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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南到達片場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喬寄爬上車,露出了疲憊到極點的臉。
“被NG了很多次?”
喬寄沒有回答。
殷南有些意外,一邊将車駛離,一邊叫了一聲:“喬寄?”
“啊?”喬寄這才回過神來。
“問你,NG了很多次嗎?”
“沒有,二十七次。”
殷南挑了挑眉。喬寄每天都在跟他訴苦,他自然知道這個數字對于喬寄來說算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績了。
“不過後面一場NG了五十三次。”
喬寄長長地吐了口氣:“今天晚上做夢都能夢到鈴聲了。”
殷南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
喬寄也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随手拿起手機玩了起來。
後面一場之所以NG了那麽多次,并不是因為他演得不好,而是因為他總是忍不住分神。
罪魁禍首就是手機裏的這個人。
喬寄看着手機上沒有删掉的照片。燦爛的陽光下,青年正微仰着頭對着他的助理笑,頭上的鴨舌帽有點歪,露出了白淨清秀的臉,看起來有點呆,卻更顯得美好而純真。
“看什麽呢,女朋友?”
殷南的聲音突然響起,喬寄吓得差點把手機扔了。
“真的是女朋友?”
“怎麽可能!”喬寄迅速否認,卻又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照片,照片上青年的笑容燦爛得近乎耀眼,似乎輕易就能吸引住人的目光……
“呸呸呸!”喬寄猛地回過神,黑着臉關掉了手機,扭頭看窗外
窗外景色飛快地掠過,等喬寄反應過來時,他的目光已經抓住了那一個人。
齊清帶着林眷就站在影視基地大門前,在他們對面,一個中年人正微笑着跟林眷說着什麽,明明是個陌生人,可那一張臉,卻讓喬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車還在行駛着,很快就将那三個人抛在了後面,而那種熟悉感卻始終沒有散去。
喬寄幾乎肯定,自己見過那個中年人,而且就在最近。
他近乎強迫地回憶着,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只能煩躁而毫無意義地擺弄着手中的手機。
殷南不時從後視鏡裏往後看,沒有說話。
突然,他聽到喬寄問他:“你知道自閉症嗎?”
後視鏡中,青年已經停止了所有動作,正低頭看中手中的手機屏幕,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
“就是……受了什麽刺激,變得很內向,不願意跟人說話之類的?”
喬寄微蹙了眉頭,沒有回應他。
手機上被打開的浏覽器,顯示着之前随手檢索時留下的浏覽記錄。不知道當時打開的是個什麽頁面,上面正正的就是那個中年人的照片。
——徐長景,兒童精神科醫生,國際兒童發育行為研究中心客席教授,繁星兒童發育及行為障礙矯正機構創始人……專攻兒童及青少年發育及行為問題的診斷及矯治……
說明裏一串接一串的專業術語讓喬寄看得眼花缭亂,最終他只抓住了關鍵的一句。
——主要研究方向:自閉症譜系障礙兒童發展幹預。
半夜三點。
喬寄放開了鍵盤,往後靠了靠。
——自閉症譜系障礙一組發病于生命早期……神經發育障礙……主要症狀包括社會交往缺陷,局限的、重複的行為、興趣或活動……
這跟殷南說的完全不一樣。
先天的、生理性的疾病,難以治愈,與正常人完全不同的行為,有各種各樣的病征。
再往下,好像每一種症狀,他都能在林眷身上找到。
這就是林眷的問題所在,就是齊清要隐瞞的東西。
喬寄覺得有些荒唐。
一個大娛樂公司投資上千萬拍攝的電影,請來身份舉足輕重的主演,強勢宣傳,精心布置,就是為了最後讓一個……喬寄看着屏幕上的說明,就忍不住想笑。
投入這麽多,就為了讓一個智商可能還沒到正常人水平的自閉症病人做導演?
一個傻子能拍出什麽玩意?只會叮叮叮地按鈴就能拍電影了?簡直是個笑話。
說不清的憤怒和不甘讓喬寄久久無法平靜,腦海裏一片混亂,他甚至想起了電影開拍時,葉然跟小趙說過的話,葉然跟他說過的話。
——林導有點……特別,一般人就算整天在他面前晃他都不見得會記得,更別說像你這樣,兩次妝容差別這麽大的。真沒想到……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小趙是天星的工作人員,知道什麽都不奇怪。
葉然……當然也是知道的。
喬寄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知道,葉然才能一直參演林眷的電影?所以那時候,葉然流露出來的敵意也并不是他的錯覺吧?因為林眷能認出自己,所以葉然感受到了威脅。
喬寄知道這樣的揣度太惡意,卻無法控制自己。
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揭開了這個秘密,是不是也能得到什麽。這樣的念頭讓他覺得有些害怕。
“啧,老子才不稀罕!”最後他終于發洩似的罵了一句,将自己扔到床上。
這一天晚上,喬寄始終沒有睡好。
第二天,喬寄沒有等殷南接送,大清早就開車到了影視基地。
四月的清晨還有點冷,未開始營業的影視基地裏外都顯得很冷清,喬寄順着第一天的路往劇組的方向走,一邊往四周張望。
他沒有很大的把握,但他相信,他能找到他要找的。只要他的猜測都是對的。
終于在快要達到劇組片場的時候,他看到了林眷。
青年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襯衣,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連帽運動外套,頭上一如既往地戴着鴨舌帽。他正慢悠悠地從路的對面往喬寄的方向走,嘴唇翕動,像是在數着步子。
喬寄不動聲息地走過去,也沒擋他的路,只跟在旁邊,叫了一聲:“林導?”
