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中秋番外
“今兒過節,卻不如往年。”
“怎麽個‘不如’?”
“幾年前佳節盛游,這天下才子荟萃一處,品茶論策.那才是真景。”
“今日也有鹿懿詩會,為首的還是侯大人與鐘元溫!”
“所謂‘野山元溫,閑雲白鷗’。如今那鐘白鷗已退隐滄浪,當年的盛況到底不見。可惜可嘆啊。”
鐘白鷗挽高了袖,正用力揉着面。涼風吹得他想打噴嚏,但到底給忍住了,結果忍得一雙桃花眼都泛了紅。
“先生。”蘇舟放下籮筐,站在窗外深吸口氣,“好香啊。”
“竈上有蟹黃粥,快去盛了吃。“鐘攸說着對他笑,“怎麽只有你一個人?”
蘇舟躍進門,自己拿了碗筷,邊盛粥邊嘆氣:“我喚不醒,六哥去了。”
樸丞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地搓着肚子,對門口的少臻語氣不善:“讓開,爺要去撒尿。”
少臻正用濕帕子揩面,悶着臉說:“邊上走,這麽寬的路!”
樸丞哪管他回答什麽,擡腳就踹在架子上。銅盆“哐當”一聲濺了少臻滿身水,他絞緊帕子,轉頭盯着樸丞。
樸丞說:“怎麽了,你爺爺真好看是吧?”
少臻二話不說,抽起帕子就往樸丞臉上招呼。兩個人打作一團,撞得盆架巨響,砸了一地。少臻哪管三七二十一,只把人往死裏打。樸丞挨了幾下,巴不得兩個人再打得狠一點。
那邊門打開了,接着兩個人被一同提了起來。好歹都是十幾歲的小子了,竟然被時禦像提鹌鹑似的直接提離了地面,這一下面上不僅燥得很,心裏也跟着慌了。
樸丞面上過不去.只能拿少臻撒氣。他還拖着少臻的衣領不放,恨道:“揍死你個小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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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八蛋。”少臻冷笑不止,連踹他幾下,“去你媽的,你當王八的日子比我久了去!!”
時禦拎着他倆個就走,扔回院子裏,言簡意赅地說:“立着。”
鐘攸擦着手從廚房裏出來,蘇舟捧着碗吃粥,冒頭說:“又打架啦?”
樸丞惡人先告狀,對鐘攸說:“他擋老子撒尿!”
話音未落,時禦一把把他面朝牆摁下去,沉聲說:“什麽?”
樸丞臉擦着牆,掙紮不開,怒道:“我說什麽了?我又沒罵先生,講個老……!”
時禦說:“學會不說話,就蹲這啃土,啃會了為止,你聽懂了沒有?”
樸丞吐着嘴裏的土,這才老實了。他蹲着身,忍了片刻,才低聲說:“……口快冒犯,是我之負。先生見恕!”
鐘攸說:“口快之辭不必介懷,阿禦,饒他一回。”
時禦松了手,他倆人自覺對牆思過。
鐘攸過來撣淨樸丞身上的泥土,說:“這般沖,那是你兄弟,你怎能對他口出惡言?”
樸丞低眉順眼,“嗯”了一聲,說:“……先生說得是。”
“口是心非。”鐘攸擡指彈了樸丞的額頭。他又轉向少臻,說,“晨霜重,你今日穿的單薄,先回屋裏去,讓師兄給你盛粥。”
少臻胸口還濕着.他垂首跟着鐘攸進了屋。蘇舟給他取了件時禦的外衣,裹起來讓他坐在桌邊,盛了蟹黃粥給他。
少臻吃粥,吃了兩口,忽然擡頭愣了愣。他一愣,蘇舟也覺得哪裏不對,跟着愣了愣。兩個人一齊看向鐘攸,又一齊看向時禦。
鐘攸正舀着小碗豆沙,要給時禦當零嘴吃的,回頭看他們倆個,笑着問:“你們倆個也要嘗嘗嗎?”
蘇舟說:“不是……”
少臻吞咽了粥,喃喃道:“……榕……榕漾呢?”
榕漾橫在榻上,還睡得肚子直叫。
“看什麽看!”樸丞對榕漾眦牙。
榕漾小口吃看月餅,坐在小凳子上,對樸丞彎眼一笑:“先生做的餅真好吃。”
樸丞抵着牆,說:“走開!”
