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掩人耳目(一更)

一大早, 符若初就接到了青山子的消息,說是苦思一夜,又想到了一個法子或許能醫治孟如川的“荼蘼”之毒。

符若初将這個好消息告訴孟如川, 孟如川卻遲疑道:“公子,會否是個陷阱呢?昨日青山子已經說的明白,讓我去生了孩子再找他,才過了一晚上,他就忽然又有了主意?說不定是什麽人察覺到了我的動向, 跑去那裏設了埋伏。青山子及弟子門人都是不會武功的, 很容易被控制。”

“醫聖傳人的聲望那麽高,行醫濟世,朝野上下黑白兩道都不可能對他做什麽, 人總有傷病的時候。”符若初說道,“不過你的提醒也對,正好明日就到三日之期,我今日就給江詠歌回個信,讓他也知道咱們去了藥廬。按道理,若有人對你感興趣在藥廬設伏, 那也不會是攝政王和新帝的人。也許是婉婷的人?”

“如果是她,公子會放我走?”孟如川凝視着符若初。他個頭比公子初高, 需要微微俯首躬身才能與其對視。

符若初卻迎着他的目光,正色道:“你之前答應我的事,如果跟了婉婷走,你也依然能做到, 你在何處我不管。我答應了你,信你、用你、不棄你。除非你棄了我。”

孟如川的眼睛裏湧出了燦爛神采,唇角彎起, 笑道:“是啊,我答應了公子,便不會走。除非家母也願意幫着公子做事。”

“這就看我的造化了。如果你們真是逐月國皇室遺族,當年逐月王曾派使者去北燕求援。我父王那時還是監國的太子,卻畏懼南昭,勸阻了出兵援手之事,最終只是收留了北遷逃走的淩姓皇室旁支。這事難道不算是國仇家恨?”符若初坦蕩的點破了這個問題。

“我聽說當時南昭的兵将勢如破竹,逐月王向周邊幾國求救都沒有人幫。只有你們北燕收留了逐月國逃難的人,已經不易。”有關這些舊事,孟如川也是從書中看來,并無切身感受,“再者家母既然沒對我說過那些舊事,就是不願讓我卷入其中。逐月國滅亡已久,家母從未提及複國之事。還不如另尋明主,為族人找個更好的出路。”

“你倒是看的開。”符若初應了一句,沒有再深談這個問題,而是讓人準備去藥廬。

山路崎岖,馬車難行,上一次他們去藥廬是騎馬走到左近,再徒步沿着山路而行。這一次也是如此,不過将馬留在了原地,萬一有危難,奔回此處騎馬逃走也是一條退路。

進了藥廬的院子,原本候在那裏的各家仆役們已經被藥童打發走了,說是最近三日醫聖傳人都有重要的事情,不能為其他人診病。若約拜會,便從三日後開始排隊。

攝政王的人已經在外圍做了埋伏,若是再有人闖進來,但叫他們有來無回。

符若初以傳音入密說道:“這藥廬地下有密室密道,可通山腰,我已經讓影衛去出口那邊守着。”

孟如川的眼神之中露出疑惑之色,卻并未說話。

符若初答道:“如果什麽都不知道,我哪敢帶你亂走?至少要多了解幾條逃跑的後路。”

“那請公子賜一把防身武器給在下?”孟如川明言。

符若初将随身匕交到孟如川手中,叮囑道:“別擔心我還有防身的武器。不過我功力有限,若遇危難,各自逃命,莫要因小失大。那麽多人保護我,而你,只能靠自己。”

“請公子放心,逃命我也很在行。”孟如川将匕首收好,面露笑容。

符若初定睛看着他的眼眸,雖然他傷痛加身毒性發作,卻還是那樣淡然從容。他望着她,眸子裏清澈透明,沒有質疑沒有委屈。仿佛她說什麽,他都覺得理所當然,會遵從,不違抗。

這讓她怎能不沉醉,癡迷?

這一次,青山子并未将他們請入診室,而是請入了後院的藥庫。

這藥庫內收藏了大量的藥材,其內又設了內室存放雲外散人當年治病救人留下的醫案手劄。平素只有青山子一人能出入內室,別的弟子藥童最多是在藥庫內拿去藥材,不得進入內室。

符若初和孟如川跟着青山子走到藥庫門口之時,青山子便問:“公子初一定要跟着麽?治療之法耗時長久,藥庫之內空氣滞澀,并不好過。您千金貴體不如等在外邊客室休息?”

符若初便低聲問:“你的藥庫地下是否有一間密室,還有密道通到別處?”

青山子面色大變,驚道:“你怎麽知道?”

