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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不演了！”喬寄用力地往副駕椅背上一靠。

車開得很穩，一如殷南的語氣：“我會再跟天星方面溝通，畢竟是簽了合約的，不能随便說換就換。”

“老子不、演、了！”

“然後讓媒體再報道兩個月，說你演技太糟糕，第一場就被林導換角嗎？”

喬寄一下子跳了起來，頭磕到車頂上才吃痛地坐了回去：“明明是他在針對我！”

殷南沒有馬上回答。

“就因為撞了他兩次！”

“只是撞了他兩次嗎？”殷南問。

喬寄語塞，半晌才辯駁道：“……不就是開了個玩笑。”

“也未必是針對。”

“不然呢？因為他腦子有病嗎？”喬寄飛快地反駁，話說出來後卻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你說，他不會是真的腦子有病吧？”

殷南沒回答。

“你看他奇奇怪怪的，說話跟傻子似的。還有那個按鈴，那個投影幕……你見過這樣的導演？”

“确實有傳聞，說林導有些行為比較特別。”

“只是特別？”喬寄哼笑一聲，坐直了身體，“你知道嗎？我剛才都要産生幻覺了，覺得自己就是個老找不到工作的無業游民。”他說着就手舞足蹈地演了起來，“就是那種特別土的場景，一個面試室裏坐一排人，我走進去，自我介紹，叮！‘先生你被淘汰了’。我又走進一個面試室，對着一排人，自我介紹，叮！‘先生你回去等消息吧’。再走進一個，叮！‘先生你不符合我們的要求’。再走進一個……”

“好了，安分點，我在開車。”殷南瞟了一眼旁邊演得快要跳起來的人，沒好氣地說。

喬寄洩氣地坐回去，車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好半晌，才聽到他開口：“不會……真的換掉吧？開玩笑的吧？”

“知道怕了？”

喬寄別開臉，沒回答。

“我會努力争取，但天星娛樂作為業界龍頭，他們既不怕得罪人，也付得起違約金……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喬寄沉默了很久。

“……林眷的電影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

殷南在兩天後傳來了新的消息。

“我昨天跟天星的項目負責人溝通過，林導那邊态度似乎很強硬，看他們的意思，違約金和相關的補償都不是問題，所以這次恐怕沒什麽轉圜的餘地。”

喬寄握着電話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我會再跟他們談談，接下來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也會跟他們溝通關于對外的說法。大概會說你是因為身體原因無法繼續參演之類的，降低對你的影響……”

“你安排就好。”喬寄沒等殷南說完，扔下一句話就直接挂上了電話。

房間随着電話挂斷的聲音安靜了下來，心底一直壓抑的情緒似乎突然就被什麽點燃了，喬寄失控地朝沙發踢了一腳，吃了痛才退了一步，靠着牆坐到了地上。

天星娛樂不愧是業內龍頭，辦事效率真是高，一部電影從開拍到換角到解約不過三天，簡直是一氣呵成。

明明最初主動提出邀約的是天星，結果現在說要解約的還是天星。

他就跟被玩弄的小醜一樣，不知道自己為何被選中，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被放棄。

怎麽想都不甘心。

喬寄咬了咬牙，突然一把抓起門邊的車鑰匙就往外跑。

***

從住處到影視基地不過是四十分鐘的車程，喬寄一路飚車開到了東門，才勉強冷靜了下來。

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到這裏來能幹什麽，什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到這裏來。

找到林眷，跟他道歉，讓他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呸呸！”一閃而過的念頭被喬寄迅速摁死在腦海裏。

就算是解約，那也應該是我罷演。就是個小導演的戲，老子不稀罕！

沒錯，我那天就說過不演了啊。

好像找到了平衡點一樣，像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喬寄忍不住朝着車外喊了起來。

“老子才不稀——咳，咳咳！”

一句放話沒喊完就嘎然而止，喬寄差點被自己嗆個半死，一邊咳嗽着還一邊連爬帶滾地往車裏躲。

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又迅速地坐了起來，一張臉都黑了。

不遠處，罪魁禍首正數着步子搖搖晃晃地從影視基地門前走過。

喬寄盯着林眷，好一會才确定他根本沒發現自己。

他啧了一聲，朝林眷比了個中指。

幾乎同一時間，林眷居然轉過了身來。

喬寄又是反射性地往車裏一鑽。

喬寄：“……”