榕漾抿着甜餡,說:“你怎麽又和少臻打架呀。”
樸丞粗聲說:“我打他怎麽了。”
“那不行。”榕漾舔掉指尖的殘渣。“你不要欺負少臻.你怎麽總是欺負他呢。”
“你懂個屁。”樸丞轉開目光,盯着牆面,說,“你怎麽老跟他好?他又什麽好的,清高的別吃了!”
“先生給我的。”榕漾被他兇得一激靈,捏着最後一點,“先生給我”
榕漾有點哽咽。
“你怎麽這麽兇,你怎麽打了人還這麽兇,你怎麽打了別人還對我這麽兇。”
樸丞說:“不許哭!”
榕漾不理他。
樸丞哼哼唧唧地說:“我說你吃慢點,啊,別噎着了……”
榕漾說:“我不吃了!”
扔又舍不得扔,那小塊捏在指尖看着顫巍巍的。
樸丞嘆氣,說:“給我吧,啊,別哭了。求求你了行不行?我吃。唉,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吃不完了故意來這兒,就等着我吃你剩下的。”
榕漾遞給他,樸丞就着他的手吃了這最後一口,說:“還成。”
榕漾揪着他的小辮子,他立刻大聲說:“我說好吃!”
少臻打邊上過,見狀冷哼一聲.
樸丞說:“哼什麽哼,你氣短吧?“
少臻架好桌子,對他說:“是啊,憋氣當然不比你了,王八大少麽。榕漾,別跟他玩,混賬東西肚子裏都是壞水!”
樸丞對着他搖晃了幾下,說:“你嫉妒什麽呢?我肚子裏都是小瞎子塞的糕點?!”
少臻面上一笑,說:“呦,本事。吃人剩飯還把你得意上了。”
“總比有些人吃不到好。”樸丞确實得意,他說,“這小瞎子要跟我混了,你當然着急。你這人真……喂,喂!榕漾!你跟誰走?!”
榕漾邊走邊回頭揮手,說:“我們吃飯呀。”
樸丞:“……”
時禦在院裏做了“樹中秋”,天色一暗,花火在屋檐下燃着光,與月華依偎成色。院裏擺了桌椅,那籠中蟹分下去,一桌少年郎都埋頭苦幹。
鐘攸的月餅掐得好看,荷葉似的小巧玲珑。家裏的盤格外別致,應景的兔爺兒騎着大龜,耀武揚威地豎看兩只耳朵頂在桌中央。
熱氣騰騰的芋艿炖排骨人手一大碗,樸丞本來飯量驚人,但見了時禦便不戰而退了,老實地悶頭沒敢吭聲。
鐘攸把炸得金黃酥脆的小魚盛進小筐裏,這是時禦特有的零嘴。那柿子壘成了小山,擱在手邊上供給所有人吃着玩。
少年郎吃完飯,四人站起身對鐘攸一起行禮,齊聲說:“皓月逐人盈有缺,滄浪之水清有濁。願往千山萬重徑,掬以瓢寸濯君纓。祝吾師百歲無憂,閑事無愁,與我等年年同食團圓餅!”
音落只聽銀樹燃花,夜空綻火。團圓月已上枝頭,鐘攸仰首見得花團錦簇,不禁感慨道:“說得好。這怕是榕漾寫的詞,蘇舟排的音,少臻選的時,樸丞帶的頭。我已歸享山水田園樂,只望你們兄弟四人,能多年如今日,不忘舊時志。”
原本夜裏還該賞月,但鐘攸在廚房裏開了壇桂花酒。外邊嘻聲不斷,時禦站在他身後,握着他的手嘗了幾口。
小燈昏黃,鐘攸的後頸溢出青白雲衫,像這琥珀酒裏泡過的玉,又溫又甜地呈在時禦眼前。
時禦含着香甜酒,耐了一會兒勁,才說:“酒要盛出去嗎?”
鐘攸桃眼側望着他,只見那端方雅正轉瞬泯滅,變作潋滟輕蔓延而來,讓時禦措手不及,心亂半拍。
鐘攸勾着瓷勺的指一動,貼着時禦的袖口裏沿緩緩而上。時禦望着他,竟分不清貼着自己的到底是瓷勺,還是鐘攸。
“過節了。”鐘攸偏頭似乎要含上時禦的唇,“今夜我藏了什麽厚禮給你呢?要我們阿禦自己拆開了看。”
時禦捏緊他。手指燙得像鐵烙。
鐘攸鼻尖蹭到了時禦耳畔,身體與身體僅僅隔着柔軟的布料。那長指滑到了時禦的腰胯,去往了更加粗犷硬質的地方。
“六哥。”鐘攸含笑,咬着時禦的耳朵小聲說,“好生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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