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番外:半生歡喜 (2)
。至之又非稚子,你這麽日日緊着,只怕他也會不快。”“不快?”鐘燮笑了一陣,“這小子樂在其中。他就那狗脾氣,裝得不近人情,實則吃軟不吃硬,就好被人黏着這一口。”
“你……”鐘鶴俯身過來,狐疑道,“如辰,你該不是……”他神色一變,還記得當初鐘攸一事,頓時急道,“你不會也……也随了白鷗罷!”
鐘燮悶着頭,只露着後腦勺,默不作聲。
“這真是。”鐘鶴倏地在房中打轉,“這可如何是好!鐘老你如何交代得起?至之如今才穩大理寺,此事若傳,必引震動!”他又轉回身,苦口婆心道,“你們怎麽一個兩個都是如此?啊?何時起的心思!至之呢?他可知曉?”
“……不知曉。”鐘燮說,“我未曾開過口。”
“你可真是好師叔!”鐘鶴焦慮,“這……白鷗,白鷗可知曉?時禦呢?”
“怎敢妄談。”鐘燮還帶着傷,只能豎着腦袋看他大哥走來走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可知道此言一出……”
“我自是明白。”鐘燮撐身,目光沉穩,“我豈敢拿此事作笑?我輾轉多時,深思數月才敢有此想。若非這一次家裏逼得急,我連大哥你都不會開口。”
“你到底有何打算?”鐘鶴愁眉,“你尚在朝中,不似白鷗。”
誰都以為他有所打算。
可是鐘燮正色道,“大哥,我沒打算……”
徐杭岸口的巡察在六月結束,少臻急回京都,途中收到消息,鐘燮已快馬離京,趕回青平。他便水路通去,去青平赴約。
滄浪書院如今占地一方,連帶着長河鎮也繁榮擴增。每三年的滄浪文會依然如期舉行,去年為賀安常、鐘攸辯“明心”之道,熱潮至今未褪。少臻到時,長河鎮随處可見滄浪書院的學生們,都身着水色夏衫,舉止言談皆遵禮數。
鐘攸如今依然授課,籬笆院随着書院擴建仍然如故,并未增加牆院。只是桃樹與柿樹之外,又圍種了各種果木,院中的月見草更是繁盛到似要溢牆。
少臻才至院前,就看見院中架下坐着先生。時禦蹲石缸邊,喂着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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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尋思該到了。”鐘攸含笑,“快進來。”
少臻入門,時禦轉過頭望來,颔首道,“案上冰着綠豆湯,先生一早就等着了。”
“轉船費了些功夫。”少臻到架下對鐘攸端端正正行了學生禮,“讓先生久等了。”
“今日無課,不打緊。”鐘攸示意他坐,呈了綠豆湯給他,“天熱,正午日頭又毒,喝點湯散火。”
少臻喝了幾口,鐘攸問,“南下如何?”
“萬事妥當,虧有師兄相助,未遇刁難。”少臻呼出點涼氣,“各個岸口相安無事,徐杭府兵也嚴格精練,除了去年遇見的海夷,一直沒有異動。”
“想必你也多有敲打。徐杭安定不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也不敢太過怠慢。在家裏住幾日?回程可急?”鐘攸指尖壓了書頁,“若是不急,就在家裏多待些日子。”
“不急,但也不敢耽擱。”少臻道,“七月蘇蘇婚嫁,我便回家裏多住些日子。”
“都盯着蘇蘇嫁人的日子。”鐘攸側頭,“阿禦,蹲久了不暈嗎,過來坐。”
時禦應聲,把最後一點魚食抛了,過來接了手帕擦手,道,“七月随我們一同南下嗎?”
“若是趕得及,就同先生一道。”少臻言罷頓了頓,“鐘如辰未到?”
“在書閣。”鐘攸目光洞察,“他此次有些心事,不便與我們相談,只怕就等着你來。”
“多半是成親一事。”少臻說,“章老那邊可有怪罪?”
