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很久以後，所有人都記得，喬寄就是從一部叫《獵殺》的電影開始，開始走上他通往事業巅峰的道路。

這個青年從最初被媒體吹捧的天才新人，到參演林眷的電影備受關注，再到演技受到質疑，被名導演嫌棄，□□纏身，最後消失在大衆眼前，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一蹶不振，從此消失在這個燦爛卻殘酷的娛樂圈。

然而就在大家都快要把他遺忘時，這個青年又殺了個回馬槍，憑借一個電影配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前後最多不過兩年的時間，青年便如脫胎換骨似的，原本生澀的演技已逐漸變得成熟而豐滿，不至于搶去主角的光芒，卻又帶着自己獨有的光彩，讓人無法挪開目光。

大概用“鳳凰涅盤”來形容都不為過。

參加《獵殺》首映禮的記者和影評人在看完整部電影後，都不約而同地生出了相似的想法。

但這只剛驚豔了所有人的鳳凰完全沒有這樣的自覺，他只覺得很焦躁。

***

“只剩四十分鐘了！”

身旁傳來不知道第幾次的催促，殷南非常想找個什麽東西把副駕上的人敲暈。

“就說了要快走，你非要我去接受什麽采訪，采訪什麽時候做不行啊……結果倒好，直接被人堵在那兒走不了。”喬寄還在繼續念。“早跟你說了市中心會堵車你還偏不信！繞遠一點還比較省時間呢！”

“閉嘴！”殷南受不了了。

喬寄停了下來，沒幾分鐘又開始念：“這得堵到什麽時候？要不我直接下車跑過去吧？”

“還有四十分鐘。”殷南強忍着怒氣安撫身邊的人。

“只剩四十分鐘了……不對，現在是三十五了！車子有走出二十米嗎？我還是跑步過去吧！”

“你跑過去也不一定能趕得上，但只要堵完這一程，開車過去只需要十分鐘。”

喬寄根本無法冷靜下來：“誰知道會堵到什麽時候。”

“晚一點也沒什麽吧？你這是約會，又不是考試，考試都允許遲到呢。”殷南忍不住吐槽，“而且，約會一周一次，準時七點，跟上班似的，你們不膩嗎？偶爾少一次，叫樂趣。”

“這不一樣！”喬寄的語氣難得的強硬，殷南都被他的嚴肅吓到了，收起了說笑心思。喬寄似乎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多了，沉默了一下，才低聲說，“你不懂……他不一樣。”

其實會發生什麽事，喬寄不知道。他只是始終無法忘記，那一天在游樂場，林眷用力咬住他時，感受到的痛。

他還記得齊清那天說的意味不明的話。

——明天小眷大概要哭了。

——為什麽？

——因為已經養成習慣了。

他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才讓林眷習慣了他的陪伴，才讓林眷能夠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存在。他好不容易才成為那個人的習慣，他不願意，也不敢去嘗試，改變這個習慣。

“……他會哭。”

殷南看着沉默了下來的青年，好像直到此刻才終于明白林眷對于喬寄而言有多重要。他似乎到此刻才真正明白，這個人每周風雨不改地去那個小公園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明白，支撐着這個人一直努力走下來的究竟是什麽。

“跑吧，說不定還趕得上。”最後他踩下了剎車，對身邊的人說。

副駕駛座上的青年飛快地拉開門，甚至話都沒說一句就跑了出去，殷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車流之中，無奈地笑了。

***

喬寄想自己大概從來沒試過像這樣瘋狂地奔跑。

手表上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焦急，卻無法讓時間停下來。等他停在那個小小的街心公園門口，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十三分了。

喬寄撐着膝蓋在那兒喘着氣，努力地向內張望，卻看不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周圍很安靜，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将空蕩蕩的公園照得格外地冷清。

門邊的路燈下空無一人，往常等在那兒的青年并不在。

喬寄掙紮着站直，又不死心地往裏面跑了幾步，左右張望，确實沒有人。

他有點慌了。

他不知道在他遲到的這十三分鐘裏發生了什麽事，這種無法知曉的空白讓他憑空生出了無數可怕的猜測。

他被自己吓住了。

“林眷……”第一聲叫出來後就再也忍不住了，喬寄漫無目的地往前跑了兩步，放聲叫了出來，“林眷！”

