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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群的鱗翅覆蓋天地,映着恒星的光線發出斑斓的光彩。行星、隕石帶、流星群,甚至恒星本身,都只是它們盤中的餐點。

艦隊的炮火成片地燒死那些發出美麗光芒卻長着醜陋獠牙的蟲群,但這個族群的基數卻嘲諷着那些足以毀滅整個星系的軍火。

在蟲群看來,人類實在太過嬌弱。他們只能躲在機甲與艦艇裏,用所謂的科技的力量來武裝自己。若是将人類光溜溜地扔在宇宙中,短短幾分鐘就會死去。

在遠古時代,人類便開始他們的征服之旅。他們以渺小的身軀征服了野獸,征服了高山,征服了大海,于是人類擡起了頭,他們又征服了恒星,征服了銀河,征服了星系。人類的歷史總是伴随着看似強大的敵人,不論是外星智慧生物,還是惡劣的自然環境,他們總能有辦法征服一切,戰勝一切。

或許是人類勝利的歷史太過長遠,當他們仰頭大笑的時候,卻被腳底下踩着的小蟲子擺了一道。

經過數千萬年的演化,人類擁有了無上的智慧,自然壽命也從原始時期的十幾個标準年發展到如今的200标準年,從使用粗糙的石器發展為創造出宇宙戰艦與戰鬥機甲。蟲子呢?遠古時期它們在石縫裏爬行,不過幾天甚至幾小時的壽命,如今它們依然如此——只不過是從地面上的小石縫,換成了星球間的大石縫。

“這是聯邦最後的防線了,”慕雲啓嘲諷地笑道,“奧斯特帝國抛棄合約、東盛星盟宣布脫離星際聯邦的時候,只怕是沒想到蟲群會來得這麽快吧。”

“利益至上,聯邦不也如此嗎?若不是軍部生怕黎明艦隊坐大,首戰故意拖延支援,河外防線也不于崩潰得如此痛快。”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眼底只餘疲憊,慕雲啓蹲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說,“大伯,別想了,已經晚了。”

慕致遠嘆息着望向艦艙外燃燒着的宇宙,滿是血絲的眼被蒙上了一層水汽。

“雲啓,是我害了你……”

“怎麽會呢,”慕雲啓安慰道,“要不是您的研究,我、小宏、還有自由向導聯盟的所有兄弟姐妹們,都會被當成垃圾丢在向導塔裏腐爛。更何況,您還給了我一個重來的機會,不是嗎?”

“可我沒有把握!”慕致遠雙手抖得厲害,“江宏的能力太特殊,我至今沒能搞清楚那個所謂的時光回溯到底會産生什麽樣的作用!就這樣把你推上試驗臺,你99%會當場死亡!”

“反正我們都要死了啊,”慕雲啓望着艙外的天空,“大伯,您看,聯邦最優秀的黎明艦隊也擋不住蟲族的攻擊了。自诩強大的奧斯特帝國毀了,以黑暗哨兵秘術聞名的東盛星盟也毀了,聯邦最後的防線馬上就要崩潰,我們都會死。”

慕致遠看着侄子年輕的側臉,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還這麽年輕,就要背負上如此沉重的命運了嗎?

“雲啓,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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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可別說我驕傲,這件事,只有我能辦到,”慕雲啓轉身,微笑,“回到過去,改變未來,身為自由向導聯盟的首領,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慕致遠抱着侄子的手臂哭了,這個孩子就要去赴死了,不是死在與蟲族的戰鬥中,而是自己的試驗臺上!

慕雲啓拍拍慕致遠的背,這個男人經驗了太多的悲傷,如果可以,他也想要有人來代替慕致遠的工作,畢竟将當作親生兒子一樣撫養長大的侄子送上試驗臺,這是要多狠心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只是,已經沒有人能完成這項工作了,自由向導聯盟的三位創立者有兩位都已經犧牲在了戰場上,年輕一代的研究員也十去七八。這項工作太重要,必需盡一切可能确保萬無一失。