“老人家寬厚,沒加以責難。不過這事心裏大都不會太痛快,章千金一直是老人家的掌上明珠,豈能容人這般當衆以拒?”鐘攸說,“他既然只聽得進去你講話,你便與他談談。”
“……哦。”少臻回答,卻有點隐約的心虛,竟一時間不敢正視先生的眼睛。可他垂眸細想,又想不出哪裏做錯了事。鐘如辰……鐘如辰和他一直如此,沒什麽奇怪之處。
書閣随着書院一并擴建,已成五層閣樓。少臻順着木階往上,最頂層儲蓄的都是書院自刊,排列最齊全的是每期滄浪文會的文集。偌大房間被紅木書架層層劃隔,他繞了一圈,在最裏邊的書堆裏找到了鐘燮。
鐘燮埋書堆底下,正睡得安穩。
少臻蹲身在他腦袋前,擡手夾了書本,敲了敲他耳邊的木板。
“醒醒。”少臻說,“哪有趕在書堆裏睡覺的。”
鐘燮半睜眼,在斜光浮塵裏眯眼看了少臻一會兒,突然道,“這場景似曾相識。”
“嗯。”少臻盤腿坐下身,“很久……很久之前,雨夜長河邊也是這個樣子。”
“記得這麽清。”鐘燮露了點笑,“當時還是個小鬼,面皮黑得像鍋底。”
“是啊。”少臻冷笑,“你一看就是貴門少爺,皮白面青,白得不得了。”
“是嗎。”鐘燮摸了摸下巴,“那會兒大人我正值年華,京都百裏挑一的俊哥兒,如今也找不着什麽對手。”
“自誇這病也愈來愈重。”少臻垂眸看他,“救不成了。”
“你這語氣也愈來愈嘲諷了。”鐘燮仰頭回望,“我們待在一起有些年頭了,只只。”
“光陰似箭。”少臻避開目光,“杖刑的傷好了嗎?”
“哪能那麽輕易就好。”鐘燮擰眉,“疼得要命……你這是什麽目光?你要看一下嗎?”
“疼得要命你還躺地上?”少臻腳尖踢了踢他肩頭,“诓我。”
“我這是苦中作樂。”鐘燮又問,“你……覺得我如何?”“不僅可憐。”少臻淡淡,“還孤獨寂寞。”
“……”鐘燮醞釀多時的氣氛終于消失殆盡,他骨碌地坐起身,“你這人,你這人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好聽的?”少臻撐着膝頭,“大人你威武雄壯、英明果決再世神……”
“打住!”鐘燮嘶聲,對着他沒什麽表情的臉又找不着突破口,嘶了半天也沒下文。
“那你想聽我說甚?”少臻莫名其妙,“你直言行不行。”
“我沒什麽想聽的。”鐘燮音落,又加了句,“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少臻靜了片刻,問道,“你當真不想娶章千金?”
“不想。”鐘燮揮手,“這事已經過了。”
“那你想娶誰?”少臻問,“此事推脫不了,總要有個緣由。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想……”鐘燮聲音漸漸如同蚊鳴。
“嗯?”少臻皺眉,湊近些,“你說什……”
鐘燮忽然一個傾身撞他唇齒上,牙齒磕得兩人一起抽氣。
“我誰也不想娶。”鐘燮捂着磕破皮的唇,“我就想這樣。”
他看着少臻眼眸睜大,一臉不可置信地猛然起身,然後想也不想地摔袖而去。
少臻急匆匆地下樓,撞着沿途的學生也未來得及道歉,一路悶頭到籬笆院鐘攸奇怪地問,“這是怎麽了?”
