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食神落難

冬夜，寒冷蕭瑟，大雪紛飛，一個破舊不堪的老小區門前，按照古钰給出的詳細地址，的确是這裏沒錯。

但要說它破舊不堪，是非常不妥的。

因為這樣非常嚴重地侮辱了破舊不堪，确切的說，按照這座小區的凄慘程度，它只可能是破舊不堪的一個高階幂運算。

左瑜此時正仰面朝天地躺在小區大門前的雪地上，一雙眼睛無神地睜着，修長四肢随意攤開，渾身洋溢着清新脫俗的憂傷。

承琤認真觀察了她一會兒，見左瑜絲毫沒有詐屍起身的意思，無聊地撇撇嘴，踢踢踏踏地在她身上玩起雪來。

她将剛剛落下的白皙晶瑩都收集在一起，經過認真構思後展開藝術創作，時而塑一角pizza，時而拼半只烤鴨。

被承琤随意揚起的雪花，輕輕飄落在左瑜的鼻尖，嘴角，甚至眼睛裏。可她似乎毫不介意，依然毫無生氣地躺着，死死盯住黑紅色的天幕發呆。

時間倒回到三個小時前。

左瑜正費力地拖着承琤，在本市最豪華的商業中心艱難前行。

這裏高樓林立，商鋪雲集，所有美食餐廳全都主打精致品牌，色彩的絕妙搭配，燈光的匠心布置，使得原本俗常的食物也變得萬分誘人。

承琤目光炯炯地挨個看過去，眼中是無限向往，腳下是落步生根。

看，那邊攤位上齊齊排列着醬燒鴨、烤羊腿以及肉夾馍，香遠益濃勾人魂魄，從外表到标價都閃耀着鑽石般刺目的光芒。

“左瑜左瑜，你知道肉夾馍同什麽食物最相配嗎？”承琤秀氣地啃着一角pizza，扯扯埋頭走路的左瑜，開啓了機智問答模式。

左瑜一手拖着承琤，一手還拿着剛剛為她買的超豪華水果糖葫蘆，滿心的委屈已如錢塘江大潮般洶湧。

聽到承琤問話，她慢慢地轉過頭，語氣如春水般溫柔，“不知道，怎麽，你很想吃嗎？”

“嗯！”承琤回答得很清脆，盈盈水眸中湧動着期待，“在鹵肉的基礎上，我習慣再添加一些鹵蛋和火腿，烤馍的酥脆程度其實也很重要。”

“那好，”左瑜溫柔打斷她，“仙子你看我像不像火腿，要是合胃口的話，請湊合一下把我一起吃了吧。別搖頭嘛，我能為仙子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這……”承琤的表情開始變得凝重又為難，似乎在很認真地考慮這個建議，“左瑜，對不起，之前沒有發現你還有這麽嚴重的心理問題。”

“其實消極輕生的事情在神仙裏面也很常見，”承琤說罷發出同情的嘆息，她反握住左瑜的手，一臉真摯而懇切的語重心長，“連玉帝都不得不命人在誅仙臺下搭建防護網，防止意外的悲劇發生。所以你沒有必要害羞。”

我沒有害羞，我之所以臉紅，只是因為想要掐死你卻不得不拼命克制自己，而已。

左瑜捏捏發癢的指節，“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們來這的目的。”

“嗯，記得啊，來賠張欣的畫嘛。”承琤呆了呆，仰頭看向前面不遠處整條街上最為醒目的張氏大廈，“可張欣反複強調不要我們賠的啊。不如我們假裝不知道這件事情。”

承琤說得一臉坦然，但卻意外激發了左瑜苦口婆心教導小孩子的大媽情懷：

“這怎麽行呢，張欣拒絕我的賠償，是因為人家心地善良，但我們必須有自己的底線，給別人帶來了損失，哪怕是意外的，也要盡全力彌補。”

左大媽釋放了完說教的激情，轉頭也一起望向張欣公司的大樓，頓時呆掉，“哪怕，哪怕這個損失在人家看來，真的不算什麽。”

