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夜網

賭館的火勢壓下去,幾欲跑斷腿的夥計匆匆趕回被燒成黑黢色的庫,挖出來已經作廢的煙粟。他趴在還燙手的灰上,登時面如死灰。

蘇舟靠臉熟借了輛驢車,四個人擠在上面,那毛驢跑得颠簸,尾巴甩得歡快。但板上四人都沒有玩鬧的心思,因為馬上回院,先生若問起來,他們豈敢直說。

樸丞一直沉默着,在車輪滾過石頭時,忽道:“我自向先生請罪。”

少臻手裏的鞭搖晃,蘇舟盯着,總怕他一個沖動抽樸丞身上。他仍是冷臉,道:“得了,這事輕易過不去。”他隔空抽了幾下鞭子,心浮氣躁着道:“如果僅是尋常東西,犯不着狗急跳牆要弄你。你在裏邊看見什麽了?”

“煙槍。”樸丞手指做出槍狀,偏頭湊上唇,道:“像抽土草,但味道古怪,香得發膩。”

少臻連長河鎮都沒出過,哪裏知道是什麽?他只是見着救火人的神色,猜這庫裏放了不得了的東西。

“方才應帶些出來。”少臻沉吟,“也許先生見過。”

“時候來不及。”蘇舟掌心還留着燙痕,他躺身在狹窄地板上,看着星子閃爍,道:“我猜先生這回得生氣。”

誰知抱腿坐中間的榕漾突然道:“我拿出來了。”

蘇舟倏地坐起來,三人一齊盯着他。他先紅了眼眶,望着樸丞,“你下回別再去了,這東西不對頭,我聞着味犯惡心。”他眼眶迅速紅透,抽抽搭搭道:“站館裏的時候就想給你說,你也不理人。”

“不是……”

樸丞怔怔,蘇舟照他後腦拍了一把,催道:“愣甚,快給人說你不去了。”

樸丞看榕漾抱着腿的手上勒痕清晰,聲音小下去:“……以後再不去了。”

“你說真的?”榕漾哽咽起來,“你、你去我也拉不住。”

“不去了。”樸丞立刻蹲他跟前,擡手發誓道:“老子再去就天打五……不,徐杭的賭館也不能去了啊?”

榕漾眼睛含了淚瞅着他,眨巴的時候努力想看清人,淚就直往下掉。樸丞登時歇音,想着才成了難兄難弟,不能這麽點事也不應。他頓了幾瞬,正色道:“我真不去了,你拉我我就都不去了。”

Advertisement

“你能再得寸進尺點麽?”少臻鞭子真想抽他,“還得他拉你啊?”

“師兄替你作證。”蘇舟曲了一條腿,“東西你真拿了?”

榕漾點頭,他探手在懷裏摸索,掏出來幾塊碎煙粟。他偏頭抹了眼淚,道:“往外走的時候摸到的。我覺得這東西得給先生看。”

“沒見過。”蘇舟拈了一塊擡在眼前看,又聞了聞,“還真是香味,不會是壓衣婁子的東西吧?”

“要燒軟了點着吸食。”樸丞撥了剩下的幾塊,他道:“我也沒見過。我猜是才進來的東西,不然大岚什麽稀罕玩意我能不知道?連上回海商進的那窗我都挨着瞧過。人說是私底下流進來的,還沒過明面上的府州檢查,該是送進來探路的哨。”

榕漾捧鼻下又嗅了嗅,他苦着臉道:“這味不成,膩得我泛酸水。”

少臻正趕毛驢,只瞟了幾眼,但他心思轉得快,他道:“回院是逃不過去了。一會兒先生動怒的時候,榕漾就拿這物出來。”

蘇舟心虛,“萬一沒什麽用處呢?”

“呵。”少臻冷笑,道:“那就只得讓樸大少挺直腰杆跪一晚上了。”

鐘攸往省心舍轉一趟,發覺四個人沒了。這晚飯的點都過去了,也沒見人回來。先生只得提了燈籠在院門口候着,要是還沒回來,就該往鎮上去尋了。

夜裏他眼不好,時禦就替先生掌燈,靠邊上陪着。

那驢車跑近的時候,時禦先瞧見了四人身上帶着痕跡,他就知道這得是出事了。但先生的學生他不能越過去收拾,他只道:“蘇舟。”

蘇舟險些從車板上滾下去。他袖上還燒了洞,趕忙藏了,弱聲細語道:“六、六哥……”

時禦指尖點了點燈籠杆,道了聲嗯。後邊的鐘攸跟着問:“今兒在鎮上待得久,出了什麽事兒?”

樸丞手腕上又開始隐隐作痛,這是怕時禦怕的,他躊躇着不想當時禦面開口,那邊少臻先幾步到鐘攸跟前,道:“讓先生惦記了。今兒本該早回的。”他停頓一下,“誰知人給扣下了……”

果聽鐘攸問:“誰給扣下了?”

