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喬寄最終還是選擇了赴約。

天星娛樂的總部設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二十八層的建築不是最高的，多年沉澱來的氣勢已足夠壓得人透不過氣。

喬寄被帶進辦公室時，林漠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看，聽到聲響也不擡頭，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人進來了。

喬寄雖然早有準備，但被晾了一個小時後還是有些坐不住了。

“林總讓我來，只是想讓我看着您批閱文件？”

林漠慢條斯理地在文件上簽了字，然後才擡頭看向喬寄，目光冰冷，似乎在審度着什麽。喬寄的氣勢也絲毫不落下風，針鋒相對地回視着他。

半晌，林漠将剛簽好的文件舉起來：“知道這是什麽嗎？”

這不按理出牌的舉動讓喬寄愣了愣。

林漠好心地給他解釋：“只要這份文件離開這個辦公室，《獵殺》這部電影将不會有任何在院線上映的機會。”

喬寄一下子睜大了雙眼：“什麽意思！”

“是你真的不懂，還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林漠的語氣依舊平淡，“那我這麽說好了，不只是《獵殺》無法公開上映，你也不會再接到任何工作，這樣夠清楚了嗎？”

“你要封殺我？”

“不然呢？”

喬寄下意識握住了拳頭，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為什麽？就因為我喜歡林眷？”

“對啊。”林漠擺弄着手上的筆，“我以為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放棄。”

林漠笑了：“哦？不會放棄什麽？小眷？還是你的事業？”

“我不會放棄林眷……”喬寄咬了咬牙，“也不會……”

他的話沒能說完。

“不要跟我說總有辦法的，如果非要放棄一樣呢？”林漠看着他，“你說你喜歡他，可是你沒辦法說服我，你究竟有多喜歡他。”

喬寄忍不住了：“我放棄了事業就能夠說服你嗎？”

“為什麽不？”林漠道，“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像小眷這樣的自閉症病人，無法獨立生活，需要有人長期陪伴照顧，你放棄事業，不正好能一直陪着他？”

喬寄沉默了。

林漠的目光中始終帶着一絲銳利。他沒有催促，他在等着青年作出選擇。

或者說，他在等着喬寄放棄。

“其實我想過。”喬寄的話卻讓林漠有些意外，“我知道……他需要有人在身邊一直陪着，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耐心，卻可能永遠沒有回應。如果我放棄工作，就能跟他在一起，那确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林漠在等着他說下去。

“雖然不太甘心，但現在而言，這個陪着他的人并不是非我不可。也許我一直陪着他，總會有那麽一天，他會變得不能離開我。可是到那時候，我可能已經沒有能力去保護他了。

“我想要進步，想要變得更強大。能力也好，物質也好，人脈、金錢或者別的什麽都好，我希望自己能夠強大得足夠讓他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即使是失去了你的庇護，甚至是沒有我，他也能一直好好地活下去。”

林漠看着眼前的青年，久久沒有說話。

直到喬寄那因為激動而膨脹得無所畏懼的氣勢快要消散幹淨，才聽到他哼笑一聲。

“說得倒是好聽。”

喬寄吐出一口氣，沒有反駁。他本來也沒覺得自己能說服林漠，不過是一時沒忍住罷了。

這種跟表白差不多的話，突然對着心上人的哥哥說出來，他也很尴尬啊。

沉默就在這樣不明不白的氣氛中持續了好久，終于林漠再次開口：“這可是娛樂圈。你繼續混下去，命好一點的，關注度就會越來越高，如果小眷跟你在一起，別人會怎麽看你？又會怎樣看他？你确定這樣可以保護他？”

“那我就努力走到不會被這些事情影響的高度。”

“哦？不會被影響的高度？那是怎樣的高度？”林漠一臉不屑。

喬寄卻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麽重點：“如果我能拿到星輝獎的最佳男主角，是不是就能跟他在一起？”

“我可沒這樣說。”林漠想都不想地否認。

喬寄只當沒聽到，上前一步：“我一定會拿到的！”

“一定拿到？那是多久？一輩子嗎？”

喬寄知道這是激将法。但他知道，這也許就是林漠給他的，唯一的一次機會。如果在這裏退縮了，就永遠不可能再得到林漠的承認。

“三年。”于是，他許下了自己的諾言，“三年內，我一定會拿到那個獎。”

林漠看着眼前似乎無所畏懼的青年。

“拿到了再說吧。在這之前，離他遠一點。”

“這不公平！”喬寄脫口而出，等對上林漠冰冷的目光，又咬了咬牙忍了下去。

他的反應似乎讓林漠覺得很有趣，于是，林大老板在沉默了很久後，大發慈悲地給了喬寄一個小甜頭：“每個星期三晚上七點，齊清會陪小眷到這附近的一個小公園裏散步。”

***

喬寄直到走出天星娛樂的大門，才确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壓力。

雙手上還殘留着高度緊張之後的顫抖，他嘗試了兩遍，才準确地撥通了殷南的電話。

殷南很快就接通了電話：“你在天星？”

喬寄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

“昨天導演給我說了一下，說你似乎得罪了林總。”殷南的語氣很嚴肅。

喬寄呵呵笑了起來：“是啊，不但得罪了，還得罪慘了。”

殷南沉默了很久，還是問了出來：“因為……林眷？”

喬寄本就沒打算瞞他，也知道自己的表現挺明顯的，這時便大大方方的承認：“對。”

殷南也早就有預感了，這時聽他承認，也算不上意外，卻還是忍不住感嘆：“你這挑戰的難度也太高了點。”

“還有更高的，你想知道嗎？”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不知道也不行。”喬寄樂了，“我要挑戰星輝獎。”

“我知道的那一個？”

喬寄沒回答，繼續補充：“最佳男主角。”

殷南服了：“是挺高難度的。”

“三年內。”喬寄說出最後一個條件。

殷南沉默了。

喬寄吐出口氣：“所以，要靠你了。”

殷南隔了很久才開口，語氣裏帶着自信的笑意：“只要你沒問題，我就沒問題。”

“當然。這可是我的終身大事。”喬寄頓了頓，又道，“還有，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幫把我每周周三下午五點之後的時間空出來。”

***

林漠看着從影視基地回來的弟弟，覺得有些憋屈。

青年看起來有些焦躁，在窗邊來來回回地轉着圈，雖然不至于吵鬧失控，但看得出來，他不開心。

“電影殺青了，劇組就要撤場，小眷不是一直知道嗎？”

林眷靠在窗邊，不知道在看着什麽，更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林漠揉了揉他的頭，林眷如同訓練有素的寵物一般，往他身邊靠了靠，卻又很快地離開，原地打着轉，慢慢地又繞回到窗邊。

林漠跟着走過去，往窗外看。落地玻璃窗外，是廣闊又渺小的世界，被踩在了腳下。

“哥哥沒有一直陪在你身邊，小眷會生氣嗎？”

他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問出來後，又覺得現在才回過頭來害怕的自己有些可笑。

一如既往地，林眷沒有回答，卻讓他莫名地松了口氣。

“小眷……喜歡他嗎？”

這樣的問題就更不會有回答了。

林漠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

——我希望自己能夠強大得足夠讓他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那時候做出選擇的自己，大概，也是這麽想的吧？