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重器
樸松才下葬後,樸丞散了家,一直住在蒙館裏。他家原先有個玉石鋪子,裏邊壓的都是樸松才生前的寶貝,然而這不肖子,最後也沒留住。
榕漾跑過街,積雪厚實,他推開蒙館的門,在道上滑了一跤。絨帽摔掉,他也顧不得扶,跑進院裏,蘇舟和少臻正坐廊下算賬。
“樸丞、見着樸丞沒有。”榕漾喘息間眼淚往下掉,他道,“今早起來給了我一顆白石頭,騙我說我爹找我。我……”他哽咽:“我回來他就不見了。”
蘇舟起身,去了樸丞住的屋子。屋子裏什麽也沒少,桌上還擱着個錢袋,裏面是樸丞最後的銀兩。可人就是不見了,他們大街小巷,連同樸松才的墳頭都找遍了,也沒找着樸丞的影。
留下的只有顆石頭,書院前邊溪裏的石頭。被磨的白潤,穿了條紅繩,拴在榕漾手腕上,像是拴住過去年少輕裘的夢。
鐘攸收到信時人已經在去徐杭的路上。這封信颠簸多日,他辨着字跡,應是蘇舟寫的。他猜樸丞往靖陲去,當即在膝頭草草寫了一封信,經人往靖陲遞。蒙辰眼下在靖陲,指不定逮得着。
此時江塘街頭盡是徐杭逃出來的人,水路擁擠,商盟和鐘家鬧得不可開交,誰都不願意背海商的罪。鐘家将庫裏堆着的煙粟迅速往北邊投,趕在左恺之來之前,還想賺這最後一次。
鐘攸除了将鐘家出入的煙粟數量查清楚,還一直在跟查最初的私貨。他在江塘旮旯的私行裏,終于摸到一點線索。
最初流出去的私貨裏還夾了批魚香草。但這魚香草最終去向卻又模糊,從江塘查也摸不着頭。
禁煙令已經從北而來,鐘攸不必再守着江塘,他得往徐杭去。有關內鬼的猜測,他只給侯珂透了音。
去徐杭的路不好走,因為幾乎無船去。鐘攸跟着往徐杭通軍資的船走,路上趕得急,人到徐杭時先吐了個天昏地暗。
鐘燮早候着了,見他下船,趕忙給遞水漱口。鐘攸壓過勁,才發覺徐杭——已經塌了一半。
“昨晚還炸了一片。”鐘燮蹲在地上給鐘攸畫圖,“東邊去不了,海夷起了牆壘,帶了十二床弩,我們突不過去。白鷗。”他在自己這邊重重劃了一道,“我懷疑徐杭藏着內應。”
鐘攸擦了水,道,“怎麽說?”
“火藥不是提前埋的,而是看着青平軍動向專挑狠處炸。”鐘燮丢了石子,垂頭狠抓了把自己後頸,再擡頭道,“純景挂着傷帶人尋火藥,一隊二十人,昨晚死了一半。”
鐘攸垂眸盯着圖,他盯了半晌,忽然問:“徐杭府兵呢?青平軍來援兵,他們不能退,人都在哪?”
Advertisement
“已經逃了一半,剩下的多半吸食煙粟,毫無用處。”鐘燮到了徐杭,就被推上青平副指揮副使的位置。原先該來的副使遲遲不到,把他越級提頂在這最前沿。幾日下來,他幾乎要跑斷了腿。他繼續:“我調不動徐杭府兵,京都根本沒有給統帥令。光憑三萬青平軍,縱然将海夷推出去,也追不上船。趁如今局勢還在掌控之中,我求請山陰軍從後繞海包抄,但聖上未許。”
“聖上不許,是因為忌憚。”鐘攸給鐘燮指,“你覺得徐杭有內應,京都未必就沒有。山陰軍居中,橫在京都之前,是京衛司的前身屏障,且北可援靖,南能支杭,不到十萬火急,自然不可輕易揮動。何況山陰軍久居內陸,讓他們上船,實在冒險。”
“內應。”鐘燮與鐘攸對視,漸漸皺起眉,“你懷疑……”
“我沒有證據。”鐘攸擦了指尖的灰,他撐膝起身,望徐杭廢墟,輕聲:“如辰,我只是覺得他就在身邊。”
徐杭沒雪,寒雨數日。雨勢一大,反而對青平軍有利。因為雨大地濕,火藥不易燃。周璞篩掉了一大半決策人,此舉鐘攸不贊同,然而他無官無職,只能提議,不能決定。但周璞這一舉動,很快就顯出用處來。決策圈收攏,青平軍的行動僅在小範圍內先知,對方似乎得不到确切消息,火藥的埋點漸漸失了準。
暴雨瓢潑,青平軍側借雨勢行動,從雙側夾擊海夷牆壘。不能正面是因為床弩的威懾,這種射程千步,箭粗如槍的強弩殺傷力驚人,鐵甲硬铠都抵擋不住。
周璞與鐘燮都要監軍,鐘攸冒雨往後方驿站去。如今來往書信,一概要經過驿站,由青平軍差送。
鐘攸沒碰信,他只是問驿站馬夫:“近日來往船只,有江塘的嗎?”
