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番外 争渡争渡
第74章 番外 争渡争渡
晨光鍍在籬笆上,那又輕又薄的芒像霧一般。雞鳴聲伴随着腳步,河邊已經有婦人在抱盆而行。
籬笆院沒牆,但籬笆圍欄做得委實漂亮,方圓百裏再沒有比這個更出挑別致的籬笆圍欄了。
兩三成群的婦人們經過門前,伸頸望向裏邊,見那屋檐底下的木板打掃得格外幹淨,靠近廚房的窗下面擱着個銅缸。銅缸裏蓄着清水,幾枝菡萏正在掩面擁妝。
時禦今日起得晚’他在家中沒束縛,還沒有在武館時講究,睡到日上三竿也行。時禦推開門,先把鐘攸晾在涼棚裏的菜幹收了。
時禦挑揀的時候,鐘攸輕輕打着哈欠。他肩頭罩着寬衫,靠在門邊上看時禦。
六哥體型健碩,沒有刻意打理的頭發有點毛躁。鐘攸想摸他,就像在夜裏那樣,把五指都埋進去,揉一揉這個側臉冷峻的男人。
這是時禦渾身上下最柔軟的地方。
時禦回頭看鐘攸一眼,把菜幹收了一半,又回頭看鐘攸。
“……還要曬嗎?”時禦猶豫地把菜幹送到鼻子旁邊嗅了嗅,“差不多了。”
鐘攸偏頭挨着門框,隔着薄光,對時禦無聲地親了一下。時禦望着鐘攸,把剩餘的菜幹都兜進筐裏,像是沒受影響。
鐘攸看着時禦靠近,就在他以為時禦要擦身去廚房的時候,被時禦傾身壓在門邊吻。
“吃點粥吧,”鐘攸攏了攏寬袍,“快晌午了。”
這個季節書院休假,鐘攸日日偷懶,壘起的書只有下午會看,其餘時間不是賞花逗時禦就是喂魚看菜譜。
兩個人用完午飯,鐘攸又在涼棚裏捏着菜譜邊喂魚。時禦給他當靠枕,他靠着時禦,把那金玉小卷翻來覆去地看,最後指着圓,對時禦說:“那年宮宴,我跟着大哥吃到過這個。”
時禦正用草葉編着蚱蜢,聞言湊近了,貼着鐘攸的面頰看菜譜,說:“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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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攸略微驚訝地側頭。
時禦想起什麽,繼續說:“上次進宮,皇上賜過一碟·。”他對上鐘攸期待的眼神,神情不變,“好吃的。”
鐘攸躍躍欲試:“晚上做來嘗嘗看,”他盤算着家裏的食材,越想越是迫不及待,“晚些喚霁雲、渡川和稻兒來,咱們給蘇蘇補個生辰宴。”
蘇蘇都十歲了,是個小姑娘,性子随娘,古靈精怪。平時蘇舟也不拘着她,帶在身邊出入商行。她年紀雖然小,算術卻極好,見人就笑,讨喜得很。前些日子蘇蘇過生辰,鐘攸正帶着學生在外游學,沒有趕上。
院裏的桃樹年年開,籬笆院腳種的是月見草,六月窗底銅缸蓄水盛荷。籬笆院一年四季都是花香,時間久了,書院裏的學生也道先生身上有花香。鐘攸自個兒倒沒聞出來,他在榻上問時禦,時禦只會咬他,在他仰頸抽氣時道聲“香”。
籬笆院左右沒鄰居,時禦和鐘攸在南側辟出了菜田,種的都是些易活的青菜蘿蔔。鐘攸有時做飯缺點綠,随手就能摘洗。
“明年開春,在後院栽個櫻桃樹。”時禦伸出手臂,把鐘攸滑落在地上的紙夏撿起來。