他又一臉受驚地擺手,轉身匆忙離去。
不可置信。
少臻是這麽想的。他認識鐘如辰多少年,他曾經把鐘如辰當作過方向,但他從未預料到有一日兩個人要變作這種關系。他看鐘燮,情感複雜,卻未曾想過會帶着點情欲。
簡直措手不及。
少至之兔子似的上船回京,連頭都沒回。鐘燮帶着破皮的唇回籬笆院時,他已經飛了老遠。
“在京都待得太安生。”鐘攸說,“所以在這裏整事情?你對至之要做什麽事兒,總得給我這個先生透透氣。悶聲先下手,這事不地道啊如辰。”
鐘燮哪裏顧得着接話,提着外袍又追出去。可少臻飛速離了岸,已經狂奔向京都,徒留鐘燮顧影自憐。
(五)
少臻走得急,連晚飯也沒顧得吃。鐘攸原本打算做些拿手的菜,最後都便宜了時禦。廚房還是老樣子,竈上鍋蓋被蒸得咕嚕嚕響。時禦在門口打理鯉魚,鐘攸切着蔥姜。
“還說讓至之休息兩日。”鐘攸說,“人也被如辰給吓跑了。”
“來月就能見着了。”時禦起身,經過他身後的時候喚了聲,鐘攸回頭,時禦就抵着人在案前啄了一下。
“膽子見長。”鐘攸回啄一下,“大哥近些日子可在家裏呢。”
“這是光明正大。”時禦道,“誰也不怕。”
“應該是皮糙肉厚。”鐘攸接了魚,腌在盆裏,“上回埋的酒藏哪兒了?今日準你嘗一點。”
“一會兒我去挖。”時禦就喜歡在他忙碌的時候黏着人,牛皮糖似的貼在後邊,偏偏個頭又高,顯得礙手礙腳。可是鐘攸也不趕人,指揮着他傳拿東西,兩個人竟然在這方寸大小的地方配合流暢。時禦如今還被教得調了一手好醬料,鐘攸忙不過來時都交給他。
晚飯豐盛,佐以藏酒。
收拾完正是黃昏漸暗的時候,兩個人再漫步到書院消食。途中時常能遇着不少學生請教學問,鐘攸多會溫和解答。時禦就站在一旁,不急不躁地看。
看了這麽久,他依然覺得先生是心頭第一色。
“發什麽愣。”鐘攸側目,“呆了半晌了。”
“不想散步了。”時禦掃了眼前邊的學生,壓低聲音,“我想回家……”
鐘攸聽着後邊的幾句,面色如常。只拿眼睨他一下,帶了點似有似無地勾引。
“不成。”鐘攸道,“得散完步,不然晚上回去該受累。”他指尖輕劃過時禦手背,低聲道,“沒輕沒重的,我受累。”
時禦“嗯”聲,倒沒再說什麽。只說散了一圈回去時,天色已暗。
窗掩擋了月光,卻遮不住月見草的芬芳。書本微晃,指尖顫巍巍地陷進紙頁裏,讓墨給染上了點色。鐘攸抵在書櫃,身軀呈現的弧度完美地縱容着時禦進出。他垂頭哈氣,眼前水霧迷蒙,哪裏都熱得不行。
“累嗎?”時禦俯首細咬着他的後頸,像是狼銜住了獵物。
鐘攸答不上話,衣衫被推到腰上,腰間被掐得泛紅,底下一片狼藉,可時禦還精力充足,毫不見疲憊之色。他頭抵在架上,被頂弄得站不穩身,只得任由時禦的力道來回鞭策。
時禦不饒人,他一向不會在這種時候饒人。鐘攸被他收拾得幾乎要回不過神,從書櫃到椅子,最後回到床鋪時鐘攸已經記不得多少次了。
時禦垂頭濕濕熱熱地與鐘攸唇舌相濡,一直拿在他腰間的手依然沒松開。鐘攸在難以忍受地溫柔碾磨中,就扒着時禦的肩頭又射了一次。渾身濕汗淋漓,他張嘴止不住地喘息,時禦纏着他的舌尖吮得用力,底下漸漸上了速度和力道,讓鐘攸趾尖緊蜷,連喊六哥的聲音都昂揚激烈了些。
最終被喂了個飽。
時禦沒退出去,就這麽纏着鐘攸,呼吸粗重。兩個人濕漉漉地黏在一塊,又迎了個吻。
鐘攸含糊不清地說,“出……出來了……”
時禦沒動,掌心貼他小腹上,“還在。”
鐘攸咬他,“沒輕沒重。”
“嗯。”時禦偏頭蹭他頰面,“總是忍不住。”
鐘攸每一次結束後桃花眼都要紅半天,這會兒眼角夾緋,渾身泛紅。他懶洋洋地用手指撩劃在時禦背上,寫了幾個字,”明早上起不來,別叫我了。”
“讓你睡。”時禦說完又停頓一下,“又不是禽獸。”
“誰說的。”鐘攸正色,“分明是條狼犬。”
“啊,”時禦漸漸滑下身,躺倒在床上,手指插滑在鐘攸的發間,“那這狗腰伺候得還成嗎?”