林眷沒聽到似的。
“林眷?”喬寄又換了一個稱呼。
林眷還是沒有反應,喬寄幹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也沒能得到林眷的注意。
喬寄就這麽跟着他走了好一會,才發現他其實只是繞着劇組片場在走。就像那天小趙說的,他在繞圈。
就像是……某種儀式。
喬寄想起了昨天夜裏看過的資料。他記得裏面有一部關于自閉症的電影,曾經描寫過自閉症患者會有一些儀式般的舉動。
他本以為那只是電影的藝術手法,可眼前居然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盯着林眷,突然惡作劇地往前一擋,青年毫不意外地撞進了他的懷裏。
“啊。”就像那一天一樣,林眷叫了一聲,整個人僵在了那兒。
“林眷?”喬寄試探着叫他的名字。
林眷沒有回應,過了一會,慢吞吞地往旁邊挪了兩步,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喬寄跟在後頭,發現他走出沒多遠就突然轉過身,從另一邊繞回了來路。喬寄也沒再阻擋他,只是一路跟着,發現林眷一直走到片場入口,才停了下來。
他停,喬寄自然也停了。
卻沒想到林眷停在那兒站了一會,居然又慢悠悠地重新繞着片場走了起來。
喬寄思索了很久,才勉強得出了結論。
大概是因為他打斷了林眷的動作,所以林眷折回了起點,重新走一遍。
所以那一天,林眷才會花費比平時更多的、長得讓葉然和小趙都覺得不正常的時間。因為他被喬寄打斷了兩次。
這樣的認知讓喬寄覺得有些微妙,甚至有一瞬間,他很有沖動去實驗一下,如果一直打斷林眷的行為,這個人是不是會一直重複下去呢?
但他終究沒有做出這樣幼稚的行為,只是跟在林眷旁邊,開始嘗試跟林眷搭話。
“林導,你認得我嗎?”
“林眷?早上好?”
“HI~HELLO~”
不同語言的搭話絲毫沒有引起林眷的注意,青年非常專注地,一心一意地在數着他的步子。
喬寄都有些洩氣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跟一個病人有什麽好糾纏的。
可又總是有那麽一點點地不甘心。
然後他想起了齊清私下對林眷的稱呼:“小、眷?”
有那麽一瞬,他屏住了呼吸,以為自己會得到響應。
可結果并沒有。
“小眷,跟我打個招呼好不好?”第二次叫的時候已經非常流暢了。
這一次,林眷居然微微地側過了臉,似是向着他看了過來。
喬寄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而到最後,林眷什麽都沒說,很快地又別過了頭。
喬寄說不上來,那一刻自己是不是有些失望。
“喬寄?”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喬寄停了下來,回頭就看到了齊清。
齊清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微笑道:“早啊。”
“早。”喬寄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周圍,很好,正繞到了片場門前。“我剛進來,沒想到路上就看到了林導,齊先生跟林導在散步嗎?”
齊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是啊,時間還早,就當運動吧。你也來得挺早的。”
“今天第一場有我的戲份,反正醒了,就幹脆早點過來準備。”喬寄繼續睜眼說瞎話。
齊清也沒深究,反問:“要一起嗎?”
喬寄一時沒反應過來。
“散步。”齊清補充。
喬寄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不用了,有點餓,我先去找點吃的。”
齊清也沒勉強他,笑瞇瞇地道:“好。”
喬寄轉過身,只覺得背後齊清的目光跟刀似的,帶着滲人的寒意。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我可以去改TAG了!
唔自閉症譜系障礙算是一個比較新的診斷标準,比典型自閉症包含的範圍要更廣一點,包括大家在影視作品裏接觸到的高功能自閉症啊學者症侯群等等都在這個範圍內。當然日常生活中大多數人還是會更習慣用自閉症這個詞。在這個文裏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就是不管林眷具體是什麽程度,大家還是會用自閉症這個詞來指代。
這應該算是我唯一一次寫自己專業相關的內容,但說實話當年專業課并沒有講得很細,實際接觸過的也不多,所以其實寫起來會更緊張更害怕出錯T-T雖然有查閱了不少資料,但感覺還是不如真正研究相關領域的人。加上創作的需要以及在這個文裏比較夢幻的設定(喂,所以我不會說自閉症患者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只能說,我會盡可能地呈現正确的信息,盡可能地讓林眷符合一個自閉症患者的形象,如果有不對的地方,歡迎指出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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