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醒來
浴桶中升騰着氤氲霧氣,漂浮着馨香的花瓣。
姒槿随意擡手撈起一手心的花瓣,随後握拳,納幹水分。再張開手心,花瓣便碎了大半。
姒槿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卻怎麽也想不明白。
徐巍作為宮中太醫,自然是認的慕容繁。知道慕容繁的身份,卻不給他醫治,是為何?
大魏不曾虧待過北疆質子,反而向來以禮相待。
慕容繁在大魏身受重傷,若是身死,定然引起兩國争端。徐巍在宮中做了這麽多年的醫官,也不會不知此事的嚴重性。
就算是身後有範尚書做靠山,但事關兩國邦交,他應該也不敢對慕容繁見死不救。
可是前後兩世,慕容繁受傷當日,徐巍值夜,全都在故意拖延時間。
劃弄着浴桶中漂浮的花瓣,姒槿眼前一亮,突然記起一件事。
上一世戶部尚書範承允因得盛寵,在蘇承宜在位期間官至樞密副使。
那時大魏與北疆關系持續惡化,邊關戰事不斷。蘇承宜曾派二十萬大軍北上迎戰。
那次戰事持續近六個月,原本魏軍北上勢如破竹,喜訊連連,可偏偏最後在荊關遭到埋伏。
二十萬魏軍不敵八萬敵軍。最後只剩不足一萬魏軍在那次戰役中活了下來。
消息傳回邺京,帝王震怒,下令徹查此事。
樞密使回朝彈劾樞密副使範承允與敵軍勾結,洩露軍事機密,以致二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但結局出人意料。
最後範承允竟尋到證據,稱此事乃樞密使賊喊捉賊,勾結北疆,通敵賣國。
證據确鑿,樞密使有口難辯。
通敵叛國,其罪當誅。
樞密使被誅九族,舉家上下三百多口人無一幸免。
範承允不僅解了長女被退婚,範家淪為邺京笑柄的氣,也順順利利地坐上了樞密使的位子。
然而在姒槿看來,原樞密使雖死板嚴苛,卻一生忠君為國。
于朝堂之上矜矜業業,于朝堂之下安守本分,斷不是會做出叛國之事之人。
但當時蘇承宜已下令罷官免職誅九族。姒槿作為公主,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将這層懷疑壓在心底。
當時北疆領兵之人正是當時的北疆太子慕容彥。
此役大勝,北疆□□勢頭更盛,而二皇子慕容繁的勢力則被壓制。
聯想到此次慕容繁受傷,姒槿幾乎敢肯定,刺殺慕容繁的幕後之人定是北疆太子。
但有一處存疑,北疆之人是如何能混入大魏皇宮的?
魏宮之中上到百官,下至宮奴,所有人必須持詳細戶籍才可入宮。
若是沒有本地戶籍,不說皇宮,甚至連邺京城都進不了。
所有的疑點重新落回範承允身上。
若是別人面對這樣的問題,或許無計可施,但是範承允是何人,是當朝戶部尚書,掌管舉國戶籍財經之人。
若是他利用職務之便,将北疆殺手引入魏宮,實在是輕而易舉。
想到這裏,姒槿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頭疼地嘆了口氣。
這一切只是她的猜測,她如今手裏沒有半點證據,又能做什麽。
屏風外候着的夏蘭聽到姒槿發出的聲響,出生詢問:“公主可是洗好了?”
“是,把本宮的衣裳取來。”姒槿不再多想,對夏蘭吩咐道。
泡了澡,換上幹淨的衣物,身上的乏意減輕不少。
姒槿穿着一身素白綢裙,外籠一件滾雪細紗大袖,随意将如絲綢般的墨發披散在肩後,閑适地坐在貴妃榻上。
這熬得久了,反倒沒了困意。
姒槿拿起放在一旁小桌上的話本随意翻看兩頁,對夏蘭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回公主,應該是寅正時刻。”夏蘭看一眼姒槿,出聲詢問,“公主可要小睡一會兒?”
“不用。”姒槿将目光重新落回話本之上。
随意翻了一頁,恰好翻到話本中的公子小姐共赴巫山雲雨,姒槿看着這詳盡的文字描述,有些尴尬。
幹咳一聲,撇頭向外望去,恰好見到匆匆進殿的梅萱。
“殿下,慕容二皇子醒了。”
太醫局中,慕容繁從段辛大段大段的話語中篩選出有效信息,大概地猜出他應該是重生了,重生到了六年前,他還在大魏做質子的時候。
段辛不知慕容繁思緒已轉了幾個來回,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着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如來佛祖大發慈悲的話。
慕容繁撫了撫額,實在有些受不了耳邊的聒噪,終于出聲打斷:“我怎會在這裏?”