“放心,我也是為了救如川。只不過若我不在其內,怕是外邊那些護衛就不會管如川的死活了。”符若初說的很是誠懇。

青山子雖然癡迷醫道,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如果這公子初并不想治療侍從,今日就不會帶人前來,又敢孤身跟着他走到藥庫。再者公子初侍從護衛衆多,都在院子內外,他敢不同意,多半也會被人逼着同意。

反正都是為了救人,他只管救人便是。

去藥廬之前,符若初已經對闵七和影衛都做了交代,不只蹲守在這邊,也讓他們安排人手避開攝政王的人小心去尋另一個出口。

關于藥廬這裏的秘密還是符若初上一世救了一人偶然得知。

那時攝政王和新帝鬥法正酣,醫聖傳人雲游在外,龍隐山上卻還是有人在苦苦等候青山子治病。卻因着仇殺,藥廬受到波及,人死了房子也都被燒了,那一夜火光沖天,燃了大片的林子,死了不少人。只有一個急着搶救藥材的藥童,恰好發現了地下密室,這才逃過一劫。

那藥童從密道另一端的出口跑出來,恰好遇到了符若初。

符若初那時猶豫了幾年,才想着去藥廬求改變嗓音的藥,結果來了幾次都沒遇到醫聖傳人。救藥童只是巧合,還怕牽扯到什麽仇殺之中,她便只是給那藥童一些盤纏,并不肯收留那人,她帶人跑的比那藥童還快。

密道和密室,也是闵七在詢問藥童前因後果的時候發現的。

符若初記性一貫好,當時随便聽了一耳朵,記到了現在。

密室之中,青娘與婉婷早已聽到了是兩個人進到了藥庫內室。不過除了婉婷熟悉的孟如川之外,另一個人功力不高,哪怕婉婷現在不用內力,光用招式也自信能搞定另一個人。因此兩個人淡定的等着。

她們沒想到來人居然是公子初,那個傳說中懦弱低調,年紀輕輕的北燕質子。北燕的嫡出皇子,竟然為了一個奴籍侍從,孤身一個跟進了密室之內?是如川的好手段一早就控制了公子初,還是這個公子初年幼無知根本不知道将面對怎樣的危險?

“母親?”密室之中燈光昏暗,孟如川卻根本不用仔細看,就認出了婉婷,也看到了她蒼白憔悴的臉。

符若初暗自心驚,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一個區區質子,沒人花錢買命,婉婷這種高手肯定不會浪費時間在她身上。況且,這個婉婷看起來傷的不輕,不會是恰好也來這裏求醫問藥的?

婉婷騰身而起,眨眼間已經到了符若初的面前,揮手點了符若初的昏睡穴。

符若初原本全身戒備,卻發現真的面對高手的時候,自己實在差得太遠。那個看起來蒼白虛弱的婉婷,不動則已,一動如風,眨眼間便已經出手。完全不用內力,只是精妙的招式便将她的幾個大穴全都納入了掌控之中。

她躲開這個躲不開那個,不過最終只是被點了睡穴而已。她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忽然想,也許是個機會,至少婉婷沒有第一時間殺她,一切就還有的談。哪怕這些人發現了她是女兒身,她都不怕,她有可以交換的籌碼。

不過婉婷此時內力已失,剛才強行動武,看公子初中招之後,她心思一松,身形也開始打晃。

孟如川快走上前,扶住了婉婷:“母親,您?您的內功?”

婉婷卻說:“麻煩青娘為我等護法,如果發現我們有走火入魔的情況,強行将我們分開,再請青山子用換血之術看看。”

“換血之術的條件我說過了,你到底和這小子什麽關系?如果不是親母子,不是同胞姐弟,那還是不要指望了。”一旦涉及到醫理,青山子固執的很,一遍一遍強調,又有些局促的看着倒在地上昏睡的公子初,提醒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這可是北燕質子,如果出了事,我這裏可就麻煩了。”

白發蒼蒼的青娘安撫道:“青雲子先生不必擔憂,我的恩公只是點了公子初睡穴,免得他問東問西耽誤時間。等我們完事了,将他叫醒便是。”

孟如川雖然不知婉婷與醫聖傳人之間有什麽交易,卻已經隐約猜到了婉婷所說的逼毒之法。

婉婷看着孟如川緩緩說道:“不必有什麽愧疚,我也不是你的生母。盤膝坐好,我命不長久,養你一場也多有疏忽之處,臨死送個禮物給你。我們兩不相欠。”

孟如川退後一步:“不說清楚,我不受。”

“也罷,你啊,從小就是這種性子,在攝政王府裏三年還沒吃夠苦頭麽?”婉婷難得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也罷,你随我坐到榻上去,我和你好好講清楚。今日不說,怕是來日就再無機會了。”

孟如川看似不經意間将符若初從地上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毯子上,解釋道:“公子初年幼功力也弱,千金貴體睡在冰冷石地上怕會染了風寒。”

一邊說話一邊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他手指輕掃符若初的穴道,悄悄解了穴道。他篤定公子初知道分寸,若不是,那他再弄暈公子初也不麻煩。

符若初乍然清醒,卻依然裝睡,眼睛都不睜,任由孟如川将她挪了地方。毯子上的确比冰冷的石板地舒服多了。她忽然又想到當初孟如川在刑房囚室裏遍體鱗傷,卻只能自己挨着,沒人在乎他痛不痛冷不冷。

被那樣殘酷對待過的孟如川,為何還能對旁人這樣體貼照顧呢?是她在他心中多少有點不同,還是他對誰都如此溫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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