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只救一人
“師傅,收到了一張奇怪的拜帖。”一個小童将一張純黑色的帖子遞到了青山子面前。
一般人寫帖子不是白紙,也是花箋,純黑色的根本看不到墨跡,的确有古怪。
不過青山子看到了這個東西,面色一滞,将房內的仆從都遣退了。
他将筆洗裏倒入了一些清水,又放入一點粉末攪勻,再将那張黑色的帖子浸入其內。紙上的黑色竟然逐漸淡去,灰色的紙張上能看到白色的劃痕,組成一句話:子時來訪,密室相見。落款只是一個“月”字。
青山子想起了很多年前師傅去世之時,握着他的手叮囑的事。
雲外散人說道:“外人都以為我與星月門勢同水火,實際上為了鑽研醫道,我們一直也有往來。有一次我在外醫治一名孕婦,那孩子個頭過大還臍帶繞頸,我斷言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個,星月門的一個醫者卻說兩個都能保住。她用了剖腹取子之術,還縫合了孕婦的傷口,母子平安。一個月後,那孕婦已經能下地幹活了。這是我技不如人,于是答應了他們若來日有所求,我必當竭盡全力應約救治他們星月門指定的一個人。
我在世時等不來他們的請求,或許你将來會遇到。他們将以純黑色的拜帖送到藥廬,你用那個瓶子的藥粉放入清水,浸泡帖子就能夠看到字跡。記住,只救一人。”
沒想到時隔多年,星月門的人真的來求。他們提的密室,在師傅逝世後再沒有打開過,便是青山子也只是知道密室那一頭的出口在山的另一側,卻從未親自走過。這原本是師傅留的一條逃跑的後路,到死也沒有用上。
當晚,青山子依約等在密室之中,連跟了他許多年的徒弟和藥童都沒帶。
子時剛過,密室之中一扇石門打開,那邊走進來兩個人,看身量都是女子。一人年長白發蒼蒼,可年長者卻攙扶着一個年輕的行走。
那年輕的女子解開了蒙面的黑巾,面色慘白,容貌竟然與白日裏北燕質子的侍從有幾分相似。其實細看之下,這女子也已經是三十歲往上數,不過精于保養稍有皺紋,才不顯老。
“你們是星月門來求醫的?”青山子問了一句,“家師當年留了遺訓,只救一人。”
那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抱拳道:“當年是家母與雲外散人有約,不過後來家母随門主隐遁,在下只得了這聯絡之法,原以為此生用不到。青山子先生,這位是我的恩公,如今她求到我的頭上,我不得不管。”
“是要治療她麽?看起來她是習武之人,不過內息混亂,并非什麽疑難雜症。應該是找內功修為高的人,為她理氣順脈才好。”青山子提示了一句。
面色蒼白的女子卻沉聲道:“不是為我看病,而是……求您醫治另一人。”
“另一人?是什麽症狀。”青山子問出口,心中隐隐猜到了答案。
果然那女子回答道:“那位病人今日您可能已經為他診過脈,是北燕質子的侍從,自胎中帶毒的那個年輕男子。”
“莫非你就是他的母親?先讓我為你診脈。”青山子迫不及待撲上前,想要看看這人是否已經解了毒,解釋道,“如果你是其生母,你曾經中毒又痊愈,你的血或能制成解藥。”
那女子雖然內傷重,不過身法依然輕靈,躲開了青山子,答道:“我并非其生母,其生母已經亡故。請先生告知,那人還是否有救?”
青山子誠實道:“救他,我并無把握,救你,或可以一試。”
“我命不久矣,不勞先生麻煩。”那女子眼神閃爍繼續躲閃。
白發婦人卻将她擋住,勸道:“恩公,讓青山子給你診脈。只救一人,又沒說不給看,看了之後,到底救誰您選就是。”
婉婷這才停住,伸了手臂出去。
青山子醫癡成性,在他面前只有病人,并無男女之別。坦蕩的搭了脈,反複診了,又探視了丹田大穴,奇道:“你的內傷至少是兩三年前有的,你曾經內力深厚,如今經脈廢了大半,空有招式身法,卻将內息壓縮在丹田一小團,這是為什麽?你服用了一種續命的藥,那種藥只是提前壓榨你的元氣短期內提升你的功力,按道理不該如此。據我推測,最快三個月,最遲半年,你将油盡燈枯而死。這麽一看,我覺得還是救那個小子更有希望。”
婉婷聞言并不沮喪,反而微微一笑:“這麽說來先生是答應了無論多難,也會去救那個人麽?”
“那小子既然并非你的親子,為何你在意他的性命,反而不在意你自己的?”青山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婉婷說道:“都說醫聖一脈,只救病人,并不問病人過往和因由。”
“的确,尋常病案看了病人本身的情況就能下藥。但是‘荼蘼’之毒不同,若能尋到直系血親,或有其他解救之法。我今日也對那小子提過,如果他娶妻生子,他的孩子大概率不會帶有這毒性,能以血換血。”
白發婦人卻道:“新生幼兒氣血不足,若是換血,那孩子怕是就沒命了。可孩子的父親等不到孩子長大,就會毒發。”
“如果是同父異母的手足姐弟或兄弟,可否行換血之術?”婉婷問了一句。
“父母與親生孩子最是可靠,其餘兄妹,若非同父同母,會有凝血之象,成功率又降了許多。”青山子捋了捋山羊胡子,“再者換血之術是家師手劄所載,我未曾親自實踐,無法保證就一定能成。”
“青娘,令慈是否也有提過這換血之術?”
白發婦人中肯的答道:“恩公,家母當年與雲外散人的書信之中的确探讨過換血之術,而且行此術的第一人其實是星月門的門主。可惜當年家母離開時,我學藝不精,只懂接生和婦人疾病。醫聖醫術精湛,家母極為敬重,他廣收門徒只有一位入室弟子,想來這位衣缽傳人的醫術青出于藍。青山子先生若肯答應拼力救治,也有治療之法,您的心願就能實現了。”
婉婷點點頭:“其實情況還不算壞,尋個機會,我将內力輸到他體內,他有一半幾率經脈爆體承受不住,另一半或可能功力大增直接到大成之境就能自己逼毒。換血之術為備用,反正我也沒幾日好活,若是內力灌輸失敗了,就拿我的血一試,成不成總沒浪費。最下策,他還能娶妻生子,尚有一線生機。”
青山子問道:“聽起來你是已經決定了?救他,不救你自己?”
“沒錯!請先生答應盡全力救他,為他盡快根除體內毒性。”
“好,那你先在我這裏安頓下來。我再派人去北燕質子住的地方,将那小子叫來治病。”
“可否不提我們的存在,只講有了療毒的法子?牽扯到陳年恩怨,怕是卷入無辜,或被仇人察覺,反而連累先生引來殺身之禍。”婉婷提了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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