“記備上沒有,但如今船雜,許多未标來處的船都擠在碼頭。公子若要找信,得去碼頭親自瞧。”
鐘攸謝過,繼而趕往碼頭。這是徐杭最靠後的地方,沒能逃出的百姓都在此處。鐘攸一路走來,路上巷裏都塞滿了攜家帶口的人。暴雨激烈,多少人都在雨裏無處可藏。
鐘攸越過人腿,發現此刻停靠的船一并壓着門,沒有人影。他擡手擋雨,順着欄,開始飛快地查閱船形标記。
如果內應相通,處于內陸的人必然要得到徐杭最快的消息。京都、山陰、靖陲現下都動不得,只有緊靠徐杭的江塘,正是逃民雜亂,極易出事的時候。江塘在後一波阻攔,徐杭的青平軍就會被截斷後援,陷入包抄。
這是好機會,鐘攸猜想對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那麽一定會更加緊密聯系,保證徐杭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在掌握。
可這些船多是商船和民船,新舊雜堆,标記繁多,想光憑看是不成的,鐘攸得上去。
後邊突然有人冒雨沖出來,大聲斥問:“幹甚!這會兒前邊正打着呢,不開船!”
鐘攸心下一動,跑過去,在雨中大聲:“接貨嗎?打完之後這船接貨嗎!”
這漢子淋着雨盯着鐘攸,将人拽向一處巷檐下,道,“煙粟?煙粟也不送!”
“其他的。”鐘攸渾身濕透,他從袖中拿出一疊半濕的信,“給家裏傳音,能送嗎?”
這漢子接過去翻了翻,“往哪送?太遠的也不去。”
“近。”鐘攸擰水,“青平送嗎?”
“那遠,得加銀子。”漢子用指比劃着信厚度,“這麽多封,往江塘去也得花不少銀子。這關頭來往不易,我們捎帶東西也是把腦袋拴褲腰帶上,總得夠本。你給多少?”
鐘攸反問:“跑往江塘的人多,你們帶不帶?如果能帶人,就不送信了。”
“不成。”這漢子将信推還給他,“那不成。這會兒青平軍也查人,來往不成。江塘也亂,送出去的信都一定能到人手裏。”
“如此。”鐘攸道,“就是不想經青平軍,才找這兒來的。”
“那得放心。”漢子卻不願多說,只問他:“你給多少銀子?”
“您給個數。”
這漢子報了個數,鐘攸手往袖中一摸,立刻露了歉,“不巧,這銀子沒帶夠。您打這不走,容我回去拿了銀子來?都好說,只要不經青平軍查信——能行吧?”
