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黑夜,冷雨,荒屋。
慕雲啓醒來時,一時間有些恍惚。他本能地想要坐起身來,腿上卻傳來一陣劇痛,讓他忍不住叫出聲來。
“別動,小心傷口。”
熟悉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幾個人攜着冷氣進了屋,再次關上單薄得無法抵禦寒冷的門板,慕雲啓側過頭去,一時間竟沒能忍住眼中的淚水。
十年前的慕致遠還很年輕,縱使眉間凝着些陰郁,卻也絲毫不妨礙他被人稱為俊雅公子。他是慕家的長子,十歲時覺醒向導體質被送往向導塔,因其出色的外貌、良好的家世與強大的精神力而被當作優質向導培養。
諷刺的是,如此“完美”的優質向導,本該送去與世家或高級将官中的哨兵配對的慕致遠,卻在兩年後被發現,他是無法召喚量子獸的“廢材”體質。
量子獸是連接哨兵與向導精神能量的媒介,無法召喚量子獸的向導便無法替哨兵梳理精神波,失去了成為向導的唯一價值。天之驕子被打落到向導塔底層,扔到了名為“垃圾場”的地下室裏。這裏囚禁着所有無法召喚量子獸的“廢材向導”,不但失去人身自由,更是淪為向導塔研究所的試驗品。
當然,地下研究所和“廢材向導”的存在是不為公衆所知的。畢竟聯邦高層天天叫嚣着所謂的人權與自由,對外只會宣稱這部分向導因精神力暴動而去世。衆所周知,精神力暴動具有傳染性,為了不讓“因精神力暴動而去世的仍帶有紊亂暴動因子的屍體”污染外界,這部分廢材向導的“屍體”便會在向導塔內做出處理,只将“遺物”歸還家人。
向導塔多年以來便是以這種借口“處理”了無數的廢材向導,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個絕望的地下室裏,有三位日後做出震驚宇宙成就的年輕人在此相遇。來自首都星世家的慕致遠,邊陲小鎮上隐居的知名科學家的兒子左星,和被這兩個男人深愛着的天才生物學家科容。
現在,這三個年輕人神色郁結地藏在這野邊境行星原野上的獵人荒屋中,帶着腿部中彈卻無藥醫治的慕雲啓。
“燒退了,”伸手摸了摸慕雲啓的額頭,容貌秀麗的女人露出溫柔的微笑,回過頭去對慕致遠說,“小雲剛醒,先給他喝點熱水,等下再吃東西。”
“容姨……”
“別動,腿還疼嗎?”科容心疼地替慕雲啓擦拭額角的汗水,“小雲不怕,咱們已經逃出來了。高塔的獵犬們找不到這裏,等風聲過去,我們就去西邊的小鎮,然後乘飛艇離開,他們再也找不到我們了。”
慕雲啓點點頭,乖巧地躺好休息,心中卻已經摸清了目前的狀況。
慕雲啓10歲覺醒向導體質,被慕家送往向導塔。與慕致遠的情況相同,當他被發現無法召喚量子獸後,向導塔僞造了他的“死亡”。之後,慕雲啓在塔底的地下室度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幾年。
在這幾年裏,他與向導塔內的其他廢材向導們一樣,被當作向導研究所的試驗體,直到一周前被慕致遠救出。在逃亡時,慕雲啓小腿中彈,發了一場高燒,被江宏送到過去的24歲的慕雲啓便在此時進入了自己14歲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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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聯邦,向導與哨兵的比例為15000,更何況這個數據仍在逐年減小,覺醒向導體質的孩子越來越少,即使覺醒了向導體質,無法召喚量子獸的廢材體質向導卻在逐漸增多。
這種情況除了聯邦,奧斯特帝國與東盛星盟也與之相同。只是奧斯特帝國的軍事力量中哨兵所占百分比并不重,東盛星盟擁有古秘術,可以制造出不依賴向導的黑暗哨兵。聯邦則不同,聯邦人口基數巨大,軍人中哨兵占比相當重。由于聯邦多年來立下的“人權”旗幟太高,也不能明着引進過程慘無人道的黑暗哨兵秘術,向導的稀缺成了聯邦的一大死穴。