摸着因為磕碰到方向盤而發麻的膝蓋重新爬起來，喬寄覺得自己有點丢人。

而遠處的林眷又慢吞吞地轉過身，向着另一個方向挪，根本不知道喬寄這邊發生了什麽事。

喬寄盯着林眷看了很久，想伸手再比一次中指，又覺得氣勢已去，再做一次實在太幼稚了，只能恨恨地收回手，咬碎了一口牙。

等林眷再一次轉過身來時，喬寄已經有些麻木了。

頂着鴨舌帽的青年在門口踏着小碎步地進進出出，往左繞一圈回來又往右拐，跟找不到媽的小孩似的，喬寄看了很久都沒搞明白他在幹什麽。

“這是真的有病吧？”喬寄忍不住吐槽，想了想，腳下一踩油門，迅速将車開進了停車場。

等他出來時，林眷果然還在那兒慢吞吞地游蕩着。

喬寄往前靠近了一點，兩人之間相距已經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可林眷還是沒有發現他。

喬寄下意識地放慢了動作，蹑手蹑腳地往前挪，周圍都開始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異常，看賊似的看他，而被盯着的青年卻始終專注地在那兒晃悠着。

突然，一陣音樂聲響起，喬寄吓得整個人跳了起來，然後才意識到是自己的電話在響。

他吐出口氣，摸出手機，一邊往後退到了路旁的樹後，一邊接通了電話。

是殷南。

“你不在家？”

喬寄沉默了一下，伸出脖子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林眷，含糊地道：“出來随便走走。”

“你現在就到片場去，找齊清。我把手頭上的事處理完了就去跟你彙合。”

“片場？”喬寄随口應着，一邊看着殷南提到的人走進了視野。

齊清看起來有些氣急敗壞，抓住林眷就開始說話，喬寄只看得到他嘴皮動得飛快，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林眷倒是自始至終都是笑嘻嘻的，看起來就有點傻。

電話那頭的殷南似乎也有些氣急敗壞了：“《心魂》的片場！剛給你争取下來的，原來的角色沒門了，他們說還有個木偶人的角色沒定下來，可以再讓你去試試。”

齊清的話似乎也說完了，拉着林眷往裏走。喬寄收回了目光，皺了眉頭：“木偶人？”

“就是最後變成了真木頭的那個。”

“那角色只有三場戲吧？”喬寄叫了起來。

“不只三場。”殷南倒是很鎮定。

鬼才知道那角色有幾場戲，知道那是個對白加起來不夠一百字的龍套就夠了。

“不演！”

“那我打電話給你媽。”

“我……”喬寄的氣勢瞬間下降。

殷南補刀：“一個字都不會幫你隐瞞。”

喬寄好不容易把髒話吞回去，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你狠！”

殷南完全沒有剛要挾成功的得意，語氣依舊平穩：“我大概一個小時後到。”

雖然知道沒有用，但喬寄還是用力地挂上了電話，以示自己的不滿。

***

重新走進劇組，對喬寄的自尊實在是個考驗，所幸齊清反應很快，一見到他就迎了上來，笑得毫無芥蒂。

“這次難為喬先生了。”

喬寄也笑了，演戲可是他的強項：“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殷先生大概已經跟您說過了吧？現在這場結束後就會拍第十三幕，喬先生需要時間準備嗎？”

喬寄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不需要。”從來沒聽說過演大樹還要準備的。

“那您先去化妝吧？”

喬寄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林導之前要求換掉我，這樣換一個角色，沒問題嗎？”

齊清笑了：“沒關系，林導認不出來的。”

“……”喬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認不出來，這應該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這次的角色是偶爾會出現在主角身邊的木偶人同伴，性格溫和堅定，跟主角有着一樣的夢想，最後卻因為愛上了一個人類少女，甘願變成真正的木偶，只為能夠永遠停留在心上人的窗臺上。

正經的戲份非常少，倒是因為跟主角的關系，不時要在主角和其他人的戲份裏做布景，比如齊清說的第十三幕——主角的人類朋友為主角舉辦生日派對，他是其中一個客人。

喬寄在化妝間坐了快兩個小時，化妝師才把木偶人的特效妝容化好，喬寄走出去時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僵掉了。

殷南早就到了，打量了他一下，眼中露出了一絲驚豔：“這形象比之前的好看多了。”

喬寄的臉都黑了：“我賣的不是臉。”

殷南沒理他，直接換了話題：“準備開始了。”

“我三歲就會演大樹了。”

殷南忍不住笑了：“你居然不是演王子？”

喬寄沒回答，得到場務示意後就直接走進了場內。

“《心魂》第十三幕，第一場……”

叮！

噩夢一樣的鈴聲比打板聲還要快地響了起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連齊清的臉上都有些錯愕，喬寄離得近，聽到他低叫了一聲：“小眷？”

林眷清晰分明地說了兩個字：“壞的。”

……說好的認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