“成成成。”鐘攸啞聲,“我這聲音明日也上不成課。”
“那就休息幾日。”時禦說,“院裏先生衆多,不打緊。”“早打這個主意了是不是。”鐘攸聲音漸沉,腳上蹬了被子,抗拒道,“熱。”
時禦就用手掌貼在他後心,兩個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談漸睡,時禦迷迷糊糊中也沒忘記把被子給鐘攸再蓋上。
書院裏不成文的規矩,若非緊要事情,甚少有學生前來打擾先生休息。翌日天好,鐘攸足足睡到近午才起來,踩着木屐在廊下走,看見日頭又退回門邊。
太熱了,人不但容易乏,還容易犯懶。
一天都沒什麽事,也無人叨擾。鐘攸索性在廊下翻書養神,困了就睡。他如今的日子多半都是這樣清閑,除非趕着講堂缺課,會住在書院裏面對學生們的提問。
時禦從東山回來時摘了鬥簽,蹲在鐘攸躺椅邊,
手指撩起他的頭發,放回椅上。
“菜園如何?”他們在東山上買了一塊地,開做菜園,
占地不小,夏日能為書院供應菜蔬。
“左大人照料得宜,很好。”時禦額上覆汗。
鐘攸擡手揉他發頂,他就低首由着先生揉。
“再等幾年。”鐘攸說,“我們也搬去山上住好不好?”
“嗯。”時禦捉了他的手,送在唇邊啄了啄,“再種一院月見草。”
鐘攸側身,對時禦認真地說,“我時常忘記對你說。”時禦聽着,“嗯?”
“心悅你。”鐘攸說,“心悅得不得了。”
時禦虎牙一閃而過,伸頸吻了吻他。
“我時時都會對你說。”時禦抵着鐘攸的額,“說不盡、道不完的心悅你。”他手指虛虛劃過脖頸,仿佛帶着繩索,拴在鐘攸掌心,“說到黃泉地下,說到白骨成灰,不論何時,我都心悅你。”
心悅你,很歡喜。
一杯酒或許能澆滅志向,一死別或許能隔離永遠。但在這裏,在日子裏,這份心思難以被瑣事殒沒,仿佛是枝頭的芽,這一世都迎風在胸口,春來春去,久經不殆。
蘇蘇大婚紅妝十裏,她的叔叔們排成一溜,各個都是出挑。榕漾最為舍不得,站在階上看阮家花轎來接人,淚眼朦胧的抽噎。樸丞不僅要哄胸前被炮仗驚哭的小崽子,還要安撫他家歲安。
“又不是見不得了。”樸丞低眉順眼,“就挨着門口,啊,你想見我日日都帶你去。”
“你又騙人。”榕漾抽鼻子,“咱們還得回靖陲,哪、哪能一直待在這兒。”
“你要是想。”樸丞說,“咱們就不回去了。”
“大、大人敲斷你的腿。”榕漾說,“靖軍得罰、罰……”
“哎呦我的祖宗。”樸丞趕忙給他順背,“你這先緩口氣兒,別蘇蘇還沒出門,你就先暈過去了。”
“我就是心裏難受。”榕漾哽咽,“好好的閨女說走就走,轉眼就成別人的了。蘇蘇出生那會兒,才多大啊……”
“十幾年說過就過。”樸丞把挂胸前的小崽子翻背上,“你可得好好珍惜我,說不準哪天就沒……”
榕漾哭得洶湧,樸丞堪堪止住話音“……別哭了啊。”他壓低聲,“看着我疼。今日最舍不得該是師兄,你看他能哭嗎,頂着蘇渡川的名,再怎麽難受也得撐着。”
兩人一起回頭,見人模人樣的師兄依着他夫人,一臉欲泣。
樸丞:“……”
今日排場大,蘇舟是傾盡了全力為愛女鋪就一場盛禮。各方來客雲集,前堂有少臻和放了小崽子的樸丞接酒,外邊有榕漾和蘇舟禮迎各方,席間有蒙辰和賀安常壓宴,盛極一時。
“下一杯你接。”少臻席間同樸丞皺眉,“我須緩緩。”
“看來你在京都幾年也沒長進。”樸丞嘲笑,“你們京官行不行,就這點量還敢下巡靖陲?”
“敢情你們下巡就是喝酒?”少臻冷笑,“你們靖軍敢往京都喝杯茶嗎?”