在這種情況下,向導塔的人體試驗便被默許。但畢竟聯邦的高層還“要臉”,向導塔的人體試驗研究也僅有相關的少部分要員得知,更別提一向被政治所愚弄的公衆。
所以,盡管向導塔所在的倫迪星戒備森嚴,一旦逃出這顆星球,就算在大街上碰到向導塔的人,他們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将人抓回去——公衆便是最好的防護罩。
在那個絕望的未來,慕雲啓被馬克導演看中,初時為了自由向導聯盟的運作經費,14歲的慕雲啓參演了馬克導演執導的大片《鏡像》,一舉成為幾乎家喻戶曉的影視明星。不但為他與聯盟帶來了豐厚的資金,鏡頭也成為了他最好的護盾。就算明知這個孩子來自向導塔的地下室,在全聯邦的人都認識這張臉後,向導塔只能放棄暗中抓捕慕雲啓的計劃——在全民娛樂的時代,公衆人物發生任何意外都會引起巨大的轟動。
多年前曾經有一個奧斯特帝國的間諜潛入聯邦,表面身份是一位非常受歡迎的脫口秀主持人。當聯邦查明身份将他抓捕時,公衆的反映相當激烈,甚至認為是聯邦高層內鬥的陰謀,在各地正腐的辦公大樓前示威數日。在公衆的壓力下,聯邦只能暫時釋放那名間諜,然後制造一場意外事故僞造了間諜的“死亡”才平息了此事。只是當年的正腐信任率降到了歷史最低點,前總統連任無望,新上任的總統與內閣費盡力氣才挽回一定的信任率。
當然,一個逃跑的廢材向導的影響跟當年的間諜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就算他說出向導塔的秘密也無法構成多大的威脅。所以就算慕雲啓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公衆眼前,向導塔最終也只能讓他放任自流,在他身邊放幾個不太專業的眼線,确保慕雲啓不會做出威脅到聯邦的行為。
這一次,慕雲啓依然決定走這條熟悉的老路,即能确保安全,又能賺大把銀子,何樂而不為?他現在想的是,如何讓這三位自由聯盟創始人相信他的話。
當年慕致遠三人合力逃出向導塔,無意中,慕致遠發現自己能使用精神力攻擊敵人。身為天才生物學家的科容最先想到這或許是無量子獸向導的另一進化方向,慕致遠和左星主動加入到她的試驗中,這才發現了無量子獸向導的真正能力。
如果說哨兵的體能與五感是人類身體進化的極致,那麽向導的精神力便是人類大腦進化的極致。向導從來都被定位成輔助哨兵的支援,沒有人想過向導也能成為不亞于哨兵的戰士,甚至在向導的精神攻擊下,最好的首席哨兵也能被一擊斃命。
攻擊型向導,這便是無量子獸向導的真正存在意義。
在得到這個結論并在自己身上獲得證實後,慕致遠三人創建了自由向導聯盟。他們開始尋找并解救無量子獸的向導,也納入了一部分願意加入自由向導聯盟的輔助型向導和普通人。在慕致遠得知自己的侄子竟也被送入向導塔後,他便一直在想辦法将這個不曾謀面的孩子救出向導塔。只是當他們計劃好解救方案時,慕雲啓已經被丢進了塔底垃圾場。
慕致遠不得不重新制定計劃,終于在一周前将慕雲啓成功救出。只是此時的慕雲啓與慕致遠才剛剛相識,慕致遠不可能相信慕雲啓來自未來的說辭。有些孤獨症症狀的左星更是不用指望,正如十年後的慕致遠所言,現在唯一的突破口便是科容。
科容是自由向導聯盟日後的研究院長,是一位受到所有自由向導尊敬的科學家,也是那兩個男人心儀的美麗女性。當年慕雲啓執意要當演員時,另外兩個男人都覺得他在任性胡鬧,只有科容細想之後決定支持慕雲啓,并說服了慕致遠和左星。要知道那時候連慕雲啓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若不是有科容的支持,說不定在慕致遠的反對下他就會選擇妥協。
但也不能貿然告訴她,現在的慕雲啓與科容相識僅僅一周,還有三天的時間都在暈迷,必需先讓她信任自己。
三個大人默默地燒水做飯,慕致遠與科容偶爾交談幾句,左星則自己一個人坐在一邊,在光腦上不知道寫寫畫畫些什麽東西。慕雲啓在裝睡,他決定開始自己新人生的第一場戲。
睡着的少年身體有些抖,突然間,四肢開始抽搐,喉嚨發出恐怖的嗚咽聲。科容第一個丢下東西跑過來,抱住慕雲啓對慕致遠說,“快拿個東西塞到他嘴裏,別讓他咬到自己!”