上回鐘燮來家裏,帶了幾斤的櫻桃和荔枝。荔枝鐘攸不愛吃,剝的荔枝都送進了時禦嘴裏。時禦稱不上喜不喜歡荔枝,但他喜歡鐘攸,那色太漂亮了,晶瑩的荔枝肉襯着鐘攸的幾根手指,讓時禦含在舌尖的時候,感覺這手指像是能和荔枝一起化作甘甜融到喉嚨裏去。
鐘攸愛櫻桃,洗淨了盛在普通白瓷碗裏,就擱在自己手邊。他看書入神時,玉白的指就搭在鮮紅的櫻桃上。話本子如果有意思,他就哈哈笑,笑完了指尖一提,那鮮紅的櫻桃就觸碰到他的舌尖。
時禦不會畫圖,但這是他每日都要賞的美人圖。
窗外不論是淫雨霏霏,還是豔陽烈烈,鐘攸擡起的手臂都會露出來,微微仰起的脖頸顯著喉結,随着汁水的流淌而滑動。他專注在話本上,毫不在意自己成了時禦的景,偶爾瞟去的目光都帶着天生的引誘。
“啊。”鐘攸果然微微側過了身,半趴在時禦胸膛上,很是高興,桃花眼翹得時禦擡指摸了摸。鐘攸半閉着眼,享受着這片刻的撫摸,說:“櫻桃好,”他略張開些許眼睛,含笑道:“六哥也好。”
鐘攸太會獎勵人,就像是生來就帶着的能力,能随時把時禦的毛順得油亮。
時禦拇指碰到鐘攸的睫毛,他神情微緩,在鐘攸的注視裏,用指尖輕撩着鐘攸的睫毛,像是忽然找到的樂趣。
“一會兒我策馬去鎮子裏,”時禦說,“晚點喊他們來。”
“晚上就別讓他們走了,天黑路滑,馬車也不方便,就住書院,渡川的小院子時時都有打掃,正好能用。”鐘攸算着日子,“明日若是不下雨,一道曬曬書。“
時禦應了,他時常去看時寡婦,今日剛好。
鐘攸撐起身,趿上鞋,掀簾進廚房’未幾,他又掀簾出來了。
“把新擇的菜給娘帶去,”鐘攸把竹籃擱門口的木臺子上,叮囑時禦,“再順路帶兩只蓮頭鋪的燒鵝。”
時禦一概答應了,蓮頭鋪的燒鵝他們都喜歡,鐘攸要用來輔菜。
今日天氣好,下午時禦跟經過的魚販子買了幾條魚,暫時放到了銅缸裏。家裏沒什麽事,鐘攸擔心太晚了來不及,時禦就在天還亮的時候出發了。
“滄浪渡川”蘇舟是以出身滄浪書院而聞名,他的老師是兩度歸隐的鐘白鷗,兄長是三辭封號的長河侯時禦,在滄浪河畔還有蒙館照應,可謂是黑白通吃。蘇舟雖然是做生意的,可他又與大理寺少臻及北靖冠才榕漾是同門師兄弟,每次的滄浪詩會必有他的一席之地。然而蘇舟沒什麽嗜好,出門與人吃茶喝酒都揣着只老貓。他生性謙和風趣,因而在南下商路上很有人緣。
蘇稻進門,先拍了袍子上的灰塵,沖裏邊的夥計打招呼:“哥來了嗎?”
蘇稻話音還沒落,裏間的蘇舟就挑起簾子,朝他笑道:“從外邊回來,怎地不回府?你嫂嫂還等着呢。”
“我剛下馬車,得看着他們卸貨。”蘇稻随手撿起桌上的果子,咬了一口,躍過中間擋路的板凳,到了蘇舟跟前,“我這趟可真是大開眼界啊哥!晚上回去要給你瞧,我這次帶的都是好東西。”
“北靖的貨,”蘇舟一邊吃茶,一邊說:“謝大人經手,能有不好的嗎?”
蘇稻知道逃不過蘇舟的眼睛,索性摸着後腦勺露出笑來。
蘇舟示意他帶路,兩個人出了門,下階到車隊旁。蘇稻引着蘇舟,給蘇舟講貨。
這會兒天正傍晚,街市間熱鬧,到處都是喧吵聲。
蘇蘇不覺得吵,她打記事起就聽着這街市間的熱鬧聲長大,因為太熟悉了,以至于閉上眼都能靠着鼻子分辨出街頭巷尾的各家鋪子。 蘇蘇跑出裏間,提着裙襬跨出門,站在臺階上,稚聲脆語地喚:“爹爹!”
