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海邊
既然要造船,就得先有圖紙。鎮酩和談長星商量着,先去海邊看一看。
兩天沒見的小老虎拖着半只鹿蹲在院落裏,血流了滿地,小老虎張着血糊糊的嘴巴,兩只圓耳朵一抖一抖的。
談長星皺起眉毛,揪着小老虎的脖頸塞進木盆,給它好好的洗了把臉。
衛酩一只腳剛踏出門,小老虎委屈巴巴的跑過來,抓住衛酩的衣袍,哀哀地叫喚,仿佛在抱怨談長星不識好歹,它辛苦打獵抓來了食物,談長星居然嫌棄它髒。
衛酩拿起邊角的布料把濕淋淋的小老虎擦幹淨,拍拍它的腦袋:“能抓一頭鹿了,真厲害。”
小老虎昂起腦袋,又心虛地甩甩尾巴。它那麽小,哪有能耐抓一整只鹿,為了得到衛酩的誇獎,它摁下了活蹦亂跳的良心。
衛酩看見那半只鹿,說:“我們把鹿肉腌好,再去海邊?”
“好。”談長星點頭,拖着鹿腿來到井邊。
扒皮,剖腹,清理出內髒,他們倆不知道哪些內髒能吃,索性全部丢掉,只見一只黃白色斑點的小貓蹲坐在不遠處,眼睛亮瑩瑩地看着他們。
“你又來啦?”衛酩把丢棄的內髒扔給小貓,洗幹淨手,拿起劍把肉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塊。
談長星用柱狀的石杵搗碎一種青色的果子,那是鹿角狐貍帶回來的,長條形,咬一口很是辛辣,搗碎了腌制肉塊,比單純的鹹味更好吃一些。
拾掇好鹿肉,衛酩擡頭看見談長星擡起手想要揉眼睛的樣子,他忙伸手拉住談長星的胳膊:“別揉。”
“……好癢。”談長星感受到手腕處溫熱的體溫,眼睛的癢止住了,心裏的癢卻止不住,他僵着胳膊不敢動,衛酩拉過他的手腕放進水盆裏:“洗幹淨手再揉,或者忍忍就過去了。”
“哦。”談長星悶悶地回答,低頭洗幹淨手,把搗碎的果肉撒到肉塊上。他十六歲了,不是什麽容易被感動的小孩子,見過皇宮中的勾心鬥角、争權奪利,對任何人的好心都要用最壞的惡意揣測,就算流落荒島,他也并未完全打開心扉。衛酩總在細節上觸動他的情緒,這讓他既覺得不應該,又覺得心裏妥帖,在自我拉扯中漸漸打開心房,至少現在,衛酩于他而言,是個很講義氣的好朋友。
衛酩低頭,用手攪動木盆裏的肉塊,讓它們均勻的蘸上鹽和辛辣的果肉,然後用木板放在木盆上封口,自己洗幹淨手,再把長劍洗幹淨,背在背上,對談長星說:“好了,我們下山吧。”
談長星跟上他的腳步,小老虎想要和衛酩一起,被衛酩攔下:“你看好你的肉,別被什麽東西搶走了。”
小老虎歪頭看了衛酩一會兒,确認他是認真的,垂下尾巴嗚嗚的叫了兩聲,耷拉着腦袋地回去了。
“我以為你會讓它一起。”談長星說。
“小孩子心性,到時候丢了肉,傷心的還是它。”衛酩說,他們走了一會兒,感覺有東西在跟着他們。
衛酩抽出長劍,劍氣如風,斬落一地樹枝,一只黃白配色的小貓連滾帶爬的跑出來,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原來是你啊。”衛酩将長劍收到背上,“是我小題大做了。”
兩人一路走着,小貓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着。談長星問:“你喜歡小動物?”
“你不喜歡?”衛酩掃了一眼身後一蹦一跳的小山貓,“毛絨絨的很可愛,摸起來也很舒服。”
“我母妃喜歡狐裘。”談長星說,“她喜歡用狐貍腋下那一小片柔軟的皮毛,做一件狐裘需要五十只狐貍。”
衛酩問:“你怎麽看她?”
“富貴人家有富貴的活法。”談長星說,“我見過太多窮極豪奢的行為,沒什麽感覺了。”
“大家都這樣做,便是對的嗎?”衛酩說,他蹲下來,看着小貓,“過來。”
小貓猶豫地徘徊了一會兒,低着頭湊到衛酩腳下,任由他把自己抱起來。
衛酩将小貓塞給談長星:“試試,活的是不是比死的抱着舒服些?”
談長星動作僵硬的接住小貓,小山貓巴掌大小,身段柔軟,他的表情如臨大敵,輕輕的托住小貓,不敢有別的動作。
因為談長星抱着小山貓,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到山腳下,談長星已經敢讓小貓趴在他的肩頭了。
“我記得小時候,我偷偷溜出院子去看剛滿月的妹妹。”衛酩開口,他很少談自己的往事。
談長星偏頭,聽得格外認真。
“我挺期待有個妹妹的,我父親的側室長得貌美,性格溫柔,像月光一樣,我踩着梯子趴在牆頭,想翻過去,然而坐在牆上不敢跳下來。”衛酩勾起唇角,顯然被那時候自己傻兮兮的行為逗笑,“她讓人把我抱下去,帶我去看妹妹,還邀請我經常來這裏和妹妹玩,後來,我娘發現了,罰我在院子裏跪了兩個時辰。”他嘆氣,“兩個時辰很漫長,但能看看妹妹,還是值得的。”
談長星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行五,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六個弟弟和八個妹妹。”
“真是龐大的家族。”衛酩說。
“是啊。”談長星抱着小山貓朝海邊走去,“我長到五歲,母妃才敢把我往別的宮殿帶,她怕我太小了活不長,每次別的妃子給我的糕點或者玩具,母妃都要沒收放到倉庫裏落灰,我最大的樂趣是看我的兄弟姐妹鬥嘴,相互陷害。”
“聽起來很有趣。”衛酩說。
談長星驚訝地看向他:“你不覺得我很陰暗?”
“我沒有立場評價你的生活。”衛酩說,他看向茫茫的大海,“如果我是你,我可能比你更陰暗。”他看向舒舒服服窩在談長星懷裏的小山貓,“外面的人怎麽看你,我不知道,在我眼裏,我覺得你很好,是我流落荒島的好搭檔。”
談長星笑起來,是一種真實歡喜的笑容,配上他俊美的容貌,道一句風流俊雅不足為過:“可惜我們沒在來這裏之前認識,真想和你把酒言歡。”
“現在也不遲。”衛酩說,海風吹起他鬓角的碎發,“沒有酒,烤肉同樣可以。”
日頭偏移,霞光映照着天空與海面,衛酩和談長星并肩走着,邊走邊聊以前的往事,開心的,不開心的,奇特的,尋常的,像兩個多年的好友,或者說,相見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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