少臻攪了衣袖,露了點後怕,“就是……”他側頭望了眼樸丞。

樸丞接道:“我往賭館去了。”

鐘攸籠了袖,沒随即吱聲。檐上垂了燈下來,邊上時禦的燈也給照着,他看見學生身上的痕跡。他不說話,四個人就愈發惶惶,尤其是邊上還站着深眸不善的時禦。先生面上的笑容沒了,他一貫溫柔,這會兒确實是生氣了。

“先進來。”鐘攸伸手拍了少臻肩上的炭痕,“帶着人先往裏進。”

少臻應聲,其他三個跟上。蘇舟打他六哥邊上過得時候,低眉順眼,沒敢飛一個眼風。

見人都進去了,鐘攸才湊在時禦耳邊道:“這少臻厲害啊。”

他一頓話講得停頓恰好,面上神情,眼裏情緒,都壓着“被人欺負”這四個字來緩和樸丞要接得那句“往賭館去了”。連攪袖口這指尖動作,都是仿平日裏鐘攸思索時做的。一個恭順聽話的學生,惶惶不安的被惡人給欺負了,這會兒能回來都是叫先生心疼的事,何況還是個崇拜先生情不自禁學了先生小動作的學生呢?

“光是察言觀色這本事,就已經不得了。瞧着你插不得手,只拿着先生就成了。人還有膽子,敢正面回望人,這是心裏不害怕。”

時禦嗯了聲,皺眉道:“他倒學得像。”

鐘攸指尖攪了攪袖口,笑着道:“看來我這習慣得改。”

時禦擡了燈籠帶着先生入門下階,“我聞見焚燒味。”學生們已經轉了道,他擡手握住鐘攸的手,低聲道:“待會兒休惱。”

“還不知道什麽事。”鐘攸下了階,道:“這會兒就是該先生上的時候,不惱也得好好收拾。樸丞是塊璞玉,不能容他廢在這上邊。”他說着問時禦:“蒙叔還收徒弟嗎?”

時禦道:“看眼緣。”他松了手,挨着鐘攸的肩,沒讓人走歪,他道:“你想師父收樸丞?”

“蒙叔還缺個徒弟。”鐘攸笑了笑,“還缺個能站他從前位置的徒弟,是不是樸丞不好說,但看着有苗頭,該問問,說不準就是這小子了。”

兩人對望一眼,鐘攸分明看見了“不靠譜”三個字,他頓時笑出聲。誰知轉頭時禦在屋外邊檢查燈籠罩的時候,聽着裏邊鐘攸重重擱下了茶盞,是真惱了。

蘇舟榕漾少臻一溜的出來立着,唯獨樸丞沒出來。時禦坐欄上抱着燈籠看罩,淡聲問蘇舟:“幹什麽了。”

蘇舟還懵着神,小聲道:“燒了賭館的庫……”時禦目光掃過來,蘇舟渾身一繃,“賭館拿了樸丞,要給他吸東西!”

時禦指尖一頓,馬上猜到是什麽東西了。他先前還餘着的溫色盡數散了,又聽着蘇舟加了聲:“許慶生抽了,他先找上樸丞,帶着榕漾也壓庫裏,說什麽神仙東西,嘗了味就離……離不開了。”

許慶生這混賬東西!

時禦猛地起身,吓了蘇舟一跳,察覺他六哥目光駭人。時禦盯着他,寒聲道:“他碰了嗎?”

“沒、沒碰!”蘇舟飛快搖頭,“樸丞猜着東西不對,沒敢碰!”

煙粟果然流進來了。今天他們盯着樸丞,若是這小子沒走運,會是個什麽結果?時禦記着那夜的瘾聲,也記着路上他們聽的徐杭傳聞。

他指腹被欄上木刺劃了道口,時禦盯着那紅色溢進黑暗裏,終于察覺到這東西已經像是夜色中的鋪天大網,悄無聲息地罩在了人頭頂。

青平府挨着的街上夜鬧正喧。

那花街上最打眼的逢怡院裏滾出個人,後邊的老鸨掐着帕遮擋着口鼻,罵道:“什麽玩意!沒錢往這處來,姐們又不是廟裏的菩薩,給誰白嫖!我呸!滾欄外要飯去!”

那人爛醉着滾圈,趴地上含糊不清道:“爺!有錢!你休瞧不起人!”他說着伏身嘔吐,濺了邊上人一靴惡臭。

鐘燮擡扶着他同樣爛醉的同僚才從應酬席上下來,正是左右都被吐了個徹底。他在這惡臭裏青筋突跳,側了俯身推了把地上那人,道:“家去,擋人道了。”

那人又嘔了幾聲,斷斷續續喊了什麽煙。這花街名裏帶煙的姐兒多了,鐘燮只當他還是個多情客。誰知這人忽地扒住鐘燮小腿,手抖微抽搐的念着:“錢!我有錢!給我點東西!再給點東西!”

他越念越快,漸漸颠倒混亂,人也抽搐漸劇,痛哭流涕的喊聲:“再給點!我鋪子都抵幹淨了!怎麽就給了一口!求你!求你、給我!”

同僚打着酒嗝,指着人哈哈大笑,罵道:“甚麽窮酸!這人是個瘋子!”

那人呼吸急促,神識不清地癫狂,扒着鐘燮的袍像是扣住命似的,“煙粟、煙!煙槍呢!爺的、爺的煙槍!”他手指扒得死,抖得厲害,猛地哀怨道:“東西呢!東西去哪兒啦!”

鐘燮倏地抽腿,卻如何也抽不掉。這人不對勁,頭對着他一陣震響的磕,念着煙粟,一聲高亢過後人就扒腿上沒再動了。同僚尚在笑罵,鐘燮突然松開同僚,俯身拽起那人的後領,卻驚愕地發覺。

這人死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