蘇舟回頭跟她招手,問道:“幾時了?”
“酉時了!”蘇蘇說話時綴在發間的小銀鈴會跟着搖晃。
蘇舟看向蘇稻,說:“貨先卸着,回府用個飯再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爹爹不着急,”蘇蘇抿一抿唇,從臺階上幾步小跳,帶着銀鈴的“叮當”聲到了蘇舟身前,“娘派人來說,今晚咱們歸蓮蹄村的家。”
“啊,”蘇稻趴在貨物上,聞言立即笑起來,“那就是先生喚!好啊,哥,我這趟在外頭,覺得他們誇上天的館子也就那樣,都不如先生。”
蘇稻生性活潑,跟蘇蘇叔侄感情甚好,他邊說着,邊從懷裏掏出個小匣子,遞給蘇蘇。
“那我就這會兒給妳了,”蘇稻揉着蘇蘇的腦袋,“裝妳小香囊裏,這東西可不好弄。”
蘇蘇打開看,“哇”了聲,在原地輕輕蹦了幾下,繞着蘇稻轉,開心得眼睛都成月牙了·
蘇舟來了興致,問:“什麽東西?”
“北靖的小羊!”蘇蘇雙手舉高匣子,給蘇舟看,“小羊!”匣子裏擱着個毛絨絨的小羊,做得精巧,栩栩如生。
“我要帶在身邊,”蘇蘇愛惜地用手指撫摸着小羊,再小心翼翼地裝進香囊裏,又打開雙臂,興奮地蹦了兩下,“等會兒給娘看!”
蘇稻看她高興,自己也高興,抱肩感慨:“哥,你說別人家的小姑娘,哪個喜歡小羊?偏偏就她,這也太好哄了。”
蘇舟輕輕拍了把蘇稻的背,道:“回去把傻漾抱上,一會兒帶上馬車,老師也好久沒見過牠了。”
蘇稻直起身,應了聲。
時禦先差人去蘇府上送了口信,他自己到時寡婦的住處,把鐘攸讓帶的東西卸下來。
時寡婦在院子裏種了好些花,她不要菜籽,嫌俗。此刻她立在門前,看時禦卸貨,新染了蔻丹的手指點着菜,說:“這麽一堆,都擱我這兒,我就是天天吃,到年底也吃不完。”
“放窖裏。”時禦把馬車的麻繩卷起來,對時寡婦沒什麽表情。他看着還是以前的模樣,指了指隔壁,道:“真吃不完,送人也成。”
時寡婦正翻撿着菜,聞言“哼”一聲,扭身朝隔壁細聲細語地說:“送誰啊,送他們?他們也配?”
她搬了不知道多少回院子,跟鄰裏一直處不好關系·這鎮子裏有人嘴碎,背着時寡婦都愛拿陳年往事說嘴,時寡婦煩死他們了,連表面功夫也不做,見一回黑一回。
時寡姆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虎,可她偏偏對鐘攸好得很。天冷了,她就是忘了給時禦悄口信,都不會忘了給鐘攸捎口信。平時待在屋裏沒意思,心情好了就做做女工,那針細密,衣裝都給攸穿,偶爾給時禦捎帶幾件罷了。她這個模樣,不知詳情的人,都以為鐘攸才是親兒子。
“白鷗些日子沒進鎮子了,”時寡婦看時禦卸完了菜,知道他要走,便坐院裏的椅子上,問:“幹嘛呢?又帶學生游學啦?”