“啊——”

如同響應一般，他突然聽到了一聲大叫。

聲音不太大，離得也有點遠，但他還是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那是林眷的聲音。

他下意識就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轉了過去。

然後他就知道林眷并不是在響應自己。叫喊聲一直斷斷續續地傳來，一聲比一聲急，讓人聽着就能感受到那裏面的焦躁和憤怒。

喬寄也急了，他很快就循着聲音找了過去。

慘白的燈光下，齊清抓着林眷的手不斷地安撫着，林眷似乎已經有些失控了，困獸似的在那兒轉着圈，不停地揮動着手，想要甩開齊清的束縛，卻因為無法掙脫而變得暴躁，最後只能發洩似的在那兒又跳又叫。

“小眷！”喬寄看不下去了。

齊清一看到他，就分明得松了口氣：“你可算來了，他鬧好半天了。”

喬寄也沒顧得上回他，一邊抱住林眷的肩膀，一邊将他往懷裏按：“小眷，我來了，對不起……”

林眷僵了一下，之後掙紮得越發厲害，雙手毫無章法地拍打着喬寄，受傷的小獸似的低叫着，最後像是終于找到了發洩的途徑，張口狠狠地咬住了喬寄的肩膀。

肩膀的刺痛讓喬寄倒吸了口氣，他卻沒推開林眷，反而更用力地抱住他，不斷地道歉：“是我錯了，對不起，是我錯了……”

咬着他肩膀的人始終沒有松開口，但漸漸的，掙紮的動作就停了下來，林眷半靠在喬寄身上，微微地顫抖着。

喬寄安撫似的摸摸他的頭，小心翼翼地揉着他咬得死緊的腮。

終于，林眷慢慢地松開了口。

喬寄也放開了他，拉過他的手，在林眷的注視下将手表上的時間調回了七點前。

“你看，還有一分鐘才到七點。”

林眷怔怔地看着自己腕上的手表，似乎不明白為什麽時間又退回去了。

齊清在一旁看着兩人，直到喬寄擡頭看向他，他才微微地笑了笑，示意了一下，悄悄轉身離開。

秒針轉過數字“12”，時針正對着七點，喬寄牽着林眷的手，一如過去的每一個周三，沿着習慣的小道，慢悠悠地走了起來。

“冷不冷？”

“冷不冷？”林眷重複。

喬寄笑了笑：“其實我有點冷。剛一路跑過來，出了一身汗，現在風一吹，就覺得冷了。”

“冷不冷？”林眷又問了一遍。

喬寄已經很習慣他的說話方式了，沒有再回答，只是揉了揉鼻子，又用力地吸了吸，裝模作樣往後仰了仰，然後往前一撲，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林眷偏過頭，走着走着就歪到他前面去了。

喬寄被擋了去路，只好停下來。林眷也跟着停了。

“怎麽？”

林眷站在那兒很久都沒說話，喬寄也不急，只耐心地等着。

終于，林眷生硬而緩慢地往後仰了仰，微微張開了口。

喬寄看着他。

“啊——秋。”拉得長長的一聲之後，青年一頭栽進了喬寄懷裏。

喬寄手忙腳亂地接着突然撲進懷裏的青年，過了好長的時間才結結巴巴地叫了出來：“小、小、小眷……”

林眷根本沒有響應，但喬寄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昏了頭，心裏的話就跟倒豆似的倒了出來，亂七八糟的毫無邏輯：“你你你喜歡我嗎，我我也是，我好開心！你等我，等我拿到星輝獎，讓你哥哥同意我們在一起……你等着，我一定會拿到最佳男主角的……很快！馬上！你等我！”

懷裏的青年似乎什麽都沒有聽見，沒有一點反應，喬寄在一通告白後也終于慢慢撿回了自己的理智，有些無措地僵在了那兒。

“小眷……”

懷裏的人顫了顫，喬寄有些緊張地等着，最後聽到的卻是林眷悶聲打了個噴嚏：“哈秋！”

喬寄的所有動作都停止了下來，他知道自己有些失落，但最後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揉了揉林眷的頭：“回去吧，真的要感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眷沒感冒，我感冒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