段辛聽到慕容繁的聲音,剩下的話全都吞回了肚子裏,連忙回答慕容繁的問題:“殿下本是受邀去了長樂公主所設的七夕宴,因長樂公主說有話要單獨與殿下講,便屏退了小的。”
“小的一直候在禦花園中,本想等着殿下回來再一同回宮,可是散了宴,也不見殿下回來。本以為是殿下先回了林蘭宮,但小的回了林蘭宮後卻未見到殿下。直到戌時時分靈沂宮中的梅萱來與小的說,段辛這才知道殿下遇到了不測。”
段辛說着,眼又泛紅:“也不知是何人這般惡毒,竟對殿下下這般毒手!這大魏明面上對殿下客氣的很,沒想到背地裏卻是……”
“慎言。”慕容繁出聲打斷段辛的話。
他大概能猜出是何情況了。
當年他在大魏時,他遠在北疆的大哥慕容彥曾多次派人對他下殺手。
他只這一次七夕中了招,卻險些要了他的命。
印象裏,是這日長樂公主設七夕宴,中途将他約出去袒露了心事。
他婉言相拒,惹得公主傷了心,說要與他飲一杯酒從此斷了這情。
為讓長樂公主死心,他便飲了一旁宮女遞來的酒。
酒甫一入喉,他便意識到不對。
當下便尋了個人少的地方封閉經脈,逼出毒素。
只是他沒料到慕容彥還留有後招,竟派了殺手在那候他。
思及此處,慕容繁眸色暗了暗,目光落在蓋在被子下的兩條腿上。。
上一世他因此廢了兩條腿,身子也落下病根。
彼時段辛背着他前往太醫局尋醫,太醫局的人卻拒不醫治。段辛去求長樂,長樂也因白日裏之事将段辛拒之門外。
若不是最後遇上恰巧回宮的長寧公主,不止這兩條腿,怕是這命也要留在大魏。
想起那個以冷漠高貴與人疏離來僞裝自己的女子,慕容繁暗沉的眸中漸漸浮上絲絲溫柔。
心中一熱,胸中似有暖流淌過。原本已經模糊的記憶,奇跡般地清晰起來。
哪怕是斷了腿,能再見她也是好的。慕容繁想着,眸中神色變得堅定。
既然上天讓他再重來一次,這一世,他便不會再放手,他要将她護在身邊,至少在他活着的時候,他會盡他所能護她周全。
哪怕……她不願。
見慕容繁的視線一直落在膝上,段辛還以為他是在憂心自己的傷勢,于是連忙出聲安慰:“殿下的腿可還疼?剛剛太醫來看過,說您腿上的傷雖傷的重,但好在得以及時診治,多養幾日便能痊愈。”
說到這裏,段辛不禁咧嘴笑起來:“殿下的身子也是沒有大礙。真是多虧了長寧公主及時相救!”
聞言慕容繁一愣,然後猛地擡眼看向段辛,伸手一把抓住段辛的胳膊,急聲問道:“你說什麽?”
段辛看着慕容繁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眼睛瞪得要掉出來似的。他家殿下竟然主動碰他!
殿下的潔癖頑疾好了!
又聽慕容繁問了一聲,段辛這才回神連忙解釋:“殿下溺在芙蓉園後園的河裏,是長寧公主跳進河裏去将您救了上來。小的趕到的時候,長寧公主穿的單薄,渾身濕透地守在您身旁。若不是長寧公主,殿下此次怕是兇多吉少。”
“小的将您送來太醫局,太醫局的人不肯開門,還是長寧公主一腳踹開太醫局大門,收拾了那過分的太醫。”段辛說着,眸中滿是對姒槿的贊賞,又忽然記起貌似先前慕容繁不太待見姒槿之事,段辛又對慕容繁苦口婆心地囑咐道,“殿下,今日是長寧公主救了我們,您以後還是不要再說長寧公主壞話了。哪怕是對長寧公主與長樂公主一視同仁也好。”
慕容繁原本聽着段辛講姒槿如何救他,心中還泛着淡淡漣漪。
聽到最後聽見段辛來這麽一句,慕容繁忍不住擰了擰眉頭:“我何時說過長寧壞話?我為何要對長寧長樂一視同仁?”
話音落下,慕容繁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自己扯住段辛的手上,目光猛地一顫,連忙收回手。
見慕容繁這嫌棄的神情,段辛心中流淚。果然殿下還是那個殿下。
随後小心翼翼地取出手巾,遞給慕容繁。
剛剛慢條斯理地擦拭完手指,門外便傳來一陣喧鬧聲。
慕容繁隐約聽到門外有女子的聲音傳來。
“二皇子的傷勢如何?”女聲不冷不熱地詢問。
“回長寧公主,慕容皇子的傷口已經處理好。傷口雖深,卻沒傷到筋骨,再加上醫治的及時,多休養幾日便可康複。”太醫恭恭敬敬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收藏漲漲漲(卑微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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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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