“嗯。”果然提起鐘,時禦的話就不止一句。他捆着麻繩,說:“游學去了。”
“我有兩件衣裳你帶給他,”時寡婦說着抓了把瓜子,“他在外頭帶學生,跑得辛苦,回去先試試,不合身我再改。”
時禦看時寡婦一眼。
時寡婦嗑瓜子,道:“他回家你沒給量量身段吧?你也是個實心眼,不懂疼人。”
時禦确實沒用尺子量。要量鐘攸的身段,拿尺子沒用,得用他的手。他只要抄住鐘攸的腰身,掐一把就知道胖瘦。
先生有把好腰,沒學過武,跟時禦的體格截然不同,掐起來是軟的。這些年在家裏忒自在,鐘攸自己掂量着是胖了點,但別人都沒瞧出來,只有時禦最清楚。
這事時禦才不會說,他神色平靜,緩緩點了頭,算是認了。
時寡婦又說了些別的,時禦也沒露出着急走的模樣。待酉時二刻,時寡娜看落日餘晖鍍滿枝頭,便像是煩膩了,趕着時禦走。
“路還挺遠,你別在我這兒坐了,趕緊回吧。”時寡婦拍淨裙擺,送時禦出門,扶着院門的門框,“過兩天等白鷗休息好了,記得喊他上鎮子裏來,我想見他呢!”
“我跟他說。”時禦把馬鞭擱回馬車裏,拉着缰繩,對時寡婦說:“你回去吧。”
時寡婦不肯,她除了自己的,誰的話都不會聽。她站在門口,一直看着時禦轉過街角,微微踮起腳還想看,隔壁的院門“咔”地開了,裏邊的老婆子探頭探腦,看見時寡婦,頓時面露笑容。
“欸,”老婆子親切地說:“時六他娘,說親那事——“
時寡婦睨她一眼,扭身“砰”地把門摔上了。
“我呸,”老婆子對着緊閉的院門輕聲罵道:“騷狐貍!”
舒霁雲早就準備妥當了,家裏邊備好了車,等時禦到了,趕忙親自奉茶。
“六哥來得快,”舒霁雲笑道:“我算着時間,以為要再等會兒。”
時禦喝口茶的工夫,蘇舟蘇稻就回來了。蘇舟跨進門,對時禦喊了聲:“六哥!”
時禦擱了茶盞,颔首算是聽見了。
蘇舟邊洗手邊說:“六哥叫人傳個話不就好了,怎地親自來了?”
他轉身擦手,直笑,“我給老師的小物件今早才喊人往家裏送呢,早知道我自己跑一趟。”
“順路,”時禦看天色差不多了,“就這會兒,走嗎?”
蘇舟點頭,道:“今日新貨耽擱了點時間,都這會兒了,咱們馬上走,別讓老師久等。”
蘇舟說着看向舒霁雲,舒霁雲抿嘴一笑,輕輕眨了眨眼晴,示意車馬都備妥了。
蘇蘇見了時禦很親熱,她四五歲的時候都是騎在時禦脖子上,如今大了不好意思,就團子似的黏在時禦後邊,想到什麽問什麽。
“六叔,”蘇蘇問:“先生沒來嗎?”
“在家呢。”
蘇蘇邁過門坎,下臺階跟不上時禦的長腿,差點絆倒。時禦緩了兩步,拎着蘇蘇的後領,把人穩妥地帶下來。
“我今晚能睡院裏嗎?”蘇蘇眨巴着眼睛,可憐地瞧着時禦,“跟先生隔個窗,我、我有好些不懂的東西得問先生呢。”
時禦冷酷地說:“不行。”
蘇蘇不服氣,晃着腿,說:“先生上回說行的呀!”
時禦壓根兒沒記過這事,随口說:“沒聽見。”
時禦帶孩子很靠譜,但那前提是誰都別挨鐘攸。先生白天是他的,晚上也是他的,別說隔扇窗,就是隔堵牆都不行。
蘇蘇古靈精怪,知道時禦這條路走不通,六叔硬心腸,從來不改主意。于是她抱着小香囊,哼哼唧唧,心裏盤算着等會兒見了鐘攸軟磨硬泡,先生最好說話!
“院裏沒地方睡呀,”鐘攸袖口挽起來了,露着兩段胳膊,上邊還有蹭到的面粉,他對蘇蘇耐心地說,“家裏沒架睡人的棚,晚上蚊蟲多,要咬妳。”
蘇蘇拎着小香囊,悵然若失。
鐘攸背着房裏的昏黃,蹲在蘇蘇跟前,講話時的桃花眼溫柔得很。他太好看了,讓蘇蘇都生不起氣,只覺得懊悔,沒讓自己的爹早點在院裏做個棚子。
“這兩日都待在跟前,”鐘攸擡起長指,給蘇蘇擦着眼角,“先生帶妳玩。”
蘇蘇用力點頭,攥着鐘攸的衣袖,說:“我跟着先生、生……”她一着急,話都講不清,“造飯!”
