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雕刻室08

陳嶺終于敢直視前方了:“沒以為什麽。”情節之下胡亂找了個借口, “你快走,我要洗澡。”

未免被闖入,在合上門後特意把角落的凳子搬過來抵住門板。

門外靜悄悄的, 沒有傳來腳步聲。

陳嶺把耳朵貼到門上,屏氣凝神地聽。

“咚”地一聲在耳道內炸開, 他捂着被突然驚住的耳朵後退半步, 門外響起輕柔笑意的聲音:“偷聽我?”

“我沒有!”陳嶺趕緊跑到噴頭下打開水,好讓嘩啦啦聲掩蓋自己的尴尬。

等他裝作洗澡完畢再出來, 院子裏已經沒有人了, 吃宵夜的心情徹底沒了, 被困意取代,月光将青年的影子拖長,安靜的随着行走搖曳。

夏日的天氣雷雨總是來得突然, 好好的清晨,被一道驚雷打破了平靜。

陳嶺正做夢呢,一下子就醒了, 直愣愣的坐在床上。

擡頭看向緊閉的窗戶,雨水被大風打過來, 沿着窗戶縫隙流淌得到處都是。他撐着床沿下床, 發現床邊的拖鞋位置不對。

陳嶺有個習慣,上床時會把拖鞋的後跟朝着床這面擺放整齊, 因為如果鞋尖朝着床,半夜裏陰物會爬上床。

可眼下, 兩只拖鞋歪歪扭扭, 顯然被人動過。

警鈴大作,他轉身看向自己的床,三清鈴一如既往的躺在枕頭邊, 而另一邊薄被下的床單卻并不平整。

陳嶺一時拿不準,究竟是自己晚上翻過去弄亂了床,還是真的有東西爬上來過。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昨晚有人進過他的房間。

陳嶺帶着疑問去洗漱,剛把牙刷放進放進杯子裏,就被身後突然出現在洗漱鏡中的人吓得一個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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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偉偉一臉精神:“陳哥早啊。”

“……”陳嶺按住噗通個不停的胸口,“下次別突然站在背後吓人。”

吳偉偉“哦”了一聲,興奮的指着外面說:“江盛行江先生到了,專程來送資料的。”

江盛行一個財團大老板,從未像今天這樣對人殷勤過,他此時坐在院子裏,看難得早起的趙迅昌打太極。

慢悠悠的動作卻帶着無法言說的張力和力量感,令人稱奇。更讓人驚嘆的是,旁邊的牆頭上站着一只大體型的紫藍鹦鹉,就跟鋸嘴葫蘆似的,非常安靜,完全沒有話唠的毛病。

他錯開眼,看向靠近轉角,背陰的那間屋子,想了想,還是決定前去問候一聲。

房間裏光線晦暗,走近便感覺到涼意撲面,江盛行定住腳,不敢透過門縫窺視,垂眉耷眼地看着地面。

“您起了嗎?”

聲音落下許久也沒有聽見腳步,就在江盛行打算放棄的時候,恍然發現隙開的門縫突然變大了,眼前多出一雙長腿。

愣了下,他低頭問候:“我來是想問問,您昨晚休息得怎麽樣,有沒有什麽需要的。”

江家供奉着一位老祖宗,這事兒內部上下都知道,可若是老祖宗有什麽需求,第一個知會的只會是嫡系子孫,旁系別支全都得靠後站。

是榮幸,也是恐慌。

昨天上午,江盛行難得偷懶沒有集團辦公,他揉着疲憊的眼睛撐起臉,陡然發現不遠處的沙發上多出一個陌生的男人。

明明對方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他卻從對方安靜的坐姿和微緊着的雙唇中感知到令人戰栗的威懾,和足以讓他吓的暈死過去的恐怖。

腦子裏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就是江域,是他們世代敬畏的老祖宗。

“很好。”江域的聲音将沉浸在回憶中的江盛行喚醒過來,“沒什麽需要的。”

說完想起什麽,他又輕笑一聲:“你派人把院子裏淋浴房的門修一修。”

“我馬上差人去辦。”江盛行不敢有任何怠慢。

江域應了一聲,越過江盛行往院子裏走,趙迅昌已經打完一遍太極,正抱着水杯大口喝水,餘光瞥見臨近的身影,淡定地放下杯子,打了聲招呼。

經過一夜的沉澱,他對這只老鬼已經沒那麽忌憚了。

按照江域和自家小徒弟的關系,沒準哪天就得尊他一聲師父。

做長輩的能忌憚小輩嗎?當然不能。

江域并不介意這份随意,他微微颔首,目光很快就被另一個人吸引了。

陳嶺跟男人對視一眼,曲指彈了彈湊過來的鹦鹉腦袋,小家夥最近安靜得不像話,仔細一想,似乎是從給老祖宗順利遷墳那天開始的。

無聲地朝江域又看了一眼,他蜷起手指,将注意力落到江盛行身上:“江先生,勞煩你還專門跑一趟。”

“不麻煩。”江盛行從随身攜帶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

陳嶺接過手,翻開。

繁星雕刻室的前任主人,名為祝鵬,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從夾在文件中的生活照片來看,祝鵬這人跟藝術實在不搭邊,更像是暴發戶,穿着土氣,十張照片裏有七張都是在夜總會。

陳嶺把照片拿走,正面朝下的放在石桌上,抽走手時停頓了下,他又重新拿起照片。

很快,他抽出最中間的一張,指尖在上面點了點,對吳偉偉說:“這是周文慧。”

吳偉偉沒見過那具屍體,也沒見過周文慧的照片,茫然的歪着頭盯着看了幾秒,反問:“你怎麽知道?”