被玻璃幕牆包裹着的宏偉建築巍峨聳立，整體輪廓隐隐含着一桅巨帆迎風航行的架勢。

左瑜拉着承琤站在樓下，為老同學如此驚人的深藏不露而深感震撼。

太、太過分了。早知如此，當年買冰激淩的時候我就不應該搶着付錢，我應該——讓張欣把雪糕車買下來送給我呀！

左瑜憤而将視線轉到張氏正面門前，認真打量門口左右對稱放置的黑色大理石雄獅。

獅子的體量格外巨大，且雕工精致風格大氣，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藝術品。

“哼，想不到小欣欣品味如此庸俗，處處都要拼命體現有錢。”左瑜發出違心點評，心虛地回頭看承琤，想要尋求一絲認同。然而環顧四周，都找不到承琤的身影。

“嗯嗯，左瑜你看我在這，在這呢。”

左瑜聞聲擡頭，赫然發現身邊的女孩不知道什麽後爬上了雕塑，此刻正洋洋得意地坐在獅子的嘴裏，掰扯着獅牙笑得眉眼彎彎。

大廈的年輕保安反應比左瑜迅速，從遠處大吼着跑步過來，“下來，快給我下來，什麽人啊，也不看看這什麽地方，也是你亂爬的！？”說着伸手就作勢去扯承琤的腳脖子。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左瑜對于承琤随時制造狀況的技能已經熟悉到麻木，她已經在心裏準備好了去将承琤抱下來，再朝人家賠禮道歉的詳細流程。

“啊，哎呦……”

也許是獅子雕工太精細，材質太光滑，承琤被保安吓得慌亂，将腳往後收的時候，頭也向後揚起，一下子撞到石獅子的上牙膛。

承琤疼得眼圈裏霧氣重重，手也再抓不住獅子的牙齒，眼看就要摔落下來，左瑜吓得臉都變了眼色，幾步猛跑上前，堪堪來得及将承琤接住在懷裏。

“沒事哈，別怕。”左瑜伸手拍拍承琤顫抖的後背。

“哼，不懂規矩。這樣也好，讓你長點記性，下次別再來搗亂。”

保安本來臉上也有片刻慌亂，但見左瑜穩穩接住胡亂攀爬的姑娘，也就不覺得有什麽愧疚了，上下将左瑜打量一下，就非常傲慢地趕人：

“還愣着幹嘛？快走快走，老總待會兒要來，你們別在這擋着道兒。”

說着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去拉扯承琤的袖子。

左瑜一言不發地沉默着，臉上早就沒有了委婉道歉的賠禮笑意，保安的白手套剛剛觸到承琤的衣角，她的胳膊早擡了起來，捏住保安的手肘，朝他的背後一個反折，幹脆利落，教科書版本的擒拿示範。

“哎呦！！哎呦！！！疼疼疼！！”

傻豬般的叫聲要比承琤的凄厲很多，左瑜很快松了手，順勢将他朝外一推，騰出手，給自己和承琤都揉了揉耳朵。

“這獅子，我妹妹一時貪玩爬上去，是她不對，我代她道歉。但它們既非公共景區的裝點，也不是受保護的國家文物，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左瑜的目光迸射着寒星，讓踉跄的保安再退幾步。

“雖說你職責所在要維護這裏的秩序，可你的心，到底是怎麽長的，看不到她站在上面害怕嗎，想不到你會因此弄傷人嗎。還是單單怕張欣看到，斥責你工作不力？”

保安被左瑜說得啞口無言，無力反擊，又怕左瑜繼續打他，趕快拿出對講機向保安部求援。

“左瑜，約你幾次都找借口推脫，今天倒是終于有空，竟然主動來找我了？”張欣的車此時恰巧開進門崗，停進專屬車位後，她跳下來鎖上車，笑盈盈過來同左瑜打招呼。

承琤發自內心喜歡這位美人姐姐，走過去很自然地接過張欣手裏的兩個紙袋子。

保安拿着對講機的手哆嗦了一下，忘了自己要說的話，愣愣地看着老板，再看看左瑜，大腦飛速運轉，準備領先一步歪曲事實。

“哎呀張總您來了，剛剛有個事情，是這麽回事。您的這個朋友吧……”

張欣和左瑜都還沒說話，但是沉默了大半天的承琤，突然哇的一聲，傷心欲絕地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