蘇稻聽得差點噴飯。
舒霁雲彎腰來牽蘇蘇,柔聲說:“蘇蘇幹什麽老要先生牽?先生也要用晚飯。”
蘇蘇依依不舍,說:“先生好看!”
這下蘇舟都笑了,他跟時禦說:“六哥,前頭歲安來信,過年也要回來。我看今年人多,都要歸家來了。”
榕漾要回來,樸丞當然也要回來。他們自從分別後,雖然也能聚,但有時候身不由己,機會都要珍惜。
“我跟至之寫封信,問問他的意思。”蘇舟擱下筷,“只要今年秋後無大事,他就能回來。”
“他有官宴要赴,”鐘攸落座,“不然就得外勤地方,沒有朝廷特旨,難辦。”
“今年說不準還真有機會,”蘇舟說:“今年賀大人要赴京,讓歲安在大人跟前讨個情,替至之說句話,皇上必定放人。”
“那你得給昌宗寫信,”鐘攸說:“這事他能辦。”
樸丞架着腿,大爺似的躺在椅子裏,擡指點了點自己的左肩,說:“這邊。”
榕漾才沐浴完,罩着寬袍,還帶着股清甜味。他在樸丞說完以後,立刻給樸丞捏着左肩。
樸丞爽得快笑出聲了,但他克制得很好,強忍着,又指了指自己右肩,繼續說:“這邊也捏會兒。”
榕漾便又挪到了右邊,他平時都是捏書握筆的手沒什麽勁兒,捏在樸丞結實的臂膀上像在摸石頭。
“昌宗,”榕漾俯首小聲說,“你想睡了嗎?”
樸丞睜着眼瞧榕漾,榕漾得靠近了才能看清樸丞。樸丞趁機捏榕漾的下巴,拉到咫尺又不親,就欺負他,說:“我不困,你繼續,什麽時候把我捏爽了,我們什麽時候睡。”
榕漾早就乏了,他強撐着精神,捏一會兒就問一次:“你困了沒有呀?”
“沒有。”
“你困——”
樸丞咬牙說:“沒!有!”
榕漾便嘆氣,換了問題,邊捏邊說:“你怎麽就生氣了?”
樸丞心道你也知道我生氣,他表面上鎮定,漫不經心般地回答:“嗯。”
嗯?
榕漾打了個哈欠,把下巴擱樸丞右局上,說:“那我對不住你。”
“你對不住,”樸丞聞見榕漾身上的味,他挪動了下腿,輕咳一聲,冷聲說:“你哪兒對不住?你給我說清楚。”
榕漾說:“我晌午不該跟人在外邊吃飯,還吃燒鵝,該給你……”
樸丞聽不下去了,他皺着眉,問:“我是為這事兒生氣嗎?我是這種人嗎?”他忘了自己以前的事跡,要跟榕漾算賬,“……你還跟人吃了燒鵝?”
榕漾裝作沒聽見。
樸丞又捏榕漾的臉頰,這次用了點勁兒,惡狠狠地說:“好啊,我策馬趕回來,路上風餐露宿好不辛苦,你卻在書院裏跟別人吃燒鵝!”
榕漾被捏得頰面泛紅,說:“我沒、沒吃完……”
樸丞更生氣了,道:“不許吃!”
樸丞橫慣了,霸王脾氣,最喜歡欺負榕漾。上個月他帶兵出去,這幾日才回來,滿心想着一進門就能見着人,結果到家才知道,榕漾還待書院裏講課呢。
榕漾被捏得眼睛也紅了,無辜地說:“不吃,不吃了。”
他這副模樣好可憐,看得樸丞又心癢癢。樸丞沒撒手,湊近了問:“那人誰啊?”
榕漾迷茫地“啊“了聲。
樸丞說:“跟你吃燒鵝的,哪個人?”
誰啊!
誰不知道他樸昌宗霸道,榕漾一向不給別人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如此重要的日子裏,帶榕漾去吃燒鵝!