“閑話少說。”樸丞接過酒一飲而盡,博了個滿堂彩,翻下杯,長呼出氣,“咱倆今日誰也跑不掉。”
今兒喜慶,不能常皺眉。少臻跟着接酒,一杯一杯下去,有些頭重腳輕。樸丞扶了他半身,也有點醉意,但這席還沒迎完,稍後還得陪栾岫興輪一圈。
“稻兒沒瞧出來。”樸丞指給少臻看,“人喝到現在臉都沒紅,這小子深藏不露。我們做叔叔,也得甘拜下風,到底是年輕人一-唉,少臻,原來我們都算不得年輕人了。”
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恍若昨日,書院時光歷歷在目,怎麽一眨眼,就都已到了這個年紀。
“你從來就不算是年輕人。”少臻擡起手松着領口,“你那是長河鎮的小霸王,書院天字號的混球。”
“酒後吐真言。”樸丞推少臻一把,“你給老子認真說一一你是不是不想歲安跟我?那會兒總是摻和。”他點了半天,才擠出一個詞,“我一點兒也不想跟你做兄弟。”
少臻冷冷地、輕輕地對着樸丞“呸”一聲,“豈止是不想,根本是煩死你了,成天惹是生非。你自己摸、摸着良心。”他把樸丞手按樸丞胸前,“你連累歲安多少次了!”
“哈,”樸丞挑眉,“歲安,就好我。”他拍了拍胸口,露了個異常傻氣的笑容,“我也好歲安。”
“是是是。”少臻捂耳朵,“你都他娘的念了一輩子了。”
“我念到你入土!”樸丞靠椅子上,閉目道,“你可別死太早。”
“不勞操心。”少臻倒酒,“我找算命的說,我這是長命百歲的福氣。你吧,你就先愁你自己吧。等你百年之後,歲安可就還是我兄弟,我們還能游學讀書……還能回書院入講堂……還能……還能在破廟裏丢石子。”
還能回到少年時。
我們還能再共度一生,稱兄道弟一輩子。
“你想得美。”樸丞睜眼,“歲安是,是我的。”他得意洋洋,“我的。”
少臻嘆氣,覺得跟這人沒話可講。兩個人卻還是肩并肩,如同過去那麽多年,他們兄弟四個肩并肩一樣。
“我以前很害怕。”少臻撐額,醉意十足道,“師兄……那會兒,我害怕他撐不過去,也後怕那日你和歲安如果也沾上了怎麽辦。”他難得這麽講話,他道,“我們四個人……不能缺位。”
“怕什麽。”樸丞仰頭,望着屋頂,“師兄不是誰都能當的,老子的師兄更是……沒什麽可怕的。”
“我預料你會去靖陲。”少臻垂眸,“從書院離開,由……由你爹十八相送,大少爺一路游樂,到靖陲玩盡興了再回來。”
可沒人預料,當樸丞真的走的那一天是無人相送,孤獨上路。
“沒法,老子屬兔子,天生跑得快。”樸丞扯了唇角,“我也這麽以為過。”
兩個人靜了靜,周遭熱鬧,倒顯出一份獨特。
“我以為你會去徐杭。”樸丞瞟少臻一眼,“你卻去了京都。”
“我也以為自己會來徐杭。”少臻拍拍荷包,“掙很多銀子,日日活在銀子裏,吃得飽飯,逍遙自在。可老天怎麽能輕易随我願呢,他向來看我不順眼。”
樸丞悶聲笑,少臻也笑。
“是因為鐘如辰吧。”樸丞偏頭,挑釁地笑了笑,“浪子的淩雲壯志改變了小叫花的方向。”
少臻沒說話。
“從你倆湊得近開始我就知道總有那麽一日。”樸丞抖肩,雀躍道,“怎麽?至今沒拿下來嗎?”
“不一樣。”少臻放松地撥弄着酒杯,“京都鐘嫡少,哪能由着他當真不娶親。”
“行了吧。”樸丞啧聲,“我去趟京都一拳頭下去,貴門嫡少能随便砸中倆。這名頭不值錢,也不稀罕。鐘子鳴是什麽出身?那是江塘打漁的。”
兩個人又好一頓笑,樸丞比劃了下拳頭,“你如今是三品京官,直屬今上,執掌大理寺。他鐘如辰青平布政使又如何?沒見着青平最厲害的布政使還在靖陲老實守家呢。啊,前些日子還貶級了是不是?品級還沒你高。”
“家裏不講究這個。”少臻說,“你跟歲安還在家講這個嗎?”