江宏的時光回溯能力,簡言之,是将人類的腦波像編程一樣織入時間維度,送往過去的載體。如果将腦波當作是人類的靈魂,那便是把某人的靈魂,送往過去某個時間段的身體裏。這個能力太過特殊,在慕致遠研究團隊的協助下,他最多将某人的腦波回溯了3個星際日。據當時的試驗者稱,他從試驗臺上醒來後,便回到了三天前的過去,他試着去改變一些既定的事實以驗證時光回溯的作用,但可惜的是這只蝴蝶的翅膀并沒能扇起飓風。

最不幸的是,江宏的能力,是以燃燒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每進行一次時光回溯,他的身體器官便會持續衰竭。回溯的時間越久遠,衰竭程度越嚴重。所以在做完3次短時間的回溯試驗後,江宏便不能再進行試驗性的回溯,否則他的身體将沒有足夠的能量支持正式的回溯。

要改變過去,哪裏是回溯幾個小時就能成功的事?要把慕雲啓送往足以改變未來的過去,必需是在奧斯特帝國發難前、東盛星盟尚未脫離聯邦時——至少十年。

十年前,慕雲啓才14歲,一個14歲的少年,哪來的力量改變未來?然而可笑的是,江宏的力量只能将向導送回過去,而在如今前線能擔起這個責任的向導,只剩下了自由向導聯盟的首領。

“醒來後,你就會回到14歲那年——如果成功的話,”慕致遠将電極一個個地貼到慕雲啓身上。他的手不再顫抖,卻貼得很慢,一個又一個,就像是要将慕雲啓描繪下來,“我們只能确保十年這個大時間,并不能保證你會回到十年前的某一天。所以你一旦醒來,必需馬上掌握當時的局面。”

“我記得,我14歲那年,大伯您将我從向導塔裏接了出來,”慕雲啓回憶道,“那個時候您和容姨、左叔叔一起研究出了無量子獸向導體質的真正意義,正式創建了自由向導聯盟,我就是你們的第一批成員。”

“是啊,”慕致遠面帶微笑,“那個時候,聯盟只有100多人,只能在荒星上掙紮求生。你在天琴星邊念書邊打工時,被一個怪大叔拐去當了演員,這才養活了聯盟最初的100多人。”

慕雲啓噗哧笑出聲來,“您還叫人家怪大叔呢,要不是馬克導演,我哪知道當明星能這麽賺。”

慕致遠嘆道,“都是我們沒用,竟要你一個孩子去賺錢養家……”

“有什麽不好?風風光光的被人捧着,還有大把大把的鈔票,”慕雲啓眨巴着眼睛,“等回到十年前,我就主動去找馬克大叔,告訴他我可是十年後的星際大明星,不要我悔死他!”

“回去了記得幫我要瑪麗琳的簽名,”躺在旁邊試驗臺上的江宏轉過頭來對慕雲啓說,“她可是我的女神,到時候就算我還不認識你,你拿着女神的簽名就能一下子把我勾引進聯盟啦!”

慕雲啓笑罵道,“你個混小子,當初找你的時候尾巴翹上天,還以為你天生高冷,結果就是一ws宅男。”

江宏比慕雲啓還小兩歲,卻是個天才黑客。當初邀請他加入自由向導聯盟時他還沒有覺醒向導體質,誰會知道如今拯救世界的希望,竟全在這兩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身上。

“你只要拿着女神的簽名來,別說讓我加入聯盟,讓我幫你黑了奧斯特帝國的中央智腦都不在話下!”江宏得意洋洋地說,轉眼又道,“不過慕大叔要不信你可怎麽辦啊?他那時可是出了名的嚴肅呢!”

“那是對你,”慕雲啓回頭望向慕致遠,“大伯一定會相信我的話,但十年前的大伯行事謹慎,怕是要找到點有力的證據才能跟您說。”

“你可以先想辦法說服你容姨,”慕致遠蒼白的雙頰泛起微紅,“她是我們三個中最有才華的人,她會有辦法驗證你的話,然後說服我和你左叔叔。”

“至于我,”一個冰冷的聲音随着腳步身來到試驗臺前,“你只要想辦法告訴我,你知道我母親死亡的真相,我會相信你。”

“将軍。”

