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溫存

趙啓谟從睡夢中醒來, 先是覺察床板太硬, 既而是發覺懷中有個人。李果趴在趙啓谟身上,手指還不老實, 在觸摸趙啓谟的眉眼、臉龐。

四周昏暗, 透過床帳, 隐約可見窗外青灰的天,低頭, 對上身邊這人微笑的臉龐。

兩人親密貼在一起, 能聽到相互間起伏的呼吸聲。

昨夜之事,是黑暗中發生的事, 趙啓谟想起, 直覺血氣上湧。趙啓谟拉開李果在他身上亂摸的手指, 他将李果摟抱,翻身覆罩在李果身上。

兩人均是年少,一晌貪歡。

體溫在被中氤氲,兩人滿頭汗水, 交頸相偎。待心跳漸漸平緩, 趙啓谟恢複冷靜, 他坐起身,将掉落在地上的衣服撿起。

此時,窗外通明,竟是錯過了,頂着最後一抹夜色離去的機會。

李果纏上來,從背後抱着趙啓谟, 他雙臂摟住趙啓谟的腰,頭枕在趙啓谟肩上,溫熱的氣息拂在趙啓谟耳際。

李果并非挽留,只是還迷戀,還不舍。

趙啓谟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撿上床,李果則辨分兩人的衣物,把它們分開。

兩人默默在床帳內穿衣,不時還要擡眼去看對方。

見到趙啓谟左手臂上的刀傷,李果伸手去觸摸,心疼全寫在臉上。趙啓谟注視李果大腿上猙獰的傷痕,他雙眸黯然,手掌輕輕撫上傷痕,默然無語,他心裏必是極難受。

“沒事,衣服遮擋起來,看不到。”

李果拉開趙啓谟的手,他表現得無所謂。

趙啓谟仍是默然,他神色凝重,将李果攬入懷。

昨夜,大腿上這猙獰的傷痕,被趙啓谟發現。趙啓谟詢問是因何受傷,李果講了採蚌、刺鯊。當時,趙啓谟默然無語,緊緊摟抱李果,他臂勁很大,勒得李果險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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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今晨,趙啓谟沒再這麽勒李果,只是輕輕攬抱。

“啓谟,我有錢了,不會再為了錢冒險、受傷。現在,連王鯨也不敢欺負我,他還要怕我爹幾分。”

李果笑語,他這份喜悅,發自內心深處。

“嗯。”

看着李果喜悅的笑容,趙啓谟以指為梳,幫披頭散發的李果整理發絲。

趙啓谟很清楚,于這人世,想恣情恣意的活着,光有點錢,根本無濟于事。

“啓谟,你的頭發也亂了,我幫你梳。”

李果取來一把梳子,讓趙啓谟坐好,他幫趙啓谟梳發。李果手指很靈巧,但李果會盤的發髻,無不是平頭百姓常款。趙啓谟的發髻樣式複雜、講究,出自心靈手巧的侍女之手。

趙啓谟沉穩坐在床上,任由李果胡來,不嫌棄李果給他梳出一個土氣、過時的發髻。

頭發梳好,趙啓谟起身穿衣。李果在旁看着,閑不得,又上前幫趙啓谟穿衣服。先是白色的衫子、而後是褙子,再後則是外袍。再在腰間系上革帶,墜上佩玉。似乎忘記了什麽,還要戴上巾帽。李果取來巾帽,幫趙啓谟端端正正戴上。一位雍容閑雅、翩翩甚都的少年郎站在李果面前。

李果忙退開兩步,難得羞澀地看着趙啓谟,同時還傻傻笑着。

趙啓谟瞅瞅門外,确認無人聲,他上前親了李果,低語:“我下遭,再來看你。”李果赧紅臉,輕輕回着:“嗯。”

趙啓谟悄無聲息走出驿館,他騎馬回國子監。李果打開窗戶,站在窗前,看趙啓谟離去。趙啓谟若無其事離去,一路沒有回頭。

待趙啓谟走遠,身影消失于鬧市。李果關上窗戶,突然雀躍地跳起,撲到床上打滾。

也不管自己還披頭散發,只穿着最貼身的衣物。

李果抓抱散發着龍涎香氣息的被褥,躺在床上傻笑。

傻笑過後,想起兩人那些最為親昵的事,則又滿臉通紅,把被子拉高,将臉捂住。

清早,穿戴整齊的李果,返回城南租住的宅院。

這處宅院,就位于珠鋪後面。

李果剛邁進門,迎面遇上綠珠。綠珠問他:“果哥,你回來啦”

昨晚,李果跟綠珠說要和京城的一位友人應酬,可能不回來過夜。

“啊,是……”

李果心虛,好在綠珠沒懷疑他。

“可是酒還沒醒,怎麽滿臉通紅。”

綠珠連忙進屋,幫李果準備濕巾擦臉。

“綠珠,我自己來。”

李果接過巾布,胡亂抹把臉。

綠珠站在一旁,她聞到李果身上有陌生香味,不過也沒放在心上。

既然是去應酬,難免沾染胭粉香藥氣息,這本也是常事。

“你要是累了,先趴床歇息,我去買些吃食過來。”

綠珠在從廣州前往京城的路上,便總是照顧李果起居、飲食。

“我,倒真是餓了。”