“吃得就是這口飯。”漢子道,“商盟吧?底下腌臜事多,又關乎煙粟,不經青平軍是必須的。你交給我們水上走,确保萬無一失。”
“常送啊?”鐘攸笑了笑:“江塘的信多吧。”
“比別地多。那沒辦法,江塘挨着近,跑過去的人多。”
“啊。”鐘攸拱手,“那就稍等,不才去去就來。”
那巷口早被人擠了道,這漢子給他指了後邊,繞大圈還能出的去。鐘攸經巷走,開始道窄,躺的人不少。後邊都是吸食煙粟的,各個癱在牆腳,半死不活的樣子。
鐘攸轉了這條巷,要經一道狹通口。雨大,檐下邊水積得大聲。他彎腰要過,後膝窩突然被人橫棍砸中,後背被推,一個猛子就栽滾進窄口。這道裏暗,緊跟着有人快速壓着鐘攸的後背,套上了蒙兜,将他捆實,扛起來就順着巷溜。
鐘攸背上被悶踹了幾腳,颠在人肩頭,被硌的胃裏翻滾。眼前罩得黑,他看不見方向,只在電光石火間,瞥見了一閃而過的慌張眼睛。
鐘燮在雨裏,被海夷的彈石炮擊翻了望樓。前邊什麽情形,大雨中根本看不見。他爬上斷臺,視野裏遮擋都是雨。
“大鼓!”鐘燮拼命喊,“擡大鼓!擊鼓行令!”
“不成。”周璞在下喊着:“雨太大了!前行軍聽不見!如辰,退兵!下令退兵!”
鐘燮額角青筋突跳,海夷哪裏來的軍資?他們的重攻器越了青平軍幾個臺階!這大雨,青平軍的箭根本射不過去,對方的床弩卻能輕易貫穿千步撞殺數人!
可是他不甘心!
前行軍已經突上牆壘,錯過這一場雨,再等下一次不知還要多久。雨擋了他們,同樣擋了海夷,箭射不出來,單梢袍也只能亂投,雙方得短兵相接,正是能真刀真槍幹一場的時候。
頭頂呼嘯着撞過單梢炮砸來的石塊,鐘燮蹲身躲過去。後邊被砸中的斷壁轟然坍塌,這威力駭人,本是用來攻城的重器。
“退兵!”周璞趴在臺沿,怒道:“打不了了!前行軍沒有後指揮,是要死人的!”
鐘燮胸口起伏劇烈,他啐罵一聲,就要下令。可來不及,海夷下設的鐵蒺藜絆住了前行軍的回程,這令下來前方已經收不到了。兩側唐突突進,原本設想的包抄根本聯不上口,反倒被對方掐斷中線,重擊砸頭。早有防備的磚檑從牆壘上砸捶下來,撞在人肩頭上,能砸斷骨頭。
“退……”周璞聽見尖嚎聲,在碎石飛擊中跑前幾步,瘋了般呼喊:“巷口軍退出來!不要前援!不要前——”
破巷下陡然驚爆炸聲,廢墟再塌,眨眼就埋掉了一半準備從廢民巷支援前行軍!
大雨,砸在骨頭上。
周璞抱頭,痛苦地蹲下身。鐘燮望見那爆起的炸聲裏,塌砸飛濺的殘肢,他猛地退一步,眼裏酸疼。
海夷早有防備,這場突襲更像是送上門的宰割。這一投,送進去的青平軍足足有近萬人。
尖銳的哨聲沖天,這是海夷要突出牆壘趁勢進攻。戰場還沒有打開,戰鬥仍然要繼續。前行的青平軍半數盡喪,刀還沒能拔出來,人就死在重器下。
疾雨傾瀉,雷鳴轟天。
血從坍塌的廢墟裏淌出來,黏稠鮮明的淌進泥溝。
鐘燮胸口錐疼,他揮手道,“後備軍,防——”
後邊忽然響起“咔嚓”聲。
緊跟着鋼鍛箭頭鳴破大雨,寒光閃爍,突穿雨珠,直直釘進牆壘上海夷的腦門!
“前行。”
年輕人聲音很平靜,手臂穩擡,強弩橫架,弩機內鈎牙清脆地挂換鋼箭,轉瞬之間,鋼箭再突。
時禦單眼對望山,睫前雨珠滑滴下去,他眨也不眨。估算着射程,不斷調整射擊,食指下懸刀扳動節奏十分規律。
後備軍前壓陣的是時禦帶來的人,這些往常混在船上粗鄙無賴的蒙館貨夫們,一旦架起強弩,每一個都訓練有序。
這就是蒙辰壓箱底的寶貝。
時禦經過鐘燮時沒有移開他緊盯前面的目光,鋼箭還有餘存,他在“咔嚓”密集中精準地釘穿別人腦袋,同時非常漠然的問鐘燮。
“先生在哪裏。”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