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限到了

第一章大限到了

二零一六年夏，正是黃昏時分，B市某醫院高級病房，身患癌症的王秀英坐在病房窗前的輪椅上呆望着夕陽緩緩下沉。

病房門從外面打開，驚醒了王秀英，有些混濁的目光期待地轉向房門，待看清來人眸底的期待瞬間暗淡下去。

來人是家裏替她請的護工，一位來自冀北山村的十八歲姑娘，姓陳名巧兒。

中午吃飯的時候，陳巧兒接了個電話，電話是王秀英的獨女方珊珊打來的，讓陳巧兒在王秀英午休的時候，回了一趟王秀英的家，那裏有一封來自王秀英老家的快遞文件。

醫院離王秀英的家有些遠，雖然王秀英給了陳巧兒錢，讓她來回打車，不過向來節儉的陳巧兒沒舍得花錢，于是又是地鐵又是公交，很是浪費了一些時間，她能在這個點趕回醫院着實已屬不易。

“就這樣一封文件快遞，還特地使了你跑一趟？”看着陳巧兒一滿的風塵，再看看放在面前的快件，王秀英蹙眉顯得很是不悅。

陳巧兒憨憨地笑了笑：“聽珊珊姐說姐夫出差去了，琳琳學校今天下午要開家長會，珊珊姐實在抽不出空過來，又怕誤了阿姨的事，才讓我回去拿一趟。

正巧我也要回去拿些東西，倒也不算專門跑這一趟。阿姨可要喝水？”

陳巧兒還真是乖巧，幾句話就不動聲色地替王秀英的獨女方珊珊和女婿李軒做了開脫。

“我不渴，你喝吧，看你這嘴唇都起皮了。這大熱的天又是公交又是地鐵，也真是難為你了。”王秀英看了眼陳巧兒，眼中閃過一絲心疼，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道。

雖然陳巧兒來她身邊當護工不過半年時間，不過陳巧兒外表看着憨憨的，實則機靈又能幹，小嘴兒還甜，因此兩人之間倒生起了類似于親人的感情，甚至比女兒方珊珊還要親近幾分。

“好，那阿姨先看這個文件，我先洗把臉，馬上給阿姨去熬點菜肉小米粥來。”陳巧兒說罷把那封快件往王秀英面前推了推，拎起放在一旁的購物袋對着王秀英搖了搖，裏面有她剛剛才買回來的新鮮蔬菜。

王秀英是越劇一級演員，年輕的時候得過不少獎，在國內享有極高的聲譽。

按她的級別住的病房雖不是這家醫院最高級的，卻也是個套間，裏面廚房衛生間應有盡有，因此心靈手巧的陳巧兒照顧起王秀英來也十分得心應手。

王秀英拿起陳巧兒放在桌上的那封文件快件，只看了一眼快件上的來件地址，心不由猛地一縮，一種不祥的預感直沖心房。

顫抖着手好半天才打開封口，還沒将文件全部拿出來，那文件上面“死刑判決書”幾個字生生刺痛了王秀英的心。

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将文件拿出，目光投向朱筆打上“X”那個名字，還有那最高人民法院核準死刑的朱紅印章，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壓上心頭讓她無法呼吸。

王秀英猶如離了水的魚兒張着嘴用力呼吸，意識卻越發模糊，一顆的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判決書從王秀英顫抖的手上散落在地。

未幾，王秀英整個人軟了下去。

正在小廚房忙碌的陳巧兒只聽得外面房間裏“哐當”一聲，吓得她慌忙丢下手上的菜跑了出來，一眼看到輪椅傾倒，王秀英面無人色倒在地上。

“醫生、護士快來……”陳巧兒失聲高喊，往王秀英身邊跑去，半道卻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剎住了腳步，撲向病房內的報警鈴。

很快病房外傳過來聲聲雜亂的腳步聲，醫生、護士沖進病房。

此時王秀英浮在半空，看着陳巧兒手足無措的模樣，聽着她變了聲的高喊聲，還有病房外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當醫生護士沖進病房，王秀英義無反顧地飄出了病房，她要飄回老家尋找被判了死刑的弟弟，然後帶着弟弟的靈魂去尋找去世幾十年的爸媽，然後一家人團聚再不分離。

王秀英緩緩飄出醫院，突然迎着出現一道耀眼的光線，随即天地扭曲，一股極強的吸力将她吸入了黑暗之中，剎那間便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秀英漸漸有了知覺，先是卻覺得頭痛欲裂，然後是越來越清晰的吵鬧聲、孩子的哭聲、老人的叫罵聲還有叮叮哐哐物品傾倒碗碟碎裂的聲音，實在是吵吵得人心煩。

王秀英不由眉頭緊了緊，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到了哪裏。

是陰間地府嗎？也許大概是吧。

她已經死了，魂魄都離體飄在淩空，那麽現在是到了陰間了吧。

唉，王秀英無聲地幽幽嘆了口氣，原來陰間也是如此吵鬧，讓人不得安寧？

還是先找到弟弟再說吧。

王秀英這樣想着，就想驅動身體尋找弟弟的靈魂，卻發現自己的身子很重很重壓根動不了分毫，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

王秀英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心裏有些發慌，她很快自己找不到一個親人，從此孤零零地在這個陰暗的地府飄蕩。

好在她很快就發現了一些異常，雖然身體不能動，眼皮也重睜不開，不過她的聽力卻漸漸敏銳起來。

“這是我的，我的！你們走開，不要搶我家的東西！”

“小兔仔子，滾一邊去！什麽你的我的，若沒有你爺奶叔嬸，你爸媽現在還放在那裏長蛆發臭呢！辦喪事還能不花錢？這點點東西辦一個人的喪事都不夠，更何況還辦了兩個人的喪事！”

“嗚嗚嗚，胡說胡說，你才長蛆發臭呢！你，你們都是壞人，壞人！”

“哎喲，你個小畜生，居然敢咬老娘，看我不撥了你的牙撕了你的嘴！”

“滿芬，你在那裏幹什麽，動作能不能快些，等那死丫頭醒來又有得一陣撕扯，都給我快些。

老四，你來看看老大床底下那是啥？

老二、老三，你們倆也給我到處找找看看，我就不相信老大家裏會沒點錢！

秀誠，快放開你嬸嬸，等下你和你姐就要搬去你小叔家，以後你們姐弟倆可都得靠着你叔嬸過日子，這些東西自然就是你叔嬸的了。

你這孩子怎麽說不聽呢，什麽不好學，非學你姐那個犟脾氣？我說王秀誠，快放開你嬸嬸，若傷到你嬸嬸肚子的弟弟，看我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