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梅嶺
春夜, 兩人在屋中飲酒, 交談,仿佛只是摯友。
燭火通明, 兩人執酒對飲, 院中的瑞香, 散發濃郁芬芳,沁人心扉。
兩年不見, 有太多事要說, 哪怕信中已經說了許多,但遠遠不夠。得待到深夜, 漏斷人靜, 他們才會閉門掩窗, 擁吻在一起,傾訴這兩年的相思之情,十指相扣,體膚相親。
李果和趙啓谟背抵胸, 望着窗外月光, 洪州的月, 清冷寂靜。趙啓谟孤零零一人,在這裏渡過兩年,沒有任何親人,無妻無子。他在這裏靜靜守護,令人動容。
李果轉身,對趙啓谟投懷送抱, 趙啓谟悄無聲息地将李果的身子推到床角,他寬厚的胸膛罩着李果。李果抓起被子,把趙啓谟的背腰蓋上,豈能讓月光偷窺了去。
“幾時了?”李果趴在趙啓谟身上,他一身汗水,撫摸見他額前的發,也是濕淋淋。春夜陰涼,兩人身體卻是燥熱。
“離天亮還早。”趙啓谟聲音低啞,他臂膀摟抱李果,他一點也不覺得黏糊難受。他等了兩年才将李果再次摟抱入懷。結實的手臂勒住李果細腰,李果聽到地方低低的喘息聲,知道這一夜的糾纏,趙啓谟還未盡興,李果頓時面紅耳赤。
“明早不是說要帶我去梅嶺,這般如何爬山。”
聲音越說越小,說完後,覺得十分羞恥,李果把臉捂在散亂的發中。
“那便不去了。”
趙啓谟輕笑,他笑聲悅耳極了,李果想可惜天未亮,屋中也沒點燈,看不到他笑容。
“就将你鎖在屋中,日夜相伴。”趙啓谟在李果脖頸處一通亂吻,李果被他壓制得動彈不得。
“啓谟,我會留下來,多住幾日。”李果捧住趙啓谟的頭,感到心疼。這兩年,他是否生病過,卧病時,可有人來細心照顧他;平日公務繁忙時,可有人為他噓寒問暖。
“四月還要出航嗎?”
“不用,我讓表哥陳火代我前往登流眉。”
表哥陳火是李果舅父的二子,家裏本就是漁民,跑船是家常便飯。
“往後呢?”
趙啓谟頗為後悔當初那句你好好掙錢的話,卻不想果子竟去當了海商。海洋不似陸地,稍有不慎,人船沉沒,将性命寄托于鯨波之中。
“果賊兒?”
見李果沉寂,趙啓谟難得喚出這充滿回憶的三個字。
“盡量找人代我去,若是不慎喂魚,就再見不着你了。”李果笑語,他自然會珍惜性命。若是死掉了,便功虧一篑,不只爹娘傷心,也無法和趙啓谟厮守。
“生死之事,休得玩笑。”趙啓谟正色輕斥,捏了下李果的臉,把李果嘴角的笑容掐掉。
“莫再親自随船,以你我之能,豈會在這人世受苦。”
官俸豐厚,幾年下來,足以買宅置田,何況李果擅于經商,果子就是做點小生意,也能生活得很好。
“曉得,我讓代理人去,就是少掙了許多,他又不懂番語,還得請……唔……”
李果扁扁嘴,代理人販運貨物的能力,遠不如他,而且不懂番語,怕被人騙。李果抱怨還未說完,趙啓谟突然親上來,讓李果再說不出話來。
財迷如厮,錢再多,哪有命重要,果賊兒一條命,值萬萬缗。
清早,李果睡眼惺忪爬起,在趙啓谟懷裏蹭着:“困,多睡會。”
他們相纏一夜,淩晨才入睡,李果倦得不行,趙啓谟倒是精力充沛。他湊到李果耳邊笑語:“還想不想去梅嶺了?”李果睜開眼睛,打個哈欠,含糊說:“想。”
倒不是因為梅嶺景致美,而是兩人能獨處,無他人來幹擾,自由恣意。
兩人穿戴衣服,李果困得意識含糊,把趙啓谟的衫子穿在自己身上,還嘟囔:“為何這般長。”趙啓谟笑着幫他脫下,拿來李果的衣物,幫李果一件件穿上。
李果腰間的墜飾一堆,有些樣式見都沒見過,無疑是海外之物,嘩嘩啦啦一排煞是好看。在穿用上,李果相當講究,反倒是當官後,趙啓谟保持清廉的形象,終日公服官帽,閑居時,衣物清雅,再不似少年時那般奢麗華貴。
“将楮劵收好。”
昨夜李果脫衣時,随手将懷中楮劵丢在枕旁,兩人激情蕩漾做起不可描述之事。清早,這三張楮劵早散落在地。
趙啓谟彎身撿起一張,瞅眼金額,無奈搖頭,随手遞還李果。李果曾說他所興趣的不過是趙啓谟和錢,看來這是趙啓谟排第一,錢則第二。
趙啓谟告假,和李果前去梅嶺,李果沒帶仆從,趙啓谟只帶了阿鯉。