“我倒是想講。”樸丞無力地比劃一下,攤手道,“但他是我大老爺,哪敢提什麽品級。你都不曉得,他先前還說要休我呢。”樸丞指着自己,“他有種,我都差點磕個頭求他高擡貴手。”
少臻笑罵一聲,樸丞無可奈何的說,“如今還要我帶小崽子,我上輩子欠的債都還給他一個人了。”
“可見霸王多是要償還的。”少臻倒幹淨酒壺,和樸丞碰掉最後一杯。
榕漾回席時樸丞就黏過來了,明明只有三分醉,也要裝成七分。榕漾哄着他,兩個人在席間雖未做任何親昵的舉動,但目光相接間的氣氛騙不了人。少臻陪坐了一會兒,終于能脫身到院裏去透透氣。
他站廊下,撐在欄杆上吹風醒酒。暮色蒼茫,喜慶的紅色随處招眼,他在這熱鬧之中,無法抑制地思考着方才的話。
他為什麽會覺得心虛,又為什麽會覺得無法面對鐘燮?是真的猝不及防,還是心底早有念頭?他能說服自己,至今十幾年,他從未對鐘燮有過任何“師叔”以外的心思嗎?
完全不行。
逃避只是拖延。
少臻苦惱地抱頭,看欄杆下的池水平瀾,內心卻波濤洶湧。紅燈籠搖曳,清風徐來。少臻背對着喧雜,仿佛間隔在自己的方寸天地,什麽都不能使他真正輕松一些。
他看似有所目的,實則一直在迷茫地跟随別人。他年少的時候面對鐘燮,仿佛看着一座逐漸崛起的山,這使他蠢蠢欲動,也使他跳出“賺點銀子,逍遙過日子”的念頭,轉而真正開始入世,生出“願生盡所學,奔走大岚,願盡肝膽,以效前賢”的志向。
他是敬佩鐘燮的,雖然口中從未提過。如今那條打破“敬佩”的線就近在眼前,他卻只敢用逃避來躲閃。
孤途多年的人要正視、明白從此人生将會多一個人的參與,對少臻而言絕非輕易之事。他子然一身長成少年,混跡泥潭的時光不長不短地永遠存在記憶中,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就算是榕漾,也只是兄弟之間,而兄弟絕不會渴望更進一步,進到他從未被人見過的地方。如果他承認了鐘燮,那麽從此他将開啓一切,任由鐘燮出入在他胸口心上。明明害怕惶恐卻又無能無力,只能把自己一生的信賴交于這一個人,并且渴望得到他的回應。
這實在是最冒險的事情。
然而世間伴侶正是如此,非坦誠炙熱不能到如此地步。
少臻的逃避歸根到底,只是一句害怕而已。
他怔征地望着水面,其實在怔怔地望着自己。他是這樣一個人,他是這樣一個膽怯的人。
(六)
鐘燮來晚了。公務纏身,到時只趕上了同鐘攸閑話兩句,匆匆用了晚席。樸丞挂着小崽子睡了一下午,這會兒才醒,跟他在一桌埋頭填肚子。
“只只也在後邊嗎?”鐘燮問。
“不知。”樸丞給小崽子喂牛乳,“在吧,能跑哪去,就這麽大的地方。”
鐘燮看了一會兒,衷心道,“你幹這事真是門清兒啊。”
“嘶。”樸丞煩道,“你倆還真是,淨揀人不樂意的話說。我好歹也是靖軍那什麽,怎麽講得我跟奶孩子的婦人似的。”
“不樂意啊?”鐘燮轉頭喊榕漾,“歲安,昌宗說他……”
“得!”樸丞咬牙,“行,老子就是,特娴熟,奶孩子一把手。”
“氣氛不好,讓我再誇贊一遍。”鐘燮清嗓,“昌宗啊。”樸丞露出欠打的神情,擠着字,“呵。”
“靠譜。”鐘燮笑了笑。“好好奶。”
他在樸丞咬牙切齒中起身,閑庭信步般晃向後邊。溜了一圈,繞過客房,到了僻靜院子,沒讓人傳,掀了袍就進去了。
少臻喝得多,這會兒伏床才吐過,渾渾噩噩地睡着。
“你這喝得高啊。”邊上俯來一人,指尖彈了下他額,“休假的日子這般放肆,回頭有的是人找你麻煩。”
少臻皺眉埋頭。
“還有脾氣。”鐘燮笑,坐在榻邊,“知道我貴姓嗎?”
