申橋,往洗手間領,郁悶地在外頭等着。

半天,申橋探出頭來,眼睛亮閃閃的,已經清醒了,說:“你牙刷借我用。”

又關上門了,半天,這厮好像在洗澡,卡曼橘無聊地走到了院子裏,坐在竹床上發呆,雨停了,牆角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出紫茉莉,花香很濃。

夜裏開的花,總帶一絲鬼魅氣息,鄉下有點忌諱,不過,這花總是頑固地長,哪怕不讨喜。

卡曼橘又無端感慨,下一步,她又要去哪裏,才能遠離申橋這個将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家夥。

不一會,申橋就無聲無息地就站在了卡曼橘身邊,沒話找話地問:

“你什麽時候開始寫童話故事了?”

卡曼橘不想理他,申橋又自說自話:

“我不喜歡貓,以前學校裏那麽多貓,我就挺困擾的。”

“貓哪裏礙着你了?”卡曼橘沒好氣地反問。

申橋聽了,很認真地說:“天生合不來。”

申橋一向這麽自以為是,卡曼橘懶得答腔,氣氛安靜而凝滞,申橋不客氣地坐在卡曼橘邊上,閑聊:

“這草和樹都長太密了,明天我幫你修一下。”

“你愛收拾就收拾吧。”卡曼橘計劃着,明天就坐林故的車去走親戚。

申橋看着卡曼橘滿不在乎的表情,忽然問:

“你是不是又想跑?”

卡曼橘不說話,申橋也無可奈何,只是輕聲說:

“放心,我不是負心漢,陳世美。”

作者有話要說: 2015年1月29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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