李果捂住咕咕叫的肚子。

一刻鐘不到,李果已經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吃着早飯。他往嘴裏塞完最後一個包子,就見周政敏走來。

周政敏大大咧咧找個椅子坐下,摩拳擦掌說:“果員外,大家都好了,就等你啦。”

“唔,我這就好。”

李果大力咽下包子,洗手擦巾,和周政敏走出房間,來到院子裏。

院中,李掌櫃、阿棋、阿小都在,齊刷刷看着李果,确實都在等他。

“我也要去。”

綠珠聞聲從廚房跑出,往圍裳上擦手。

“我可以幫忙灑掃,拖洗。”

綠珠怕李果不贊成,連忙說明她的用途。

“一起去。”

李果拿綠珠沒辦法,他本來是想讓綠珠待在家中,不用去抛頭露臉,還打算給綠珠找個丫環伺候。

然而,綠珠以往在妓館被關怕了,她有顆向往自由自在的心。

珠鋪的桌椅、木櫃都已制作好,木匠在珠鋪裏忙碌一個多月,留下一地狼藉。

李果、周政敏等六人,在珠鋪裏打掃,李果是裏邊唯一帶小厮的人。衆人讓他和周政敏去一旁坐着——畢竟他們是東家。

李果哪閑得住,挽起袖子,就去撿地上的碎料。周政敏向來平易,他到外頭和阿棋提水。

嘩嘩倒水入盆,綠珠和阿小灑掃、抹擦桌櫃。

一群人熱火朝天忙碌一天,自不必說。

夜晚,在宅院裏,衆人聚在一起,商議珠鋪的名字。李果和周政敏想了許多名字,都覺得不是那麽好,李掌櫃說:“不如,就取你們兩人的姓,并成李周,就叫李周真珠鋪。”

“好,這個店名簡單明了。”

周政敏第一個贊同。

“就用它吧。”

李果點了點頭,也覺得簡簡單單挺好。

開珠鋪的錢,李果出了七成,周政敏出了三成。由此李掌櫃将“李”擺在“周”前。周政敏為人灑脫,并不介意這些。

李果租下的這處宅院,有六間大房,一處廳堂,一處廚房。

李掌櫃和阿棋各住一間、綠珠一間、李果一間,阿小就住在李果隔壁的小間。餘下還有兩間空房。

周政敏夜裏便睡在宅院裏,有空房給他睡。周政敏心思全投入珠鋪,畢竟他身家財産全在裏邊。

李果請了位廚子買菜做飯,負責他們三餐。住在宅子裏的人也不少,總不能讓綠珠整天在廚房打轉,和油膩、鮮腥打交道。

即使如此,綠珠仍是負責李果的起居、飲食,綠珠說:

“你要是讓我什麽都不許做,那我還不如去瓦肆賣唱,還自在點。”

李果無奈,也只能由綠珠去了。

珠鋪開張前,忙碌數日,這些時日周政敏把宅院當家,都沒回周家睡過一晚。

一日夜晚,衆人在一起吃飯,李果問他:“政敏,你就是不回家換衣服,也該回家看看你娘啊。”

周政敏嗅嗅袍袖,聞到一股臭汗味,一張俊臉垮下,喃語:“還真是發臭了。”

“噗。”

綠珠在旁捂嘴偷笑。

周政敏臉色頓時漲紅如豬肝。

“我午時回去過,娘在家,挺好的。我一忙,就忘記要帶換洗衣服過來。”

周政敏小聲辯解。

“先拿我的衣服穿,阿小,我有身绛紅袍子,你去取來。”

李果講究穿着,衣服不少,他那一件绛紅袍子,正好又寬又長,借周政敏穿正合适。

“那就謝謝果員外了。”

周政敏作揖,十分感謝。

深夜,四周靜寂,衆人入睡。周政敏沐浴後,穿着單薄衫子,蹲在院中搓洗袍子。

他在井邊點着盞油燈,面無表情,洗着自己那身髒衣服。

周政敏家裏,以往是有仆人的,并且也頗富有。然而周爹死時,周政敏太小,周政敏的娘賀氏是一位遵守婦道的人,不管事,家産大抵是被幾位伯父貪墨了。

家裏沒有仆人,做飯洗衣都是賀氏在做。自賀氏身體不好後,周政敏的衣服,就自己洗了。然而他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當着人前去做,只能偷偷洗。

“這麽晚,你在這裏幹麽?”

綠珠聽到院子裏有聲響,舉燭出來查看。

“喝,你一個女子,三更半夜,獨自一人出來做什麽?”

周政敏聽到身後有聲音,被吓着一跳。見是綠珠,他更加不好意思,惱羞之下,語氣不免重了。

“我家院子,我怎麽不能出來了?”

綠珠護着手中燭,理直氣壯頂回去。

“啊,你在洗衣服?”

綠珠走進一看,詫異說着。

周政敏慌張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幫你洗吧。”

綠珠将聲音降低,她也實在是看周政敏有些可憐。

“孤男寡女,成何體統,你快回屋去。”

周政敏見綠珠挨近,連忙躲開。

“就知道呵斥人。”

綠珠氣鼓鼓返回屋。她自幼被賣妓館,也不大懂,做為一位良家女子該是怎麽的。

周政敏這麽斥責,綠珠心裏難免有點難過。心想還是果子好,果子就從來不會說女子該怎樣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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