慕致遠坐在輪椅上向來者行禮,榮铮走到試驗臺前,俯視着躺在冰冷金屬臺上的慕雲啓,一向冷硬的眼睛罕見地柔和了些許。

“小時候,爺爺告訴我,我的母親是因為過度思念父親才病逝的。在我長大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才知道我的姨母蘇若藍才是害死我母親的罪魁禍首。”

慕雲啓三人都因榮铮的話而大吃一驚。這位三星上将向來以冷酷著稱,從不會輕信他人,即使是在蟲群之戰後與自由向導聯盟結盟,他也沒有過度信任自己的盟友。所以慕雲啓并沒有計劃重回過去時找榮铮合作的想法。

但這位将軍此時卻把如此私密之事告訴了他,着實讓人吃驚。

或許是從三人的驚訝中得知了他們對自己的看法,榮铮難得解釋道,“十年前,我剛從邊境星系回來,在邊境星系看到的情況便讓我心生疑惑。軍部一直小看這些吞噬岩礦為生的所謂‘低等生物’,卻不知正是這些蟲子在默默地蠶食着一顆又一顆的星球。如果那時有人能及時告誡我,至少黎明艦隊不該會是今天這樣的下場。”

“我明白了,”慕雲啓點點頭,“那我該去哪兒找您?”

“十年前,星際3015年3月1日,我從邊境行星回到首都星,此後一年都居住在首都星的榮家老宅,早上9點去軍部報道,晚上9點回到住處。”

慕雲啓說,“軍部和榮家老宅可都不是什麽人随便就能進的呢。”

“我相信你有辦法,”榮铮道,“14歲便能成為聯邦家喻戶曉的明星,支撐起整個自由向導聯盟的經濟開支,你這樣的人注定不凡,軍部和榮家老宅都難不倒你。”

“那真是多謝将軍高看了,”慕雲啓無奈地笑笑,這時候倒是被這男人狠誇一通,想當初自己來找他結盟時可是被他關了三天小黑屋才放出來談判呢。

儀器調試完畢,研究員們安靜地離開了試驗室。慕致遠最後看了一眼躺着冰冷金屬臺上等待着用自己的生命改變未來的兩個年輕人,最終還是轉過身去。

慕雲啓側過頭,望着慕致遠的背景。這個男人建立自由向導聯盟,最初不過是為了心愛女人的一個夢想,到了現在,他卻成為了所有向導心中的精神支柱。這是他的大伯,也是他的人生導師,他從小便一直仰望着的父親一樣的存在。

即使身上的責任再重,也抵不過慕致遠所傳承給他的理想。

最後離開的,是身着軍裝的三星上将榮铮。這個行事冷酷的男人看了他許久,然後,站定身軀,擡起右手,向躺在試驗臺上的兩個年輕人行了一記軍禮。江宏側過頭去,忍着眼中的淚光,慕雲啓只輕輕地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向江宏伸出了手。

“別怕,”慕雲啓握住好友冰冷的手指,“下一次,我們都會好好地活着。”

試驗室的門緩緩關閉,三重防護機制開啓。慕致遠在控制中心用冷靜得過了頭的聲音指揮着研究員們開啓程序,眼睜睜地看着電流接通了兩個年輕人的身體。江宏身上開始發出綠光,這是他的特殊能力。随着綠光越來越強,江宏的身體開始抽搐。

儀器強制把江宏全身的能量全部調動出來,燃燒生命為代價的時光回溯讓他痛苦得無以複加。但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為了不讓躺在旁邊試驗上的好友擔心,忍受着超乎常人想象的疼痛,将痛哼聲吞咽入腹。

綠光通過儀器傳導進入慕雲啓的身體。慕雲啓感覺到一股力量在将他拉離。他無法動彈,連一絲聲音也不能發出,就這樣看着意識脫離了身體,飛快地向上攀升,遠離地面、遠離星際、遠離蟲群——一個奇妙的隧道在眼前展開,他的意識在向後飛馳,星空在眼前扭曲,這種奇妙的狀态讓他意識到,他的意識已經進入了所謂的時間維度。

這就是時間,慕雲啓這樣想着,江宏以生命為代價為他開啓的時間遂道,他必需準确地找到十年前的自己,然後——

重啓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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