“她眼角的痣。”陳嶺指尖移動,指了指照片上女人的鼻子和唇角,“我那天看到的屍體雖然面部浮腫,但骨相不會改變,她下凹的鼻梁和下撇的嘴唇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樣……不過最好還是先找丁先生來确認一下。”

“丁先生在你起來之前就走了,說是回去換身衣服。”吳偉偉想起丁駿遠那一身皺巴巴的,還帶着血跡的衣服,啧了一聲。

陳嶺看向江盛行:“江先生,能查到這個女人嗎?”

江盛行先看了眼江域,随即點頭道:“能。”說完就把照片發了出去,讓人立刻去查。

陳嶺接着往下看資料。

資料顯示,祝鵬年輕時是個二混子,長相還算過得去,再配上新潮的打扮,總能吸引不少小姑娘,其中就有他後來的太太,一位富家小姐。

富家小姐熱愛繪畫和舞蹈,跟祝鵬墜入愛河後不久,便不顧家庭反對,跟他結婚了。

婚後兩人家庭幸福,沒多久就有了孩子,而富家小姐的家庭,也因為孩子的出現,漸漸改變了對祝鵬的看法,甚至開始提供經濟幫助,希望以此改善女兒和孫子的生活條件。

因為妻子熱愛藝術,加之祝鵬又機緣巧下結識了一位藝術投資圈的朋友。資金到位後,他就開了一家名為時光回廊的藝術廊。

早在十幾年前,藝術廊在本土城市還沒興起,北城更是只此一家。不少年輕情侶、攝影愛好者、藝術愛好者都喜歡上這兒來。

後來随着網絡點評的熱潮,這家藝術廊被推上了本地非歷史景點的第一名。

祝鵬與時俱進,大搞網絡營銷,開設藝術咖啡廳,租借給劇組拍攝等等,每一項都給他帶來了不菲的收入。

照此發展下去,這棟三層小樓又該想辦法擴建了。可就在兩年前,他突然提出要轉手。

轉手原因令人心生同情,失去愛妻,無心經營。

祝鵬的妻子是淹死的,死在市內一座公園的湖水中。

這件事給祝鵬的打來了很大的打擊,尤其是下葬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整個人都渾渾噩噩,一驚一乍,給周圍人帶來了不少困擾。

資料在這裏戛然而止。

陳嶺不相信的将資料前後又翻了一遍,确實沒有後續:“江先生,資料就這些?”

“的确只有這些。”他抽出其中一張,手指滑過,“這些是祝鵬的所有家庭住址,車牌號,以及聯系方式。我派人去試探查證過,祝鵬現在就住在頌揚公館。”

陳嶺把文件夾一合,指揮吳偉偉:“帶上家夥,走。 ”

吳偉偉腳下生風,動作飛快,沒幾瞬就一個肩頭挎着一個背包回來了。

陳嶺接過其中一個包自己背上,考慮着是叫專車還是搭公交,耳邊當啷一聲脆響,側目一看,一串豪車鑰匙正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攥住。

江域:“我送你們。”

陳嶺想拒絕。

江域挑着眉,精致的下巴微微擡高,“你們可以在路上耗時間,祝鵬卻等不了。”他忽地靠近,鼻尖貼着青年的鬓角,“隔着照片,我能嗅到他的死氣。”

陳嶺尚未來得及躲避,男人已經撤走,安靜的站回原處看着他。

事情的關鍵很可能就在祝鵬身上,一旦關鍵鏈斷了,好不容易找出來的頭緒就斷了。

“那好吧。”語畢,陳嶺又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江域勾着淺笑反問:“口頭的謝謝恐怕不夠。”

陳嶺抱着雙肩包,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那你想要什麽?”

江域:“讓我抱一下。”

陳嶺:“……”

“開個玩笑。”江域擡手伸向青年的頭頂,往下一按,指腹便接觸到下方柔軟的發絲,和下方溫熱的頭皮。

陳嶺能感覺到,男人的動作很輕,只是随意揉動兩下便收回了手。

江域把手放進西褲口袋,拇指撚動,唇角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餍足。

車子是江家孝敬老祖宗的,某高檔品牌高配版黑色轎車,車身寬敞,真皮的座椅柔軟舒适,一坐進去,吳偉偉就起不來了。

拿出手機開始瘋狂自拍,發朋友圈裝逼。

陳嶺安安靜靜坐在副駕駛,扯出一張張符紙,揭開朱砂液的盒蓋,加蓋黃神越章印。

驅邪魔咒響起,清晰地從青年紅潤的嘴唇中傾吐出來,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江域撩起眼皮,看了眼後視鏡中人,搭在方向盤上的指腹緊了緊。

念完加持咒,新蓋上的朱砂印也幹透了,陳嶺把符紙收回背包側面的小兜。

車窗外,有交警剛好攔下一輛車進行臨檢。

陳嶺猛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江域,你有駕照嗎?”

江域伸手打開青年面前的儲物空間,拿出一沓又厚又重的證件丢給他。

陳嶺狐疑的挨個打開,身份證、護照、駕駛證、信用卡、銀行卡,甚至還有房本和股票基金證明。

……這是在報告資産明細嗎。

陳嶺覺得燙手,只翻了駕駛證,別人的證件照都是顏值低于正常水平,江域的不是,端端正正的看着鏡頭,淺色的眼睛孤冷疏離,活像是照相人欠了他八百萬似的。

不愧是江家,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把這些東西全給辦好了。

陳嶺乖乖的替人把東西塞回去,繼續抱着背包看窗外經過的風景。

後座的吳偉偉眼珠子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問題,陳哥跟這位投資人之間一定有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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