身為洪州通判,趙啓谟在當地有很高聲望,他雖然穿着平民衣物出行,在古驿道旁,還是被一群出游的州中學官學子認出。衆人過來行禮,誠懇溫和,可見對趙啓谟是發自內心的敬重。趙啓谟往時常會去州學,和州學的學官們交情很好,學子也多有照拂。這些學子們,許多年紀和趙啓谟相仿,可這位通判大人,不只已任職了兩年,等第時還是位探花郎。
見到這些文人對趙啓谟畢恭畢敬,李果也才真正意識到趙啓谟已是位官人。
待和這些人分離,李果問啓谟:“若是他人問我身份,我是該說我是刺桐商人,還是不說?”他堂堂一位通判,獨自攜帶一位異鄉商人出游,難免突兀。趙啓谟笑說:“若有人問,直說是我友人,即是我友人,又有什麽好問。”
古驿道年代久遠,有些地段破損,并不好走,李果沒留心腳下,一個打滑,眼看就要跌倒,趙啓谟眼疾手快,從身後抱住李果。
“快放開。”李果用手肘推趙啓谟。
“無妨,此地無人。”
古驿道樹木遮掩,長滿雜草的石子路,綿延向前,一路紅梅相伴。
阿鯉遠遠跟随,留意四周,他是位盡職的仆人,而且對于這兩人的私情,早見慣不怪。
昨夜雨水,道路松軟濕滑不說,越往前走,霧氣越重,朦朦胧胧中,望見高處一座亭,三人便往那裏前去。
主仆三人在亭邊歇息,俯身可見腳下的雲海。
雲海之下,是成片農田,隐隐可見金黃的油菜花,該是一處山中村落。
“啓谟,我們下去看看。”
“好。”
阿鯉在前,尋覓探尋到通往村落的小道,趙啓谟和李果在後,沿着陡斜的小道下去。這一路,趙啓谟執住李果的手,怕他不謹慎,從道上滑落。
一路山花嬌美,溪澗潺潺,遠處黛山若隐,近處山谷中金黃撲眼,稀疏四五座木屋,燃起袅袅炊火。即使是很少會留意風景的李果,也覺得這裏美極了。
看似近,實則遠,三人兜兜轉轉,到午時才抵達這處村落。
眺望村頭,發覺銜接着一條大道,趙啓谟說:“村中必有舍店。”
悠長的古驿道,迤俪百裏,不只是古代,在現今,它也仍是一條商道。趙啓谟身為一州之長,對管轄內的地理風情,了如指掌。
置身于油菜花田,花海将半身埋沒,粉蝶在周邊飛舞,趙啓谟執住李果的手,兩人一前一後,慢慢行進。看見前方的木屋人家,李果想起書生和賣花大漢居住的院子。
這裏并非與世隔絕,然而這裏安靜祥和。村落間的房子相隔得很遠,誰和誰也不相鄰。
“可惜你是此地的官,大家都認識你,要不我們以後在這裏隐居也很好。”
李果笑語,張開手掌遮擋午後的陽光。
“不好,若是日後兵荒馬亂,匪徒由山林中起,又怎能安生。”
趙啓谟或許先前也曾想過隐居的事,還想得很深入。
“就是遇着幹旱荒年,田糧收入不足以繳租,也是凄凄慘慘。”
在決定和李果厮守一生時,趙啓谟顯然已想過多種方式。
“啓谟,那書生和賣花漢,所選的道路,比之我們更為艱幸。”李果又怎會不知道隐居之事,不過是葉公好龍,真的去實施,可得忍受多少磨難。
“抛家棄雙親,奔赴異鄉,天地間唯有二人,生死相随。”
趙啓谟沒見過這兩人,卻也能猜測到他們經歷過什麽。
“啓谟,我不忍你如此。”
趙公是極好一個人,趙夫人對啓谟更是寵溺,做為父母,他們并不愧欠趙啓谟什麽,而做為人子,在世人眼裏,啓谟恐怕是忤逆不孝。
“明年我回京去,會和父母将你我之事托出,親情不忍割舍,又何必要去割舍。”
趙啓谟想随着時間流逝,父母會寬容他,畢竟他是他們的兒子。他仍要侍奉左右,為他們盡孝。
“倒是你,果子,到時,我陪你去求得父母見諒。”
趙啓谟不忍李果再為他,遭人責罵挨打,若是要打罵,他會護着李果。
“我娘早晚要知曉,啓谟,我娘疼我,我爹總覺得愧欠于我,甚少管我。”
我這邊不難,難得是你。
“還是我随你上京請罪吧。趙公仁愛,必不會為難我。”
說是這般說,然而李果極是畏懼趙夫人和趙啓世。可若是為了啓谟,刀山火海,他也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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