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桑心往事

回賓館的路上，左瑜身背自己随身的包包，右手拎着碩大的外賣袋子，左手還緊緊抱着郭克安托付的花盆。

就這樣昂首走在路上，引得行人紛紛側目。她也深覺自己就像是一首著名歌曲裏的女主角，只是差一個胖娃娃背在背後作為道具。

來到之前訂好的房間門前，經過幾番艱苦嘗試，左瑜決定使用手肘敲門。

這個動作不僅難度頗高，而且很消耗體力，以至于等到承琤磨磨蹭蹭出來開門的時候，左瑜早就準備好了一個怒目而視的眼神。

門開處，迎頭一股幽香撲面而來，寧靜而清新，一舉将左瑜憤慨的小火苗撲滅在萌芽階段。

“你還記得回來哦。”

門裏的承琤周身都是沐浴過後的溫潤氣息，她扶着門把手探身向外張望着，臉頰是淡淡的粉色，美目盈盈，濕漉漉的長發糾結纏繞，還有幾絲粘在她瓷白的頸項上。

看起來是多麽，多麽正常的女孩子啊。

“哎，原來你還在呢。”左瑜的話裏透出濃濃的失望，仿佛剛剛在等待開門的時間裏，那個有些微焦慮擔憂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天真地以為，你是自己想通了，聯系你的神仙朋友把你接回去了。”左瑜走進門将一幹雜物堆在桌上。

“怎麽可能，作為一個成功的花商，我剛剛開始了嶄新的、能夠自食其力的人生。”承琤豪邁地拎起自己一绺頭發，随手甩了左瑜一臉水珠，“你這樣愚蠢的凡人，只需接受命運的安排，不需要做太多不必要的猜想。”

“那我還真想扼住命運的咽喉，非把你送回去不可。”左瑜忿忿地抹一把臉上的水珠，可惜這樣連手上都沾染了承琤的氣息，她只好鐵着臉四下找紙巾。

承琤學着她的樣子，也提起鼻子嗅了嗅，立刻敏銳地察覺到外賣袋子裏的乾坤，走上去拿起來整個抱在懷裏，焦急萬分地拆着。

“我說你們做神仙的都這麽自覺啊，不先問問我就開吃？”

承琤聞言擡頭，星亮眸光蕩漾着求而不得的無助，“那請你幫忙拆，可以嗎？”

為什麽永遠會有溝通障礙，是讓你詢問我是否可以吃，不是要為你服務的意思。

左瑜翻個白眼，無奈地走進衛生間去仔細洗了手，然後在承琤目不轉睛的注視下，修長敏捷的手指上下翻飛，将包裝和餐具打開成方便又美觀的樣式，再将鴨肉、薄餅、黃瓜蔥絲和醬料都一一排列成治愈強迫症的完美隊形。

“哇哇哇。”承琤忍不住抱住左瑜雙肩，嘴裏發出幸福的感慨。

左瑜心中得意，這算什麽，不就拆個外賣包裝嘛，各式警|用|槍|支她閉着眼睛都是秒拆，這個技能，目前在市局上下還未逢敵手。

“好慢啊，能不能再快些，鴨子要涼掉啦。”

承琤已經急的在一邊團團轉圈，最後甚至湊上來，直接将下巴支在左瑜的肩頭認真監督，“酥脆的部分要面向上擺，不然待會兒可就影響口感啦”

==去死。

承琤洗完頭後完全沒有認真擦拭，這樣的姿勢之下，有些直接掉落在左瑜的頸窩裏，冰涼透濕癢得左瑜一個激靈。

左瑜手上沾了油膩，不能伸手去推承琤，只好拼命向旁邊仰着脖子，“熊孩子渾身濕漉漉的，快離我遠一點啊。”

承琤此刻眼裏只有烤鴨，完全不介意左瑜的反應，湊過去用手扇了一些鴨肉的香氣在鼻端，無限陶醉，“壯載，烤鴨。”

“這可是用我的血汗錢買的。”左瑜鄙夷中帶着不解，“你說你，徹頭徹尾就是個小吃貨，如果在天上好好地當神仙，什麽吃的沒有啊，為什麽非要想不開下凡來剝削我啊。”

“自古仙凡之間就是千溝萬壑，沒有特別的原因，我才不會來。”

承琤捏起一片香酥肥厚的鴨肉，仰頭放進嘴裏，“不過此等天機大事，你這樣的凡人還是不要過問的比較好。”