“怎麽回事?”慕致遠從行李中拿出團繃帶硬是塞到慕雲啓口中,見慕雲啓滿臉蒼白,汗水濕透了頭發和衣服,急忙幫科容把他抱住,“之前不是已經退燒了嗎?”
“人體試驗的後遺症,”科容厭惡地說,“我們當年不也一樣嗎?就算離開了那個地獄,每個夜晚仍會夢到那些冰冷的機器和惡心的試驗。你那時候也跟他一樣,清醒的時候乖乖地喝水吃飯,像是一點也不需要人操心,但每天夜裏我都能聽見你從夢中驚醒。”
慕致遠忍着怒火,抱緊慕雲啓不讓他傷到自己。左星終于從他自己的世界裏擡起頭來,從行李中慢吞吞地翻出個罐子放到慕雲啓床邊。科容一看,噗哧地笑出來,“你還帶着這個糖罐啊,拿我當年哄你的方法來哄小雲麽?”
左星眼皮都沒擡一下,“你哄。”
慕雲啓邊翻白眼邊想,哎喲原來還有這個典故,他以前一直都以為左星随身帶着糖罐是因為身體不好低血糖呢。
等慕雲啓漸漸平息下來,慕致遠和科容才松了口氣。只是腿上的傷又裂了,現在的聯盟又弱又窮,買不起治療儀,只能帶些尋常的藥品和繃帶在身上。好在左星算是半個植物學家,采了些可以消炎止血的草藥來用,對比起之後的生活,慕雲啓感覺這哪是回到十年前,簡直就是原始社會吧。
接下來幾天,幾人安靜地呆在荒屋裏陪慕雲啓養傷。于是慕雲啓又找了幾次機會演“抽風”,每次清醒過來時都用驚慌的眼睛打量四周,團成一個小卷像是要默默地抹去自己的存在感,跟一只受傷的小鹿一樣讓科容又心疼又憤怒。慕致遠倒是不太贊同科容過度寵愛慕雲啓,男孩子嘛這麽嬌氣作什麽,就應該越挫越勇啊!尤其是每次慕雲啓都能被科容小心地抱在懷裏安慰老半天的時候,他才不承認自己是在一邊羨慕嫉妒恨呢!
讀懂自家大伯ws內心的慕雲啓無語地繼續入戲,小孩子的醋都吃還能有點出息麽_(:3」∠)_
一周後,慕雲啓的傷終于痊愈。四人僞裝了一番,前往西邊的小鎮打算搭乘飛艇離開。慕雲啓記得當年他們搭乘的飛艇倒血黴地遇上了星際海盜,好在飛艇上有一隊傭兵認識海盜中的一個小頭目,這才只是交了錢財有驚無險地逃了出來。
來到小鎮的空港,慕雲啓環視一周,果然還是當年那艘飛艇,坐在一邊僞裝成商人的那個隊伍不就是那隊傭兵麽?看來讓科容信任的時機到了。
慕雲啓拉拉科容的袖子,小聲地說,“容姨……我們……我們坐下一班吧……”
科容不解地問,“怎麽了小雲?身體不舒服嗎?”
慕致遠翻了個白眼,“我看他精神得很,小雲,你是男孩子,不能總是跟阿姨撒嬌知道嗎?”
慕雲啓在心裏狠狠地鄙視了裝模作樣的慕致遠,之前怎麽沒發現自己這大伯竟是個豬隊友呢? ̄△ ̄
“容姨……”慕雲啓帶上了顫音,“我、我不舒服……我們明天再走吧……”
慕致遠把慕雲啓從科容身邊拎過來,嚴肅地對他說,“小雲,我們多在這裏呆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危險。就算擺脫了追捕,那些人也會繼續派人來找我們,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用什麽手段。我們必需馬上離開這裏,知道嗎?”
慕雲啓撇撇嘴,轉過身去不看他。
“诶?你這孩子……”
“好了,你一邊去,”科容瞪了他一眼,拉着慕雲啓在長椅上坐下,“小雲,跟阿姨說實話,為什麽不想走?”
慕雲啓可憐巴巴地擡頭望了她一眼,“如果我說實話……你信嗎?”
科容給他順順毛,柔聲說,“小雲說的阿姨肯定信,不過小雲要跟阿姨說實話哦。”
慕雲啓差點把眼珠子給翻出來,這根本就是哄三歲小孩的語氣嘛!(__)ノ|
“因為……這艘飛艇會遇上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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