榕漾見樸丞又要開始揉自己臉,立刻說:“老、老師……”
那不就是賀安常嗎?樸丞的不高興消失了一半。
榕漾接着說:“的外、外甥。”
樸丞手一頓,接着翻過身就咬榕漾。一口咬在榕漾下巴上,讓榕漾吃痛地吸氣。他甚至顧不得椅子,就這麽捧着榕漾的臉頰,照着一頓吻,吻得榕漾跌在氍毹上。
樸丞扒着榕漾的衣衫,咬他細白的頸。榕漾還在吸氣,但随着樸丞的移動,整個人靠手肘撐着後方,瞇眼直喘。
樸丞想死榕漾了,榕漾也想他。
樸丞咬得榕漾頸間都是紅痕,他覺察到榕漾暴露在自己眼前的胸膛在起伏,覺得他冷,想拽過衣裳給他蓋住。
榕漾以為樸丞還在生氣,都這會兒了,他攥着衣服不讓樸丞拉,湊近了只說:“你別生氣了……”
樸丞壓上去繼續吻榕漾,榕漾被堵住了嘴,唇舌交纏,他被樸丞壓到氍毹間。
樸丞進入前含着榕漾的舌尖,想問他疼不疼,但瞧見他的神情,便忘了這回事兒。
榕漾感受着樸丞進來,他松開手指,握住了樸丞的肩膀。
樸丞進去了,一手揉着榕漾的尾骨,他那兒敏感,揉起來有酥麻的勁兒。
果然,榕漾原本由着樸丞含舌尖,這會兒脊梁上的酥麻蹿得他渾身潮紅,微微掙紮着,仰頭大喘。
“不、不要……”榕漾的腰臀輕輕打着顫,他哭道:“昌……”
樸丞挺動起來,頂得榕漾話說不全。他通體都被那滋味侵襲,想抱頭,又不想避開樸丞,便用手臂勾着樸丞的脖頸,在樸丞越頂越兇的颠簸裏直啜泣。
樸丞抄着榕漾的腰,下邊水啪啪的,他最懂榕漾,每次深頂都能要榕漾半條命。
“不等我,”樸丞喉間溢出輕喘,“下回——”
榕漾指尖收緊,聲音都發起抖。上邊在頂他,下邊的臀部就蹭着氍毹。他又爽又想哭,被樸丞捏高下巴,微仰着頭,汗流浃背地喘氣。
“等、等……昌宗……”榕漾什麽都應,他無力地用額頭抵着樸丞,“想……啊……”
“想?”樸丞細密地吻着他,催促道。
榕漾哈着氣,迷蒙的眼裏水光潋滟,倒映着樸丞。他摸摸樸丞的頰面,聲音跟着樸丞的力道愈漸加大:“想你、想……”
樸丞猛地重壓在榕漾身上,讓他徹底倒進氍毹間。榕漾的手跌在旁邊,他胡亂揪着氍能,在樸丞的橫沖直撞裏哭着射出來了。
樸丞被榕漾給絞得喉結滾動,他在呼氣時忍住了,用手擡高榕漾的雙膝,稍微慢下來,在榕漾的噴射間還在操弄。
榕漾都快要死了,他連話都講不出,只能大喘,淚把發都打濕了。
樸丞攪動着,看榕漾神情略變,那難以忍耐的表情太可愛,讓樸丞持續亢奮。
“歲安……哈,”樸丞說:“想我非得射?”
榕漾胸口起伏劇烈,他溺水般沒能回神。樸丞俯下身,跟榕漾接吻。榕漾緩回些勁兒,才探出舌頭,樸丞就再度開始頂弄。
榕漾在親吻裏含糊地說:“啊……深、深……”
樸丞哪還會停,他頂得榕漾渾身打顫,哭了又爽,爽了又哭。氍毹間狼籍一片,被浸的、蹭的、壓的,皮毛淩亂。
翌日樸丞醒來,榕漾還在睡。樸丞掀開被子瞧了一眼,見榕漾可憐得不行,不由得大發慈悲,撐着首沒捉弄他。
窗紙透光,榕漾的眼閉着,鼻很翹。樸丞覺得這鼻子翹得極為可愛,他很久以前,還在學院裏那會兒,就總想咬榕漾。
樸丞朝榕漾輕吹了吹氣,榕漾睡得太熟,沒反應。樸丞心情好,繼續端詳他。
榕漾的嘴,怎麽看都恰到好處。樸丞喜歡吻他,沒什麽意圖,就是看見了想吻,于是就吻了。榕漾也不覺得哪裏不對,他其實有些特別,跟樸丞無話不談,甚至有些時候,兩個人不用講話,也能相互明白是個什麽意思。
樸丞看着看着,就垂下頭來。
榕漾還沒醒透,在樸丞的陰影裏揉眼睛。他打着哈欠,小聲問:“幹嘛呀?”