“是嗎，那好。”左瑜端起桌上食物，作勢欲走。

“然而你不問我也可以說說的。”承琤緊張地盯着左瑜的動作，猛然振作了不少，“這其中有着非常複雜的歷史原因。”

“不要這麽多廢話。”左瑜轉過身，抱着手臂一臉願聞其詳。

“老君被迫關閉仙術培訓班，并不只是因為學術層面的問題。”承琤摸摸桌上左瑜新買的桃子汽水，一臉遙想當年。

左瑜認命地把汽水拿過來開啓瓶蓋，又細心地給她插好吸管。

可惜承琤此時雙手都被鴨肉占據，沒有空閑。左瑜無語，走過去将吸管遞在承琤唇邊伺候着，咬着牙催促，“別關顧着吃，往下說。”

“我小的時候，非常喜歡吃烤肉，但苦于沒有可心的烤爐，經過多方游歷考察，直找到衣帶漸寬，憔悴不已，我才驀然回首，發現它其實就在師傅的兜率宮中。”

左瑜被承琤說書一般酸腐的語氣倒了一排牙齒，忍不住調侃，“別跟我說你看上了老君用來煉丹的八卦爐。”

“哇，簡直孺子可教。

承琤眼神微微眯起來，無限回味，“從那以後，我就同小八患難與共，一起譜寫出了無數驚天動地的美食戀歌。”

“不需要你詳細講述心路歷程！”左瑜終于撐不住了，伸手扶一下腮幫。

承琤咳咳兩聲繼續回憶：“總之小八是天界最完美的廚具，無論是烤魚、蛋撻還是戚風蛋糕，都能完美駕馭。”

“除了被我用來做飯，師傅偶爾會用小八煉丹和煉猴，周期長、見效慢。我只好在宮門外徘徊等候，真個是‘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為一個爐子？”左瑜忍不住插話，可卻被承琤目光中異樣的嚴肅震撼到了，“好好，為你的小八。”跟個戀物癖講什麽道理。

左瑜讨好地獻上飲料，承琤猶豫地看了看眼前的吸管，在左瑜的示意下張嘴叼住，勇敢地猛吸一口，“噗，咳，咳咳咳。”

左瑜被承琤可愛的樣子逗得笑起來，抽了紙巾給她擦拭唇角。

“但是，咳咳，但是好景不長，”承琤放下手裏的鴨翅膀，整個仙都低落下去，“有一次我正在制作廣受大家好評的魚形小餅幹，由于操作不當，出了非常嚴重的事故。”

這語氣讓左瑜聽得心裏一緊，還好承琤現在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到底怎麽啦，你現在不是很好嗎。”

“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承琤搖了搖頭，“據仙友們說，師傅用膠帶給小八纏了很多圈，并且宣布近期不再煉丹，還将五百年內的丹藥訂單全部取消了。師傅的舉動引發了仙界震動，玉帝還親自寫信過來安慰了我。”

“安慰了你？”想不到神仙的領導也有這麽暖的，左瑜摸摸下巴，有點羨慕。

“不只是玉帝，昏迷中的我被送到許仙醫生家裏，治病之餘，她和白姐姐夜以繼日地秀恩愛給我看，小青也時常給我帶來歌舞表演。其餘的仙友，只要是當天她們的七彩雲不限號，也都趕來來探過我的傷情。”

左瑜想象一下，忍不住嘴角抽搐，“你們神仙之間還挺講究友愛的。”

“嗯嗯，我們親如一家，在天願作連理枝。”

“快，你還是別說話了，再啃個鴨腿吧。”

左瑜随手拈起一個鴨腿，看到承琤盯着她目光炯炯的樣子，心裏湧起一陣暖流。

怪不得有些人，成天像養活兒女一樣飼養寵物，被這樣專情注視着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好。

玩心大起的左瑜有心要逗一下自己的“愛寵”，承琤越是焦急，她越是不給，還很沒形象地跳上桌子坐了，将手舉高過頭頂。

承琤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左瑜的手，見她坐高，更顯得淡定而執着，走過去單手直按在左瑜的臉上——

借力，起跳，抓到了！只是，落地的環節比較超出承琤的能力，她只能重重摔進毫無防備的左瑜懷裏。

左瑜眼前一黑，胸前被砸得幾乎想要吐血，後腦勺傳來的陣陣抽痛告訴她剛剛發生了什麽。

“承！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