“鐘。”少臻說,“趕着給自己貼金,天下就這麽一個人。”
“呦。”鐘燮指尖消閑地撥着他的發,“還醒着呢。”
“豈止。”少臻說,“心裏頭揣了幾塊大鏡子,明白得很。”
“我就好跟明白人講話。”鐘燮垂眸,“你跑什麽。”
少臻靜了片刻,“趕着回京述職。”
“不像。”鐘燮擠了擠他,上榻側躺在邊沿,“倒像是被人吓着了。”
“沒誰吓得住我。”少臻呲牙。
“是啊。”鐘燮穩穩地接着話,“所以我才好奇着,好奇到半個月都沒睡好。”
“也沒見大人你為伊憔悴。”少臻被擠得往裏,“腰身寬了兩指罷。”
鐘燮嘆氣,低聲道,“只只,你要寸量一下嗎?”他說,“我是真的輾轉反側,總要聽一聲痛快。”
少臻也嘆氣,“我也想痛快。”
“那好辦。”鐘燮單眯了一只眼,“我裝作何事都不知曉,你要做點什麽嗎?”
少臻:“……”
“你不敢啊。”鐘燮笑,“膽子一直這麽小。”
少臻不語。
鐘燮便悠然道,“想來也是,突然被師叔孟浪了,多少有些驚世駭俗。”他躺平,溫和地說,“可我從未做過你的師叔,我們……我們自打第一面起就站在一道線上。我是鐘如辰,卻也是毫無建樹的鐘如辰。”他側目,“當年也是你叫我抛了這姓。”
“那是年少輕狂。”少臻也翻過身,攤在榻上,“就沒見過這麽吝啬的官員。”
鐘燮笑得不行,“我那會兒渾身就剩那些了,連玉佩都抵給你了,你還不信?”
“我信了你的話。”少臻捏着眉心,“說那玉佩能在京都換個宅子,結果鎮上的當鋪都不稀罕。”
“他那是不敢收。”鐘燮正色,“當真能換宅子,你不信?”
“不信。”少臻說。
“成吧。”鐘燮說,“下回咱倆一塊回京,我換給你看。”“我等着。”少臻轉頭,“要個大宅子。”
“尋常人不給看。”鐘燮也轉頭,“得是我的人才行。”
兩個人氣氛正好,就差那麽一句,馬上就能……
小崽子的哭嚎聲突然從窗下傳出,少臻倏地坐起身,扒在窗沿怒道,“樸混球!聽牆角!你還有臉說自己是靖軍統帥?”
樸丞帶着小崽子飛速離場,回頭遙遙喊着,“怎麽地,你還跟爺爺幹架?”
“你,”少臻探出半身,就要翻出去追,“你等着!”
“說完!”鐘燮從後抱緊少臻的腰,心有不甘,“話說完!”
“你也等着!”少臻憤怒地掙紮,“樸丞你個王……”
蘇舟還在嫁女兒的傷感中,拉着他夫人的衣袖準備嘤嘤嘤一下,就見樸丞兔子似的蹿出來,颠着胸前咿咿呀呀的小崽子,一路跑過去。
“幹什麽呢。”蘇舟問,“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講究點官儀!”
樸丞跑得飛快,“少大人要咬我!”
“你別跑!”少臻追出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把前十幾年的架都在今兒算清楚!”
後邊還跟着扶額頭疼的鐘燮,“等等,只只!話講完行不行!”
鐘攸晃着竹椅,“這是串糖葫蘆嗎,一個追一個。”
時禦還在琢磨着蘇舟家栽種的棗樹是怎麽活的,沒來得及湊近去瞧,樸丞風一般路過,順手把小崽子塞他懷裏。
時禦:“嗯?”
後邊兩個又“嗖嗖”地過去,他抱着莫名其妙的小崽子,回頭對鐘攸露出一臉茫然。鐘攸笑出聲,桃花眼漸溢出潋滟,像是被突然戳中了心底,邊笑邊長念着。
“一杯酒,問何似,身後名?人間萬事,毫發常重泰山輕。悲莫悲生離別,樂莫樂新相識,兒女古今情。富貴非吾事,歸于白鷗盟①……”
如今舊相識,多貪清閑樂。滄浪而濯纓,江湖不辭志。
“此生足矣!”
①:取自《水調歌頭·長恨複長恨》辛棄疾。
一一全文完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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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