樸丞摸摸榕漾的頭發,也小聲回答:“看看你。”
榕漾清醒了一些,他捂着額頭茫然地說:“看我……”
“看你生得好看,”樸丞拉開榕漾的手掌,照着他的額頭使勁親了一口,“哪來的大寶貝兒,搶回家來做鎮宅夫人。”
榕漾被逗得笑,樸丞作勢要咬他,他要往被子裏彈,樸丞抱着人,卻只是吻他。
今日天氣好,哪兒都好。
少臻官袍合身,他坐在桌邊,聽這滿桌的朝臣吹牛談笑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心裏怪煩的。
“至之知道,”邊上的朝臣指着少臻,說:“外勤不好跑哪,地方老爹個個都是千年王八,鬼得很!”
少臻把剛擡起來的茶盞又放回去,道:“是不好打交道。”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門簾後邊有人說:“那是你會錯了意。”
席間衆人一聽這聲音,紛紛起身,說:“如辰大人來了!”
鐘燮掀簾子進來,他這幾年東奔西跑,曬黑的膚色就沒養回來。他朝四下回禮寒暄,最後掀袍在少臻身邊落座了。
少臻的腿碰到了鐘燮的腿,他又拿起茶盞。
鐘燮順勢接過來,喝一口,笑道:“至之體貼人,我正渴着呢。”
少臻與他身體挨得太近,隔着官袍還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也不要那盞茶了,說:“歸京不見聖,跑這裏來偷懶?你自己參自己一本吧。”
“哎喲!”跟前的一位朝臣點着少臻說:“你們聽聽,他可真是個冷心人!我說至之,別不留情面嘛,好歹都是酒肉朋友。”
少臻沒理會他們半真半假的打趣,只瞧着鐘燮。
鐘燮吃完茶才說:“一歸京就見了,皇上忙呢,喊我明日再去。”他把茶盞拿手間,反倒問少臻:“你的差那麽多,有空來這兒?”
“忙裏偷閑,”少臻收回目光,“你看我一年能來幾回。”
他們倆并肩坐着,對面是窗,能透過描見的人頭看見一輪明月。
鐘燮說:“我這趟帶着昌宗給你的信,一會兒瞧瞧?”
少臻嗤之以鼻:“他樸昌宗能有什麽事兒,替歲安寫的吧?”
鐘燮借着光,側身看他,說:“你們師兄弟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他在袖袋裏摸索一陣,掏出封信,遞過去,“千叮咛囑咐要我親自交到你手上。”
少臻跟樸丞見面必掐架,連信也不願意好好瞧。他看了個大概,說:“還不是歲安,是先生的意思。”
“你有兩年沒回去過年了,”鐘燮微微湊近些,半哄半勸,“考慮考慮?”
少臻把信收回袖袋裏,想了片刻,道:“賀大人的面子頂了天,這情不好回。”
鐘燮看少臻的意思是想回,便說:“那就不必擔心了,賀大人這面子是給歲安的,你回頭好好謝謝歲安就行了。”
席上的人還在吃酒,他們也不便深談。少臻已經坐煩了,借口如廁,出去尋清淨。鐘燮剛坐下,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等到席散時,鐘燮到馬車跟前找人,掀起車旅一看,少臻在裏面睡着了。
鐘燮彎腰進去,坐少臻邊上,少臻就醒了。
鐘燮說:“車上也沒放張毯子,就這麽睡,早晚得着涼。”
少臻靠着車廂,揉着眉心煩道:“平時沒這麽久的席,坐得人腿都木了。”
少臻很少赴人約,今夜這席是替鐘燮來的。
鐘燮擡手,給少臻揉了揉同膀,笑道:“這下知道我的苦了吧。”
少臻被揉得龇牙咧嘴,在馬車晃起來時恢複些精神,跟鐘燮說:“上個月來的那督糧道,朝廷裏有人,敘職的時候眼睛都快望天上去了。你瞧見了,好好敲打一番。”
鐘燮只笑,問:“你上心了,只管自己收拾他不就行了?”
少臻嘆口氣,說:“僭越行事不合适。”」
他也就說說而已,鐘燮沒那麽大職權,地方官自然有地方禦史收拾,進了京城也不敢真的橫着走,見了少臻還得恭恭敬敬。
少臻挑起簾子,看着那輪月。他看了半晌,說:“今年再不回去,先生該惱了。”
滄浪書院的日子彷佛還在昨日,少臻在京都待久了,哪都覺得不痛快。
“還有個秋天要過,”鐘燮搭着手臂,感慨道:“皇上垂恩了,接着得看老天爺給不給面子。”
秋後朝廷案務繁雜,沒有大事便罷了,就怕出什麽茬子,那就算皇上給賀安常面子,想放少臻歸家過年都不行。
少臻想到此處,就徹底沒了興致。他放下車簾,一聲不吭地跟鐘燮肩肩相抵。
鐘燮擡臂,用手掌蓋住少臻的面頰,把他的腦袋推到自己的肩膀上。
“去年洪災,堤壩都是新修的,”鐘燮低聲說:“我這趟外勤巡查地方,都仔細看了,問題不大,你也別放在心上。”他停頓片刻,“若是真的出了事……以後過年還有機會。”
少臻閉着眼,沒說話。
秋日忙,少臻腳不沾地,整日醒來就盯着案務,回家跟鐘燮頭對頭扒飯,心裏默默算着日子,終于把秋天度過去了,眼看雪要下了才松口氣。
“我寫封信,”少臻推開雜務,在檐下伸了個懶腰,看天色陰沉,心情卻好得很,“給先生,就說按時回去。”他轉過頭,問鐘燮:“到時候你跟着去嗎?”
鐘燮把案卷合起來,也站起身,走到門邊看層層屋檐上的陰雲,迎着那股小冷風,說:“去吧,這兩年都拘着你待在我家,今年到白鷗那裏去,家裏也沒什麽話說。”
少臻難得面露喜色,雪還沒下,他已經想到年貨了。等雪真的下來了,少臻早就備好了東西。
少臻跟鐘燮冒雪回趕,路上沒怎麽停,反倒比先出發的榕漾、樸丞更早到。蘇舟和舒霁雲打理書院瑣事,原本擔心沒地方安排,等人都回來了,才發現沒什麽可安排的,除了他們家多了個蘇蘇,其餘幾個怎麽出去的,就怎麽回來的。
“我原本還想在跟前另起個大院子,”蘇舟這晚喝了點酒,對師兄弟們說:“給咱們一人一個,方便攜家帶口回來住。今日和霁雲一瞧,都是湊合過,壓根兒沒那煩惱。”
“壓歲錢全省了。”少臻把紅包遞給鐘燮。
鐘燮疊在一起,全塞蘇蘇的錢袋裏,笑道:“都給蘇蘇。”
席上衆人都笑起來。
鐘攸掀開門簾,時禦端着盆餃子進來。樸丞見熱氣騰騰的,便拿着筷子說:“這味道我一聞就知道是什麽餡!”
“今年有沒有錢呀?”榕漾把蘸料碟擺好,“我去年都沒吃着。”
“今年塞了好幾個,”鐘攸說,“夠分了。”
先生一發話,他們便開動。
時禦吃了個空的,給鐘攸撿了個小的。鐘攸吃一半,“呀”一聲,掩着嘴對時禦說:“錢來了。”
後面的蘇稻沒聽清,提高聲:“啥來了?”
蘇蘇捂着牙,也喊道:“錢來啦!”
大夥兒齊聲而笑,忘了外邊的鵝毛大雪。
O【下卷完】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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